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樓?紅樓!
黛玉的尖細叫聲不但嚇呆了柳相連,也驚呆了她自己,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小小的身體竟然能夠爆發出這麽清越鳴亮的大嗓門。
往常,別說大喊,就是大些聲說話久一些,必定會胸悶氣短,憋悶難受。
但此時攥在手中的黛暖南紅正在源源不斷的滋養著她小小的身軀,一股股暖流擁抱著她,沒有一丁點難受,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窸窸窣窣,不大會,賈璉帶領著水手仆役丫鬟婆子就衝了進來,矛頭對著一臉無辜的柳相連。
“表妹,怎麽了?”
還好柳相連見機的快,已經將自己的鹹豬手藏於自己的錦緞袖袍之下,訕訕不言等待小丫頭的審判。
黛玉驚魂未定的回想著事情發展的脈絡,他應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采花賊吧?
年紀這麽小,長得這麽好看,還有很多錢……
起碼這玉,絕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拿出來的罷!
而且自己還這麽小……
黛玉狡黠得看著柳相連,一字一頓道:“表哥,他……”
柳相連心裏一驚,這陣仗應該是闖入哪個正在拍戲的劇組了吧,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打手”,如果自己被冤枉成狗仔,一頓胖揍是免不了的。
“表哥,他醒了,突然動了一下,嚇了我一跳。”
總算,那小丫頭還算有點良心,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安慰她。
賈璉揮退左右仆役,露出了笑顏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啊。旺兒,去,叫廚房端碗薑湯來,為這位兄台去去寒。”
“是,小的這就去。”
柳相連打量領頭的白麵公子,一雙多情桃花眼,笑起來還有幾分瀟灑,這麽瞧來竟是比一般劇中的長腿愛豆更加順眼些,心中暗自警告自己,有這樣的小鮮肉,恐怕還是一部大製作!
此地不宜久留。
自己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
“各位,我是誤闖到這裏,能不能放我離開?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都沒有看見!”
柳相連瞧了瞧自己身上花紋繁複的服飾,心中暗叫不妙,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算盤,自己一個窮學生又有什麽可被他們算計的,要給自己穿上這身戲服。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自己人不生地不熟,又漂在江中船上,往陰暗裏想,就是發生個“意外”那也一點都不意外。
“兄台何出此言呢?”
賈璉一愕,他也是經常走南闖北的人物,識人相麵自然有一套感應。
這公子神情惶恐似乎將己方眾人完全當成了壞人,賈璉露出了一個盡可能和善的微笑:“這位兄台,莫非之前被歹人迫害,才溺在了江中?放心,這樓船是我榮國府賈家的財產,天下還沒有哪個歹人敢公然挑釁。”
賈璉言語之中散發著驚人的自信,武勳世家近些年越發的豪橫了。
朝廷之上都在傳老婆王氏的舅舅王子騰馬上就要升為九省統製,旁人不知道,他賈璉還能不清楚這一切都是切了誰的光?
是他賈家!
王家權勢漲了,那賈家如今之後自然水漲船高。
“賈家?可是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
柳相連一個機靈,莫非這是翻拍《紅樓夢》?
“正是!但那個混不吝的說辭也隻是市井的編排,兄台可萬萬不能當真。”
柳相連忽然來了興致,《紅樓夢》可是他非常喜歡的一部著作,其中要吐槽的有太多太多,總而言之,八七版的最妙,但收尾有些倉促,看著不太過癮。
再往後,拍攝的慘不忍睹……
他仔細端瞧著那個十一歲的小丫頭,暗自點頭:“妙啊,妙啊!比八七版的更加靈秀純美了些,莫非這位就是林妹妹?”
黛玉被臊了一個大紅臉,跺著腳手中攪動著黛暖南紅的穗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賈璉一愕:“你認識我表妹?”
他狐疑的注視著黛玉,隻見黛玉緩緩的搖著頭。
自她有記憶以來,除了上元燈會和娘遠遠的能見著一些外人之外,唯一見過的外男就隻有五歲時請的教習先生賈雨村了,其餘無不是家人仆役。
似眼前這般樣貌的美少年如果見過她絕對不會沒有印象。
“別急,別急,我猜猜,你就是璉二爺,對不對?”
柳相連拍手笑道,暗讚自己的眼力,也不枉《紅樓》粉的身份。
“正是!不知兄台在何處見過我,為什麽我一點都沒有印象。”
賈璉心中升起了警惕,賈家家大業大,樹大招風,每年都能遇到歹人惦記,出門在外容不得他不小心行事。
縱使再美,心中有些念想,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他也是明白。
仔細瞧來,眼前這個美貌公子確實從內到外,語言神態都給自己一種格外怪異的感覺,沒有文人的溫文爾雅,也沒有窮酸腐儒的窠臼規矩,更沒有紈絝子弟的眼高於頂。
“不知公子姓甚名誰,是何字號?”
