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程知節和尉遲寶林唱詩

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民部尚書戴胄和一個帶著襆頭的小吏正在小飲慢啄,最近關中各地鬧災,最忙碌的便是戴胄這個民部尚書,今日難得有機會休息,戴胄便全身心的放鬆,吃一口平素裏難得的牛肉,飲一口價格昂貴的魏氏佳釀,心情自然而然的放鬆了不少。

見小吏鬱悶的垂著頭,戴胄愧然一笑,“楊明空,莫怪本官不給你機會吟詩作賦,這已經是大唐最頂級的宴會,可偏偏讓一群殺才給禍害了,好生生的壞了氛圍。可惜可惜。”

楊明空心裏念著替師尊將羅門揚名天下,卻也知道,此次宴會是為了慶祝左武衛中郎將牛進達凱旋,主角本身就是武人,搞得熱鬧點本來就無可厚非。

同時楊明空也敏銳的看出,武將一門,青黃不接,而文官一方,卻湧現出不少青年俊秀,可見這種武將囂張跋扈的場景,在大唐未必長久。

隻是想到恩師交給自己的任務,到現在都沒有完成,而戴胄這邊兒也不幫自己創造機會,心裏就煩悶。之前遇到的貴人,說話和放屁差不多,到現在一丁點消息都沒有。

“隻求戴尚書能說話算數,忙完這陣子,便放小子離開。”楊明空一臉疲憊,講真他實在是不想跟著戴胄這個工作**了。每日陪著恩師學習,侍奉師父,給師祖請安,多快樂的日子?

他實在不想每日抬頭就看到一堆空洞的數字。

“為何非要離開呢?是我民部廟小容不下你麽?”戴胄一臉不解。對於陛下推薦的這位賢才,戴胄是非常欣賞的,甚至將他當做利器使用,戴胄琢磨著根本不必讓他參與科舉,直接就推舉為官了。

“謝戴尚書抬愛,實在是恩師年幼,身邊兒不能缺了人侍奉。”楊明空一臉認真。提起年幼的恩師,楊明空又在想,恩師何時才能長大呢?好想被恩師戳破騙局,然後狠狠被恩師狠狠的教訓一頓,這樣也不至於每天提心吊膽了。

“年幼?”戴胄感覺自己可能喝高了,聽覺出現了問題。

不過他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隻是點頭說道:“將來有朝一日,你若有意朝堂,定要來我民部。”

楊明空笑道:“怕是戴尚書屆時便不願意容納小子了。”

說話的功夫,宴會達到了**。

程咬金邀請秦瓊跟他一起比武,卻被秦瓊以舊傷未愈拒絕,無奈之下隻能遂了尉遲恭的心意。

程咬金手持一對宣花大斧,尉遲恭手持大槊,二人戰的是你來我往,一眾文臣都悄無聲息的將桌子往後拽了拽,以防被這二廝的兵刃餘波傷到,武將們則一手撫須,一手拍桌哈哈大笑。

幾個不知趣的武將,還躍躍欲試的想上去加入混戰。

真正的大佬則是嫌棄,尤其是李靖和李勣,二人低著頭,連看都懶得看,什麽年代了,還搞個人勇猛這一套,一輩子沒出息,沒看見你們勇猛派的秦瓊都開始低調了麽?

“爹,程叔叔的斧法又精進了呢。”秦懷玉看著為程咬金搖旗呐喊的程處亮、程處默兄弟,非常羨慕,他覺得父親的武藝明明天下第一,卻總是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讓他平素出頭都抬不起頭來。

秦瓊看著中央戰鬥酣暢淋漓的二人,笑著說道:“一個裝傻子,一個演傻子,沒什麽好看的,為父沒他們這般演技,在府中養老也好。

隻是懷玉,你要明白,大唐未來幾十年,有戰事不假,但是缺的卻不是衝鋒陷陣的猛將,而是能獨當一麵的統帥。為何你牛伯伯此次可以率軍出征?他能打嗎?幾個毛賊就能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但陛下依然選擇他為將,你想過為什麽麽嗎?”

