第65章 風雨欲來
號吾從第一次被攔截的右扶風信差嘴裏就得知右扶風蔡伯偕已經查出滇獨並不是軍侯迷莽的親戚,所以蔡伯偕已經開始懷疑軍侯迷莽了。
在最新軍令中要求讓屯長沈子騰接管押送隊伍的指揮權,並且要求軍侯迷莽騎馬先行返回右扶風,至於滇獨及其同夥當場拘押,與迷莽分開押送回司隸待審。
號吾本想著一路上攔截信差,再堅持幾日抵達接應地點後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但是現在信差的出現,讓他有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這股危機並不是源自右扶風蔡伯偕懷疑迷莽和滇獨的身份,因為從信上看蔡伯偕還不知道他號吾的真實身份,蔡伯偕還以為迷莽頂多偏袒滇獨,最過分也就放任滇獨逃跑。
如果隻是因為迷莽和滇獨兩人的身份,號吾大不了即可安排滇獨和迷莽乘著夜色奪取軍馬逃跑;而自己則繼續潛伏到接應地點拉攏隊伍起事。
但是號吾此時危機感來自於遲遲不見返回的楊山身上,他有一種直覺,那就是蕭塵和羅小成此刻依舊安然無事,並且在追趕押送隊伍的路上。
如果信差和蕭塵同時回來,那麽意味著他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所以他必須當即立斷。
號吾隻猶豫了片刻,便下定了決心。
殊不知歪打正著,號吾的直覺救了他,因為沈子騰並非什麽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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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顯親侯侯府裏麵,表麵上歌舞升平,眾人其樂融融,實際上也是暗流湧動。
軍侯迷莽坐在屯長沈子騰和趙磊的中間,以至於沈子騰和趙磊說不上話。
席間麵對竇彪的熱情招待,這三位負責押送的軍官卻並不怎麽開心,他們三人全程很少交流,看起來都是不善言辭之輩,甚至很少麵帶笑容,而且三人的關係似乎不是很融洽。
主人竇彪不傻,自然看得出來氣氛有些不正常,但是與他何幹,所以他依舊樂嗬嗬的招待著眾人。
趙磊本來想著和沈子騰商量前一宿看到的迷莽親信截殺信差的事,但是苦於迷莽一直隔在他們中間,沒有絲毫的機會,而且從沈子騰的表情來看,沈子騰此時的狀態很差,怕是什麽都聽不進去。
迷莽則因為舉事臨近,加上沒人盯著沈子騰,全程有些分心,隻要沈子騰離席,他必然跟著同去,不給沈子騰獨處的時機,但是他的狀態相對來說最輕鬆,能和顯親侯國的主人舉杯間談笑風生,就是眼神時不時的關注著下屬。
要說最煎熬的人當屬是沈子騰,因為在前來赴宴的路上,他知道了一直困擾他的真相。
那就是最近他很照顧的那名馬騰手下吳昊,真名叫號吾,羌人的名字,但是新兵登記薄上卻記載的是塞內漢人,這本身就不正常。
原來沈子騰在今晚赴宴的路上,在馬鞍縫隙裏發現了一份血書,借著月光,他看到上麵赫然寫著八個潦草無比的大字:“昊既號吾羌首謀反!”
看樣子是在匆忙中寫的,也不知道是何人在何時塞到馬鞍的縫隙中的。
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沈子騰看到血書的瞬間就明白了,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一股涼意從腳涼到頭,恍若掉入了冰窖,直到自己入席的時候,感受到燈火的溫度後,才緩過神來。
為什麽右扶風的回信遲遲不到,因為當時送信使返回右扶風的士兵就是那個吳昊,是他親自送走的信使,那信使怕是凶多吉少。
為什麽那個神秘高手遲遲不出現,那是因為那個高手就是吳昊,他知道沈子騰和蕭塵的一舉一動,所以他沉得住氣,任憑蕭塵和他怎麽**,都是無用功。
為什麽馬騰會死,那是因為馬騰始終不願意和當時隱隱抱團的羌人同流合汙。
為什麽馬騰死後,這個吳昊對他那麽關心,跟前跟後的不離開半步,那是怕他發現其中蹊蹺。
而且迷莽數次和那個號吾很巧合的碰麵。
……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沈子騰這次學了乖,沒有貿然下結論,他在仔細思索這兩天軍中各種反常的情況後,再結合這兩天的實際情況,對這篇血書相信了十有八九,隻是這兩天耽誤,讓沈子騰對軍中的變數不太確定。
沈子騰顧不上為錯怪了蕭塵而苦惱,他現在最擔憂的是不知道軍中有多少和那個吳昊一樣的潛伏者。
沈子騰也並非是魯莽之人,在初驚之後迅速冷靜了下來,他心不在焉的應付著觥籌交錯的宴席,本來想著借著上廁所的機會返回駐地控製軍營,或者和顯親侯之子竇彪或者侯相交個底,讓他們出動族中部曲幫忙彈壓。
卻沒想到的是沒了號吾的跟隨,卻多了迷莽的影形不離。
沈子騰怕打草驚蛇,兩次試探和竇彪接觸無果之後隻好作罷,心裏卻盤算著晚上回去之後趁著號吾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的時候怎麽快速的控製軍營。
