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曾經少年

甘露殿。

李世民和魏征兩個人坐在分別坐在錦墊上。

正在翻看奏折的李世民忽然凝神,莫名其妙的問道:“魏征,準備與吐蕃和親的事情,我是不是錯了?”

魏征素來以性格強硬,敢於頂撞君主著稱,這一次對於李世民的問話,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好歹也是傳說中的鏡臣,琢磨了一番,開口道:“陛下,可還記得武德九年,在渭水,您說過的話?”

提起武德九年,李世民頗為自豪,仿佛想起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連麵頰都紅潤了幾分。

起身,自然有內侍奉上茶庚,李世民頗為享受,雙目微闔,大手一揮,瀟灑道:“你是說那句,頡利以為我不敢出征,所以敢率兵侵犯,若是咱們後退一步,草原騎兵勢必大肆劫掠,強弱之勢,就看今日敢不敢戰?”

魏征的身子坐在錦墊上,顯得略微有些佝僂,臉上寫滿了嫌棄和嘲諷,“既然陛下昔日便有決斷,今日何必問我?”

李世民長歎一聲,輕輕的用手拍打心口,頗有些無奈道。

“今日非同往日矣。”

李世民看著坐在錦墊上,身材略顯瘦削,一張臉如同枯槁的老樹皮一樣的魏征,心裏無比的鄙視,“就你木頭腦袋,你怎麽知道當家有多難?現在的大唐,豈是當初一窮二白的大唐?我一有錢人跟土鱉打個什麽勁兒?”

魏征似乎被李世民嘲諷的眼神激怒了,忽然仰頭,扯著嗓子喊道:“陛下謬矣,今日的大唐與昨日之大唐,並無變化,變化的隻是陛下而已。陛下,有些事情根本急不得!”

魏征的嗓門大,口水足,李世民當麵似乎感受了一場三月春雨,隻是略帶口臭。

“魏征!你很過分!”李世民咬牙切齒道。

魏征卻有些不依不饒,根本不去與李世民談論君前失禮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陛下,是您名垂青史,做個草原恭維的汗王重要些,還是大唐的千秋之業重要些,這些需要您心中有個衡量,做臣子說多了,您除了生氣,也沒多大用處!”

李世民四下尋刀無果,最後隻能喘著粗氣,氣憤道:“趕緊滾!別人說話,都知道給朕留幾分臉麵。唯獨你,讓朕看見你,就剩下一件事情,煩。”

魏征施施然起身,臉上不悲不喜,朝李世民拱手,“陛下早退可以,俸祿卻是不可少的。”

“滾!”大明宮的瓦片瞬間跳了跳。

魏征一邊兒走,一邊兒還小聲嘟囔道:“想做千古聖君,就這點氣量。嫌棄!”

李世民當年在戰場上提刀殺人,早就練就了一副上佳的聽力,魏征前腳走,他接著就忍不住,張嘴將魏征從祖宗到後代全都問候了一遍。

最後想起什麽來,伸手去桌下探尋。桌子底下的小家夥似乎因為過於害怕,滑溜的像是泥鰍,躲避了三五個回合,才被一隻大手無情的薅出來。

“父皇,我……”小家夥身子瑟瑟發抖,麵無血色。

李世民麵目猙獰,“你知道的太多了,滾到鄉下讀書吧。”

待小家夥離去,李世民肚子喃喃自語,“得去羅家莊看看了,鐵錘給朕留下個了不起的兒子。”

說著說著,李世民竟然有點臉紅,“一個孩子都能看出來的事兒,朕怎麽就瞎了眼。哎。”

——

“娃,那個公孫公子是誰家的娃?”

自從兒子掌家之後,羅氏臉上的笑容就變得越來越多,而且皮膚也越發的細膩,果然女人的容顏都是養出來的。

夜晚的時光總是那麽無趣,侍奉身旁的芸娘早就歇菜,打起瞌睡。

也就老娘那麽神采奕奕,還有心情喝上兩盅。

羅雲生感覺很無所謂,管他是誰家的,幹我毛事?