柳相連此時對眼前的小鮮肉演技大為讚歎,有自己一個亂入者居然不喊停,繼續演下去。
他是柳相連自己當然知道,但被“導演”換了這身衣服之後,又是誰,他上哪裏知道去?
索性《紅樓夢》中有個和自己同名的冷麵二郎,自己就演他一回,演砸了也好速速離開這裏,學著古人從軟榻上坐起,拱了拱手:“璉二爺,在下柳湘蓮,字嘛……表字顰顰,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
噗嗤!
黛玉忍不住笑出聲來,似乎感覺到不妥,又強忍了回去。
賈璉連忙告罪:“原來是柳公子,舍妹不是有意取笑公子的表字,還望勿怪。”
柳相連身體通泰,比吃了人參果還爽,無論是讀書還是刷劇,每每看到這裏總是升起無名怒火,取表字這事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或是宿老都可以,唯獨一個賈寶玉,這麽做是不是太不尊重別人了點?
揚了揚手笑道:“嗨,不打緊,我知道男女有別,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這個表字女性化了點,所以這個表字一般都不甚用的。隻是長者賜,不敢辭,天意如此,也就隨它去了。”
雖然不知道這“導演”還會不會繼續導寶黛同床碧紗櫥的戲份,但作為粉絲的柳相連還是忍不住給他們來一針預防針,因著這劇情,他不止一次惡意的揣測賈母用心不良。
若是真的疼黛玉,為什麽一點也沒有好好培養黛玉的意思,不但不著人好生教養,隻是一味和自己的傻孫子胡鬧……
顰顰二字簡直要鑽進賈璉心窩子裏了,賈璉此時越看柳相連越覺得美,尤其是蹙在一起的劍眉,簡直太妙了!
不由得竟癡笑出了聲音。
黛玉輕咳了一聲:“表哥!”
賈璉如夢初醒一個機靈回過神來,尬笑道:“一時走神,勿怪,勿怪。”
柳相連應該是應天柳家吧,曾經也是世家武勳子弟,隨著義忠親王起事兵敗之後,就敗落了,如今過了這麽些年,沒想到還能遇到柳家的人:“柳兄為何會溺在水中?”
幾年前新帝封禪泰山,大赦天下,已經免除了柳家的罪責,現在想來應該是一些向來見風使舵的小官小吏綠林悍匪想要諂媚上官,以他賈家如今的勢力,保下這麽一個美人實在是輕而易舉。
賈璉越想越心熱,注視柳相連的目光都能冒出火來。
“溺水?我怎麽會溺水呢?”
不會是被扔進黃浦江了吧:“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京杭運河揚州段,若不是舍妹發現了柳公子,我們才僥幸救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上海,揚州,好家夥,足足數百公裏,那晚的車禍看起來並不簡單,如果真的像這劇組裏的演員所說,這可是一件惡劣的刑事案件。
柳相連氣的發抖,任誰的生命被當作草芥一樣肆意踐踏,都會從心底爆發出無邊的憤怒,這件事情,必須有人付出代價!
柳相連又一躬到底,鄭重的對“璉二爺”道:“你好,能不能送我去岸上,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今日的恩情,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如果方便,可以給我留個電話。”
接著又對“林妹妹”道:“小丫頭,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等我處理完一定會給你送一個大大的布娃娃還有錦旗什麽的。”
電話號碼?
錦旗?
布娃娃?
賈璉和黛玉麵麵相覷,為什麽每個字都明白,連在一起就一點都聽不懂呢?
黛玉從手心掏出黛暖南紅:“柳公子既然要走,也該物歸原主了。”
柳相連一瞧,是一塊上好的瑪瑙,心中奇怪,為什麽這版的道具通靈寶玉居然是用紅色瑪瑙來代替,而且還在林妹妹手上。
他當然不能接啊,他又不是劇組的人,萬一對方手滑了呢?
靈機一動,柳相連道:“我觀此玉與小姐有緣,不如就贈與小姐罷。”
黛玉小臉一紅,她發誓,從小到大的臉紅的次數都沒有今天多,柳相連看到對方的“演技”暗讚,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這小丫頭未來肯定是影後。
見對方不動彈,柳相連又道:“要不你回贈我一個香袋什麽的也行。”
黛玉臉更紅了,如果說剛才是霞染淡粉,這會都快成奪目蝦紅了,心中琢磨這個少年為什麽如此孟浪。
賈璉意味深長的笑道:“表妹,這玉雖然珍貴,不若收下,將來必是還有再見的時候,再還不遲。眼下柳公子有要事,先放他去辦才好。”
黛玉終是點了點頭。
回贈香袋什麽的,當然是沒有,那種物事也是能隨隨便便送人的?
在賈府主仆的目光之中,一葉扁舟悠悠往江岸靠去,漸去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