“孩兒不知。”秦懷玉眼神中充斥著疑惑,搖頭不解道。

“哎。”秦瓊長歎一聲,想起今日羅雲生被皇帝賞賜,心裏就很不是滋味道:“多學學你堂弟。人家比你小,卻已拜得李靖為師,得授李靖畢生所學,現在已經算是侯君集師弟,將來不論從軍還是從文,前途都無比通達。而你們這些年輕人,跟你表弟比起來,除了打架鬥毆,飛鷹走狗,還會什麽?尤其是那個尉遲寶林,聽說現在天天跟文人在一起,結果學的不是治國,學的是什麽作詩!這不是浪費大好年華麽?年輕人要麽練武、要麽治國,作詩能吃飽飯麽?作詩能消滅敵人麽?”

父子二人說話間,卻見此時尉遲恭已經落敗。

程咬金站在中央,將大斧往地上一扔,得意洋洋道:“還有誰!”

說完又將掛在肩膀上的小錘拿出來,瘋魔亂舞了一陣,惹得眾將連連喝彩。

尉遲恭麵色難看,皺著雙眉,“媽的,這老貨怎麽跟瘋了一樣,這些年在長安,本事一點沒退化,反而感覺比之前更能耐了。”

尉遲恭身邊兒幾個武將說道:“將軍,你這是馬槊,衝鋒陷陣是優勢,而程咬金那是大斧,近戰占優勢。所以哪怕略占下風,也無需掛懷。”

“今日他是宴會總理,給他些許薄麵,他日再找回場子。”尉遲恭氣憤道。

就在此時,一少年郎跳入人群,大聲道:“程伯伯,小侄兒不才,願意替父親與您文鬥一場。”

“噗……”

在場從文臣到武將全都將嘴裏的東西噴了出去,尤其是李世民,頗為鬱悶的看了一眼大舅哥,長孫無忌那一口,似乎還伴著老痰,噴了自己一脖頸。

長孫無忌訕訕的笑了笑,從袖中拿出絲綢手帕去與李世民擦拭,最終小聲呢喃道:“今日酒宴,陛下曾言,都是袍澤兄弟,不分尊卑的。”

程咬金站在中央,眼神睥睨,霸氣無雙道:“寶林侄兒,你程叔叔這本子就做過一首詩,你若比得過,便是你贏了。”

尉遲寶林自信滿滿道:“煩請程伯伯賜教。”

程咬金立刻吟誦道:“你看此物黑乎乎,下頭細來上頭粗,若把身子倒過來,上頭細來下頭粗。”

眾人立刻笑尿,更有甚者直呼,“老程,你鳥大的事情兄弟們都知道,別總是那他說事兒帶壞孩子成麽?”

程咬金得瑟道:“你們知道有啥用?這事情得傳下去呀。我找許敬宗,他不給我記。”

幾個禦史惱火道:“程賊!你要是再敢辱慢斯文,吾等就跟你拚了!”

“你以後不許作詩?”

“不堪入耳!”

戴胄看著一度失控的場麵,拍了拍楊明空的肩膀說道:“楊明空,別說我不給你揚名的機會。一會兒尉遲寶林那傻貨作詩在前,你再作詩,不論強多少,都夠你揚名的。”

話罷,戴胄起身朗聲道:“諸位,靜一靜。寶林賢侄既然願意作詩,佐證我大唐文風鼎盛,此乃好事,你們為何非要爭吵,而不給後輩一個機會呢?”

別說戴胄是乃是民部尚書,縱然是這些將軍,也得找他領錢拿俸祿,這老人家一開口還非常管用。

李靖也很是欣賞的看著尉遲寶林,笑道:“不錯,不錯,咱們武將子弟人才輩出,今日你若是做出一首好吃來,老夫就送你一樁好處!”

李世民也很是興奮道:“朕剛賞賜了涇陽縣男,如今又出了一個尉遲寶林,莫非我大唐的文風真的興盛起來了?”