“大概是某個被儒生忽悠傻得傻小子吧,滿腦子的忠君愛國,一心思的大唐無雙。”

老娘哦了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嫌棄。

最後雙手捧著酒壺,表情很是嚴肅的點評道:“讀書人,也就魏征有趣些。”

“得了吧,您就是饞人家釀的酒。”羅雲生搶過酒壺,把燈一吹,就回到臥房休息去了。

因為莊子裏養了不少雞鴨鵝,所以羅雲生是在交響樂中醒來的。

“我真的很後悔!真的!”

**四仰八叉的羅雲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老娘手持鐵棍一支,正炯炯的看著他。

“娘,我這就起床鍛煉身體。”羅雲生以極大的毅力準備起床。

老娘卻搖搖頭,“為娘是想說,為娘餓了,你抓緊點。”

羅雲生很是無奈,人家的娘親都是希望兒子出息,唯獨自家老娘,不僅僅希望自己出息,還將自己兒子當廚子使喚。

這造孽的人生啊!

“師傅,這跳繩真的不錯,還能剪掉小腹的贅肉呢。”

原來芸娘也早就起床了,此時正在蹦蹦跳跳,羅雲生仿佛看到了板塊交融中的山脈,於海洋之中起起伏伏。

嗯,有些眼暈。

早飯簡單吃了點,小米粥和鹹菜。

完事兒後,羅雲生拉著想吃兩口牛肉的田猛學習下唐刀,可惜天生似乎不是練武的料子,最後無奈將刀扔給田猛。

示意他來一套,結果田猛卻對羅雲生發明的跳繩很感興趣,“主家,這跳繩真是個好東西,我自從跟芸娘學了兩天之後,會好幾種跳法了,我發現這跳繩不僅僅使全身更加協調,連下盤的爆發力和耐力都增加了許多,這筆在腿上綁沙袋或者跳土坑強太多了。主家,你還有祖上傳下來的鍛體之法嗎?”

“有,等我心情好了教給你!”

羅雲生感覺自己太廢了,怎麽什麽東西到了別人那裏都能玩出花來,還能說出一大堆好處,偏偏自己不行?

待田猛跳了半柱香。

羅雲生眯著眼睛,瞅了半柱香,心裏琢磨著,這耐力,將來他家娘們很幸福啊。

最後還是羅雲生看不下去了,要去巡視莊園,田猛才悻悻然的放棄了所謂的鍛體神功。

清晨的羅家莊很是熱鬧,因為不少孩子要感激鴨鵝去外麵。

沿著大道消食,羅雲生頗為滿意的看著那一排排升起的炊煙,還能味道肉味。

村子裏的婦人不像是羅雲生這般知道養生,就知道家裏現在有點閑錢了,就給家裏的娃買肉補身體,恨不得一天三頓頓頓吃肉。

導致羅家莊最近小肚子的數量飛漲。

羅雲生感覺自己這個家主、族長有點像是封建君王巡視四海一樣,那些領著雞鴨,嘴裏叼著熏肉的憨娃,就像是領兵等待自己檢閱的大將軍。

“族長又英俊了!”

“族長,我能做你的部曲嗎?”

“族長,俺養的鵝可肥了!”

“族長,俺家閨女的腚特別大。”某個混入娃娃群體的中年婦人,看著英俊的族長,沒忍住喊道。

正在後麵跟著放鴨子的某個威武小娘,立刻羞澀的低下頭。

羅雲生加快腳步,遠遠的還能聽到那小娘表麵上羞澀,實際上仿佛開了廣播一樣的雄厚的聲音,“娘,全聽您的安排!”

實際真的當了族長,羅雲生才知道什麽叫做大權在握,手下莊子百分之九十九的農田都是自己家名下的,而且凡是羅氏一族的族人,都完美的受自己約束。

甚至自己一言可以決定哪些整日妄圖摸自己臉兩把的婦人的命運。

不過大家都非常信賴羅雲生這個年輕的族長,因為羅雲生母子二人,是出了名的心善,而且也是因為羅雲生的技術,讓莊子裏所有的將士遺孀都過上了好日子。

隻要一雙手擺弄梭子就可以養活一家老小,比起之前逼不得已,去長安的青樓被逼著摸那些軟梭子不知道要強多少,有尊楊多少。

“那家是新來的?”

