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惡勿做盡,地獄有門

一路上仍舊遇到一些流民,三人誰也沒有提再去接濟的事情。

有流民,自然就會有亂匪。

有人心正,自然就有人心邪。

這不,三人剛走了沒有幾個時辰,就並著七八個麵有菜色的流民遇到了一夥剪徑小賊,七八個人,兩三把刀。

雖然大多都是幹瘦的身材,但領頭之人膀大腰圓,看起來夥食相當不錯。

“站住,打劫!男的站一邊,女的站一邊!那兩個花子,過來搭把手,完事有你們一頓吃食。”

領頭的伸出胖手指著柳湘蓮和甄珂艾道,看起來是他們的裝扮發揮了作用。

“大爺,您是說我……我們?”

柳湘蓮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和甄珂艾,他們都這副打扮了沒想到還遇到了這種事情。

“這裏,除了你們兩個花子還有別人嗎?別廢話了,趕緊的,要不爺爺一刀殺了你!”

欺軟怕硬是人的天性,而花子更是軟人中的軟人,要不又怎麽會流落到乞食的下場,如果陳二楞知道後世的花子比剪徑的來錢都快,恐怕就不會對柳湘蓮二人現在的職業歧視了。

甄珂艾氣的要死,和柳湘蓮呆在一起脾氣才好了一些,可這並不代表她會容忍一頭三四百斤的肥豬在自己麵前頤氣指使。

忍不住就想要動手,這些瘦的豆芽菜一樣的盜賊完全無法給身高足足一米七幾的甄珂艾帶來任何壓迫感,即使不動用任何武功,隻是使用普通人的力量她也有把握弄死兩個。

柳湘蓮扯著甄珂艾破布衣衫,壓低了聲音道:“這些路人都不是什麽有錢人,他們打劫不出什麽東西,咱們看看再說。能夠不暴露咱們的身份,最好還是忍著點,馬上就到金陵了,那時你才算安全。”

甄家雖說最後倒了,可是也不該是在林妹妹剛入賈府那一年,起碼還有好幾年的光景,所以柳湘蓮判斷那夥密探緝拿甄珂艾一定是秘密行動。

那書生看無人注意自己,連忙藏在人群之中低著頭。

背井離鄉逃荒的人能有多少盤纏,無非是幾張炊餅,幾個大子罷了,到時候進了城補給他們就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隱藏兩人的身份。

那頭領看到兩個花子聽命走了過來,滿臉的橫肉一抖笑道:“哈哈,知道你們為什麽是花子,瘦成了皮包骨頭嗎?而我陳二愣,能夠頓頓吃夜夜都能做新郎擁有睡不完的美嬌娘嗎?”

“小的不知。”

“因為你們膽小!人吃人的世道,還要遵法忠君,遵誰的法,忠誰的君?膽小,就活該被膽大的人欺負!”

“大人說的是,大人說的是。”

柳湘蓮點頭哈腰的演技格外純熟,擁有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如果沒有出色的演技,那麽多年學就白上了。

“你們過去,收繳他們的財貨,不要放過一個大子兒,不要跑了一粒糧食。天下,沒有你們這些膽小鬼的生存空間,而我,就是上天派下來懲罰這些膽小鬼的!哈哈哈哈!”

幾名盜匪經驗很豐富,遠遠截斷眾人逃跑路線,卻並不上前,隻是用言語唆使被劫的人自發行動。

柳湘蓮先來到了一個滿臉苦相的漢子麵前:“大哥,您也瞧見了,那些悍匪凶猛,都是要財不要命的主,還是把錢給他們吧。”

“俺……俺沒錢,隻有三張炊餅。”

漢子取炊餅是身上叮當聲令柳湘蓮直翻白眼,大哥,要藏你藏穩妥點,現在是幾個意思。

常年幹這種買賣的人哪個不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主,為了保他一命,柳湘蓮不客氣的從對方褡褳中摸出來五個銅子,順手塞進去了一粒銀瓜子。

漢子失了銅子臉色一變就要暴起發難,突然感受到銀瓜子的棱角伸手一探,掐捏一番,驗了真假,心中一喜,乖乖的站到了一邊。

“不錯,你這花子還真是個當強人的好料子,有沒有興趣跟著我龐屠一起共謀大事啊?”

很顯然,柳湘蓮的工作效率令劫匪非常滿意,此時生出了惜才之心。

柳湘蓮沒想到,人生中的第一封Offer竟然是土匪給的,連聲拒絕道:“大爺,感謝您的栽培,但小的吃慣了百家飯,穿慣了百家衣,一見葷腥就會上吐下瀉,恐怕會汙了貴寶地風水。”

“賤骨頭!呸!”