有一件事情李世民一直沒啥底氣,就是隋朝雖然覆滅,但是有不少老臣,亦或是世家,一直念著前隋的好,他們的依據就是現在的貞觀朝,要國力國力不如前隋強,要人才人才沒有前隋多。

這讓李世民很沒有麵子。

若是說,一個武將之子,都可以吟詩作對,這不就是證明我大唐的文風日興,國力有富強之兆嗎?

想到此時李世民甚至有些得意,老天爺一定是鍾愛自己的,先給了自己一個羅雲生,旋即又給了自己一個尉遲寶林,莫非朕就是天命所歸?

如此一來,玄武門之事,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自己抑鬱的。

尉遲寶林見那麽多大佬關注,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不過為了替父親漲漲氣勢,小家夥不得不為自己打氣,咳嗦了兩聲,又故作謙虛說道:“各位叔伯,願意給小侄這個機會,實在是小侄的榮幸。小侄為了今日作詩,準備了不少時日,但畢竟將門出身,弓馬為業,若是做的不好,諸位叔伯也莫要嫌棄。”

話音剛落,尉遲恭蒲扇一般大小的巴掌抽在了臉上,“瓜慫,磨嘰甚,速速作詩。”

尉遲寶林昂首挺胸,開始運氣。

楊明空則開始在腦海裏背誦為師傳授給自己的小冊子,準備選一首最出彩的來替恩師揚名。我楊明空才不要什麽名氣呢。到時候都說是恩師所做,跟我沒關係。

隻聽尉遲寶林以正宗的關中嗆,抑揚頓挫的大聲念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好!”一群武將聽不出哪裏好,但是卻感同身受,尤其是尉遲恭激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娘列,不是我兒沒出息,是平素裏我要求的方向有錯誤。

我兒是狀元之才,我非得逼他練武,他能練出個樣子來麽。

文臣那邊兒則表情則多事啞然。

長孫無忌、房喬等人表情從剛開始的戲弄變成了凝重,甚至在嘴邊兒默默的念誦,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楊明空的表情瞬間變成了醬紫色。起身抄起凳子就要打人,被戴胄死死的拉著。

“孩子別衝動!”

“我要宰了他!”楊明空倒是知道控製,不過聲音嘶吼的仿佛跟暴怒的小老虎一般,那眼神連戴胄都懼怕三分。

“有什麽委屈,事後老夫去找陛下給你做主!此地切莫動粗,都是武人,咱誰也打不過!”戴胄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他還從未見過楊明空如此失態。

縱然是剛進民部,被同僚嘲諷,這個年輕人都一笑置之。

今日這是怎麽了?

李世民的表情從疑惑到猙獰,瞪了一眼身邊兒的杜正倫,杜正倫懵了半天,才從袖中掏出跟陛下借的詩集,翻開某頁遞了過去。

“陛下,臣一直拜讀此書,忘記還您了。”

李世民疾聲厲色罵道:“是你忘記還朕這事兒嗎?是你什麽時候把詩泄漏的?朕答應人家的事情還沒辦成,你這邊兒就泄露出去了!你這豈不是讓朕言而無信?不僅僅是言而無信,還是竊詩的幫凶!”

“朕斬了你的心思都有了。”

另外一邊兒,武將們集體興奮。

“好詩!賢侄大才!比程咬金的鳥毛強一萬倍!程咬金,今日你可是真的輸了!”李勣哈哈大笑道。

“確實好詩,一聽就把我大唐邊疆的風光、將士的苦寒描寫的淋漓盡致。”長孫無忌雖然是文人,但也頗為客觀的評論。

尉遲寶林也很得意,“誌靜這小子果然沒騙我!他的詩果然可以名揚天下!”;“下次不揍他了。就憑這份才華,也要做好兄弟,長期合作!”

眼看著宴會就要再次推向更高的層次,文臣和武將一起歡呼,魏征起身道:“荒唐!竊來的詩也值得你們跟著起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