羅雲生一眼看出了變化,因為新搭建的木屋雖然簡陋,但是很精致,明顯跟粗手粗腳慣了的羅家莊婦人不一樣。

但房屋搭建的好歸好,他一個外來戶,一沒有領到鴨子,二來,沒有營生,隻能自己開墾點土地糊口。

不過據羅雲生觀察,他家應該是沒開火。

“主家,那是揚州來的楊家,據說死了男人,一個女人帶著一窩小娃子,跑到咱們村口做針線活,挺不容易的,田管事挺可憐他們的,就讓他們落腳了。”

莊子裏沒有啥新鮮事兒,大家七嘴八舌就把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幾個趕鴨子的小家夥還起哄,“那婆娘醜的很,瘦瘦巴巴的。”

跟在後麵的婦人連連踹了幾腳,心裏暗罵,“等你長大了,要是能找到這樣的婆姨,還不美死你!”

羅雲生沒心情聽婦人們閑言碎語,隻是覺得既然落戶在羅家莊,就不能看人餓死,遂問道:“這楊家的幾個小子,都是憨貨麽?不知道給大家幫工嗎?”

田猛在一旁搖頭道:“楊小二倒是見過幾次,個子倒是挺大的,可是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幹活的料子,所以他還不如我受歡迎。”

保不齊是讀書人家庭,不過讀書人家庭也要吃飯啊。

“他們靠什麽度日?”羅雲生好奇道。

田猛嘿嘿笑道:“主家,你忘了咱們莊子的傳統了麽?沒有手藝,可以去長安笑著掙錢。聽說那楊家夫人報名了。”

“娘,你若是非要去做那種事情,孩兒就死在你麵前!”

就在主仆二人說話的功夫,一個身材略顯高大,卻頗為俊朗的少年,手裏拿著把匕首擋在一位豐腴美婦麵前,雙眼含淚,表情倔強。

那婦人一臉淒慘道:“娘親總不能看著你們兄弟三個餓死!賣笑也沒什麽,起碼糊口。”

少年的臉色明顯因為饑餓有些蒼白,可是卻力氣很大,用肩膀死死的頂著母親前進的腳步,“娘,你不要去,我死了口糧也省出來了。”

說著就要將匕首劃在白皙的脖頸之上。

田猛撇著嘴,在羅雲生耳邊說道:“主家,刀沒開鋒!”

羅雲生拍了拍田猛的胳膊,示意他莫要說話,自己上前兩步,高聲喊道:“前麵的是楊家二公子吧。新來我羅家莊,可否需要些幫助?”

那少年瞥了羅雲生一眼,眼角透出一絲狡黠,連連給心動想要求援的母親示意,嘴上卻喊道:“我們母子落腳貴地,已經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了,些許小事,就不勞煩羅家主費心了。”

呦!年紀輕輕,就是一個套路狗,前途不孬啊!

羅雲生欣賞道:“小家夥,哦不,楊小二可有跟我混口飯吃的想法?”

這南麵來的人,就是比咱管眾人伶俐許多,而羅雲生做生意,恰恰需要手下人有這股伶俐勁頭。

少年扭過頭來,自信道:“在下自然有本事奉養母親,謝族長美意。”

羅雲生有些懵了,這孩子的演技那麽好的麽?

羅雲生看了眼那豐腴貌美,表情有些呆滯的婦人,很明顯他的母親已經跟不上他的演技了。

孝子以死明誌,減輕母親負擔。

惡毒的族長、莊主不管不顧,看著人家家庭破碎。

這種新聞,在以孝治國的大唐,足夠傳遍長安的大街小巷了。

“少年,你要是這麽玩,我可就來勁了啊!”羅雲生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