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伏
隴西郡,大夏城,依大夏河而建得名。
大夏河寬十餘丈,兩邊都是陡峭的崇山峻嶺,隻有數尺深的大夏河以及常年累月衝擊而成的河道一路向東而去,便是唯一的通道。
大夏城是東漢帝國東線的第一道防線,守的就是這條河道,沿著河道一路向東便與洮河相匯,那裏是洮河水形成的衝積平原,所以驟然開闊,無險可守,往北可以威脅金城郡,往南可以襲擊隴西郡郡治狄道縣,往東跨過洮河水,直麵的是萬座大山,一旦鑽進去難以圍剿且易守難攻,將直接威脅到安陽郡,是兵家必爭之地。
所以大夏城的城關比內地的城關更高大些,因為大夏城本身也是一道關隘,與隴西郡郡治狄道縣遙呼相應。
有小江南之稱的隴西安陽兩郡,不是指的這裏的繁華,而是指的這裏的氣候,這幾天一直秋雨綿綿,陣勢還不小,雨滴劈裏嘩啦的打在城牆上,秋風吹過,已有七分寒意,加之大夏城地處穀底,連綿雨天導致陰氣不散,就更顯得潮濕了。
執勤的哨兵裹著厚厚的潮濕被子,躲在防雨棚裏不願出去,因為潮濕的緣故,暖熱一床受潮的被子需要好長時間,但是一旦人離開變冷卻很快,所以他們就更不願出去,隻是敷衍的伸伸脖子往外看看。
這些年那些羌人老實多了,時間久了,守關的將士難免會懈怠。
“這鬼天氣誰會出來啊……別看了,雨水都打到被子上了……”一名蜷縮著的士卒對著值班的隊正嚷嚷著。
這名隊正今晚有些心神不寧,但又舍不得溫暖的被窩,所以時不時的伸著脖子往外看,“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見,也是,這雨下了好幾天,鬼才會大半夜的出來。”隊正自我麻醉著,好像這樣的話會讓自己的瀆職顯得合理一些
“讓一讓,讓我進去!”他嘟囔著往裏麵蜷縮著的士卒中間擠了擠,因為在中間最暖和。
雨水還是稀裏嘩啦的下,打在雨棚上“砰砰砰……”的響,像是一曲催眠曲,讓這些彼此間早就熟悉的無話可說的士兵昏昏欲睡。
雨滴聲掩蓋了遠處的異響,夜幕中又加了一道雨幕,即便打著火把也看不到三丈之外的東西。
但是從城牆下麵看他們卻很清晰,因為那些士卒點著篝火,在明處,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清楚。
距離城牆不遠處的河灘上,探出了一顆狡猾的腦袋,在那名隊正抬頭往下看的時候,那顆腦袋盡管知道對方看不見,但還是謹慎的縮了回去。
等那名隊正縮回去後,那顆腦袋又探了出來,觀察片刻後學著夜鶯叫了三聲,然後揮揮手。
那顆腦袋後麵一排石頭突然活了,無聲的站了起來,原來那不是一堆石頭,而是一排蹲著的人和趴著的馬。
站起來的人群趕緊安撫著身邊的戰馬,馬嘴上套著套子發不出聲,不論是人還是馬匹的腳上都裹著破布,踩在積水坑裏,發出微弱的聲音,甚至還比不上那打在雨棚上的滴雨聲。
“小心別出聲,走!”為首的黑影低聲向後囑咐道。
第一個人牽著兩匹馬悄無聲息的往前走,接著第二個人,第三個……第五十個……第一百個……夜色秋雨是很好的掩護。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整個馬隊才完全通過了大夏城,這期間城牆上居然沒有一個人起身查看。
“嗬嗬,不過如此!”那個一直暗中觀察城頭的黑影冷哼一聲,最後一個離開藏身處,他頗為囂張,直接騎上馬去追已經通過的隊友。
他判斷的沒錯,城牆上的士卒都已經睡著了。
順利通過大夏城後,這近乎兩百騎在這峽穀裏不急不慢的沿著河穀往東移動。
要不是大當家的催促,他們原本計劃三天後才出發,怎奈大當家他們兄弟情深,催促著他們提早就出發了。
本來大當家建迷打算親自率隊,但是在收到一份來自金城郡的信後便讓二當家英鷲帶隊前往約定的地點接應四公子號吾。
時間充裕,所以他們不著急。
想到裏應外合,二百騎兵對戰二百步兵,這支漢帝國東邊境的悍匪覺得他們勝券在握誌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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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馬隊通過大夏城的時候,蕭塵趁著夜色也爬上了懸崖,他看著遠處一隊火龍沿著河灘以及懸崖頂端的官道上從東到西緩慢而來。