陳二愣一愣,他還是頭一回聽說,世上竟然還有這種賤骨頭,忍不住罵了一聲,啐了一口唾沫,暗道晦氣。

舉頭三尺有神明,他還真不敢弄個這玩意汙染空氣。

甄珂艾的行動卻並不順利,那三個女人,一個年約六十,渾身長者膿瘡,一走一滴身上幾乎沒有好肉,另一個粗壯和龐屠有的一比,渾身肥肉顫顫巍巍,也不知道是什麽家道,竟然養出了這麽一個奢侈玩意,還有一個隻是三歲多的稚童,跟在老太太身邊一臉懵懂。

而看起來最肥的粗壯女子已經被搜了一遍,隻有十張炊餅兩個肘子,錢財是一個銅子都沒有,一身綢緞倒是價值不菲,剝下來給尋常女子做衣服,做個五六件不在話下。

柳湘蓮看出了甄珂艾的難處,對著幾個劫匪道:“幾位爺,那幾個女人實在沒什麽油水,您看那老婆子,滿身病,無處下手,萬一傳染也晦氣,那小豆芽菜恐怕還沒斷奶,至於那個胖的,也隻有些食物,要不算了?”

“放屁!”

陳二愣大怒,這樣的肥羊,這花子竟然要自己放了?

“把她的衣服剝下來,這上好的蜀錦最少值三十幾兩!”

剝衣服?

這是殺人!

別說是一個女人,就是一個男人,眾目睽睽之下被剝光,恐怕除了一死,也沒有別的什麽辦法了。

而這樣的行為如果傳出去,那他就完了。

“賊王休惱,這花子有錢,在下願獻上銀兩,望賊王放那女子一馬。子曰:得饒人處且饒人,能行善事莫作惡,在下願為賊王作畫供於家中,隻望賊王莫要殺人。”

那書生在人群最後兩股顫顫越眾而出,手中捧著一錠銀元寶。

柳湘蓮牙花子都能嘬掉咯,他不明白這張姓書生為什麽要來這麽一出。

莫非他是個神經病,這思維跳躍簡直比女人還要誇張!

一刻鍾之前,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哥們,這會就拿出銀子來陷害自己。

陳二愣眼睛一亮:“拿上來!”

書生畢恭畢敬遞給了龐屠,用壓啃了一角,陳二愣哈哈大笑:“好小子,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狗頭寨正缺一個軍師,有沒有興趣供職啊,到時候給你找兩個娘們,生一群小子。”

“小生拜帖已經呈送金陵吳先生,若留在這李怕是吳先生不悅。”

“哈……哈,既然是吳先生的高徒,自然可以離開,但是我們狗頭寨人口眾多,也都是老弱病殘,沒有銀子,根本就揭不開鍋。這樣,如果那個胖姑娘肯將自己的衣服割愛給我,我做主放他們一條生路。”

與書生和顏悅色的說完話,

陳二愣轉過頭就凶神惡煞得對著柳湘蓮道:“好一個花子,沒想到竟然還是肥羊!你知不知道我們幹無本買賣的究竟有多艱難,要冒多大的風險?你們竟然膽敢欺瞞我們,說,你還有多少銀子,全部交出來!”

龐屠目露凶光,眼神之中的殺意洶湧而出。

“為什麽?”

柳湘蓮將甄珂艾護在身後,並不理會陳二愣,隻是看著書生等待對方的下文。

書生一點也不懼,甚至往柳湘蓮走近了幾步,露出一口大白牙,附耳在柳湘蓮耳畔小生輕笑道:“因為你打得我真的很疼,明明能對付這夥歹人,卻不出手,我看不下去。”

“你還真是小心眼!”

柳湘蓮很無語。

“小人!”

甄珂艾忍不住罵道,難怪祖奶奶經常告誡自己,負心最是讀書人,果然不錯,全是一肚子壞水和男盜女娼!

那書生笑道:“我雖說你相公有銀子,但是也救了他的名聲。

他如果真敢因為一些無足輕重的理由,隱瞞自己,而去剝那位女居士的衣服,那他名聲就徹底臭了。如果他不去剝,那他要隱瞞的身份也隱瞞不了,所以我隻是在你們要做的決定前加快了這個進程。

最終的結果是完全一樣的,反而會少很多煩惱。我是為他解憂啊!”

“怎麽,柳公子,您還打算委蛇委蛇?”

書生輕聲笑著,隻是打著機鋒:“桃李相代人不識,甜酸相異有人知。若要天地齊慶賀,知行合一如來時!柳湘蓮,還不動手?”

這句羚羊掛角,不著邊際的話令柳湘蓮心神劇震!

神秘書生的謁語旁人不清楚說的是什麽,但是他卻非常清楚,這神秘書生知道他的底細!

意味深長的看著神秘書生,對方隻是露出一口大白牙燦爛的笑著。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柳湘蓮幹脆也就不裝了。

直起了佝僂著的腰,蔑視的看著陳二愣:“你想要我的銀子?”

陳二愣莫名其妙,這花子是犯了什麽瘋病,敢和自己放對?

“少廢話,趕緊把銀子給我拿出來,要不爺爺饒得過你,爺爺的大刀可饒你不得!”

“很好!”

柳湘蓮冷冷看著周圍那幾個幫凶:“你們也要我的銀子?”

“廢什麽他娘地話,趕緊把錢交出來,要不爺爺們一會把你煮了吃!”

“哼哼哼!一群蠢貨,你們總以為掌控著更弱者的生死,從來不知道凡事留一下!下輩子多讀點書,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事不可做盡,話不可說盡,這四句話,下輩子一出生,就讓你媽媽交給你!”

陳二愣怒了,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瘋病的花子,當下耐心耗盡,鬼頭大刀一刀從天而下,往柳湘蓮兜頭劈去!

柳湘蓮神色一冷:“來得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