沈子騰有些後悔沒有早點拿出右扶風蔡伯偕的密令,如今押送隊伍中謠言四起,此時就算他拿了出來,怕是相當一部分士卒不會相信他。
更是因為他把蕭塵交了出去,他在這二百人的隊伍的心中早就大打折扣,裏外都不是人,迷莽肯定不可信,趙磊又是唯迷莽視瞻,他所倚仗的人並不多。
可以信賴的平陵縣囚犯在自己的默許下被打的半死,現如今自己手下可信的過的人不足三十來人,這讓沈子騰很難辦。
所以沈子騰在席間失了神,讓示意敬酒的竇彪感到不快,小小屯長居然敢如此無禮。
不過隻因為這兩天沈子騰還沒有從親信馬騰的意外之死的悲憤中走出來,所以他這種失神的狀態,也不讓人起了疑。
趙磊看著不在狀態的沈子騰,也不禁皺皺眉,僅僅因為一個下屬死亡就這般失態,難成大將之才,要不是沈子騰和右扶風蔡伯偕的關係,怕是他連個隊率都做不成。
酒席間三人之間相互猜忌,各懷鬼胎,直到顯親侯的家丁匆匆忙忙前來通報竇彪有人求見求見竇彪的時候,才打破了互相戒備的三人之間的僵局。
因為那名家丁對著竇彪耳語的時候,迷莽一直盯著那名家丁的口型,期間迷莽的手顫抖了一下,酒從酒樽撒了一案幾。
因為迷莽從那名家丁嘴裏看到了“右扶風府”、“蕭塵求見”、“事關重大”等字眼。
竇彪臉色一變,看了一眼迷莽三人,然後不動聲色的離開了。
“哎呦,我喝多……喝多了……”迷莽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用袖子擦掉案幾上的酒,一副醉態,以掩蓋剛才的失態。
“竇公子有事離席,我也趁機去放個水……”迷莽臉色有些難看,他起身的時候有些吃力,雙手撐著案幾勉強起身,站立不穩,還好身後的親信扶住了他。
迷莽對著親信擠了擠眼睛,深吸兩口氣,笑嘻嘻的看著離席的竇彪,伸出左右手拍拍身邊的沈子騰和趙磊肩膀,醉醺醺的說道,“別笑話哥哥,哥哥這就自罰一杯,再去放水……嘿嘿……”
迷莽哆哆嗦嗦的端起還剩半杯酒的酒樽,對著發呆的沈子騰和對著他發笑的趙磊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然後在親信的攙扶下離開了。
“快,快回去,露餡了!”迷莽剛出大堂,一掃剛才的步履蹣跚,沒有一絲的醉意,和剛才醉醺醺的樣子判若兩人。
迷莽帶著親信快步離開,他的眸子閃著寒光,眼神中透露著決絕,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必須在顯親侯國做出反應之前,拉出隊伍,襲擊顯親侯國的馬廄,然後縱馬竄入西北的群山之中,那時候他們將是魚入大海,龍出生天。
而大堂裏的沈子騰和趙磊兩人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慶幸迷莽喝多了放鬆了警惕,讓他們有機可乘的找對方商量事情。
兩人幾乎同時看向對方,此時的沈子騰眼裏哪裏還有這幾天的頹廢迷茫之意,隻見他的眸子裏閃過一道亮光,而趙磊對沈子騰的眼神也是充滿了閃爍。
兩人本來有意,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兩人雙目相對,瞬間擦出了火花,彼此眼神裏看出了期待許久的期盼。
“來,喝兩盅!”
“好,誰怕誰!”
“哥倆好啊,六六六啊……”
“三星照啊,七個巧啊……”
沈子騰和趙磊勾肩搭背到一起,不顧侯府的侯相在場,也不顧身後去而複返的迷莽親隨,就在那裏自顧自的嘿起來了。
“最近押送隊伍裏軍心不穩,你咋看……”趙磊小聲試探性的問道,緊接著大聲吆喝道:“四個喜啊,該你喝了!”
“好,那我幹了!”沈子騰借著勾肩搭背將那布上的寫的血書遞給了趙磊,順勢接過酒一飲而盡,小聲說道:“你看這個,迷莽要反!”
“號吾,我知道,他是你身邊的那個……六六順啊!”趙磊掃了一眼,立馬想到那個熟悉的黑影是誰了,“我說啊,咱們倆一起共事這麽久,卻沒有好好的聊過……來來來,今天借著顯親侯寶地,咱們好好聊聊!”
趙磊又小聲說道:“他昨天夜裏殺了右扶風的來人!”
“咱們倆啊,慎言……走,撒尿走!”沈子騰瞥了一眼身後的迷莽親隨,拽起趙磊往外走去。
“大人!”
那名親隨想伸手扶沈子騰,被趙磊一把掌拍開 ,“滾,老子們談心,你摻合什麽!”
那名親隨眼中閃過一道恨意,隨即一閃而過,依舊擠著笑臉來攙扶趙磊,嘴裏還說到:“大人醉了!”
“滾,老子沒醉,老子去放水,你少跟老子裝蒜,去找你家軍侯去吧!”
趙磊說著和沈子騰晃晃悠悠朝茅廁走去,那名親隨本想要跟著,但是被沈子騰還有趙磊回頭淩厲的眼神嚇退。
那名迷莽親隨的眸子裏閃了閃,閃進陰暗中也消失不見了。
天上的明月被烏雲遮住了,天氣有些燥熱,顯親侯侯府裏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突然起風了,風雨欲來!
“哼,再見了右扶風蔡伯偕大人,再見了大漢!”迷莽走的時候特意觀察了下顯親侯府的馬廄,那裏麵大約一百多匹戰馬,足夠他們用了。
“我是羌人!”迷莽的胸膛裏燃起了一股被封印了十多年的熊熊大火。
迷莽來到自己的戰馬前,對著倆親隨耳語一番,然後騎著馬牽著沈子騰和趙磊的馬率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