秋風習習,蕭塵隱隱約約能聽見狗吠聲還有敲鑼吆喝的聲音。
蕭塵不禁皺皺眉,人他不怕,但是怕狗。
還好蕭塵這會出來隻是偵察,覺得情況不對就打算撤回去。
蕭塵伏地而行,小心翼翼的接近重歸於平靜的營地。
蕭塵一眼就看見遠處被吊著的姚大等人,因為他們四周都是篝火,正好有個士兵解手路過姚大等人身邊,不知是太無聊還是變態,他隨手從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從朱永芳抽到竇驍,又把擠在一起坐在地上打盹的其他平陵囚犯也挨個抽,直到手裏的樹枝斷成一小節,才悻悻的丟掉,然後吹著口哨離開了。
蕭塵看在眼裏,氣的渾身發抖,心中大罵沈子騰愚蠢,但是此時蕭塵不能衝上去,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蕭塵相信現在的沈子騰不會介意一見麵就把自己砍成肉泥,那樣的話自己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營地裏戒備森嚴,巡邏的人數和次數明顯增多,自己能不能潛進去都難說。
巡邏的隊伍裏不僅僅有手持長矛腰挎漢刀的士兵,還有手持木棍的囚犯。
這些木棍是從營地周邊的樹上砍下來的,以至於營地周圍光禿禿的。
蕭塵瞄準了了那片光禿禿的樹林,那裏距離營地很近,也能觀察到姚大他們,當他準備繼續往裏麵潛行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流水的聲音,距離之近,把蕭塵嚇了一跳。
蕭塵抬頭望去,發現自己不遠處的樹上赫然站著一個人,背著弓箭,正背對著蕭塵撒尿。
“媽的,人家能跑得了就不是傻子,不是傻子會回來麽?我看當官的都當傻了……”那名士兵嘴上咒罵當官的,又不得不遵守命令,於是撒完尿之後靠著樹幹,抱著弓箭繼續睡覺了。
蕭塵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躲在不遠處的草叢裏長舒一口氣,他慶幸自己沒有魯莽,一開始就很小心很慢的往裏爬,以至於樹上這個滿腹牢騷自作聰明的士兵沒發現他。
被嚇了一跳的蕭塵更加謹慎了,他悄悄的退了出去,接著月光和火光仔細的搜索著營地,大約趴了一個時辰,蕭塵終於摸清了潛伏著的暗哨以及增加的哨位。
營地四周居然還有數個瞭望塔,那是幾顆被砍的光禿禿的樹幹,在上麵各有一個持弓箭或者持弩的士兵在上麵警戒著四周,在沒有被砍的樹枝上,也有弓弩手潛藏。
遠處沈子騰的帳營門口站著的人好像就是號吾,話說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潛伏著的蕭塵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心中的那把火熊熊燃起。
“誰!”
一道爆喝突然傳來,如同一盆涼水,瞬間澆滅了蕭塵心中的怒火。
蕭塵下意識的朝身邊的大樹後麵滾去,但是並沒有傳來拉緊弓弦的聲音,而是從遠處傳來一陣跑步聲。
“在那裏!”樹上的哨兵大吼道。
蕭塵心髒驟然一縮,盤算著是殺了這個哨兵再跑,還是直接跑。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草叢裏突然穿出一陣野豬的“哼哼”聲。
蕭塵不敢冒頭,隻能聽見樹上的哨兵搭箭引弦,片刻之後聽見嗖的一聲,一道箭矢離弦而出,聽聲音並沒有射向蕭塵,而是射向了的另一側,好像什麽都沒射中,隻聽見射中樹幹上傳來一陣箭矢“嗡嗡嗡”的震顫聲。
緊接著傳來一陣野豬受驚的慘叫聲,那片草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野豬似乎跑了。
“不用來了,是頭野豬!”那名哨兵鬆了口氣,對著趕來的巡邏士兵大喊道。
蕭塵也鬆了一口氣,因為拿到箭矢瞄準的地方和蕭塵距離二十多米,看樣子並不是自己暴露了。
於是蕭塵選擇了繼續潛伏,打算等著那隊巡邏士兵離開後繼續觀察。
“媽的,射偏了……”那名士兵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遠處巡邏的士兵並沒有因為哨兵的話而返回,隻是放慢了腳步,不急不慢的朝這邊趕來。
蕭塵不禁握緊了劍柄,這時候再跑怕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