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夜曲,卿卿我意

清風荷葉蛙鳴,青山碧水漁歌。

一葉扁舟泛於江上,劃開一道道水波,施施然前進。

船家是一位不惑之年的漢子,常年勞作的肌肉結實有力,肌肉虯結的雙臂一邊搖著櫓一邊哼著不知名的漁歌小調。

船尾拖著一竿綠竹,一個赤腳漁家女帶著鬥笠專注的看著水麵,每次提竿,總能收貨一條或大或小的鮮魚。

一男一女靠坐在船篷沿上,盡情享受著難得的美景。

“柳相連,你打算帶我去哪?”

“當然是先將你這個包袱送回去了!回去了,趁著韶華正美,想做什麽酒做什麽,免得將來遺憾。”

柳相連感歎道,頗有種勸慰絕症病人愛吃點什麽就吃喝點什麽的意味。

甄珂艾瞪著一雙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上京賈家呢嘛?出爾反爾可不是君子所為。”

柳相連嗤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君子,你還要拿這話來激我!告訴你,一點用都沒有。在我家鄉,君子就是罵人的!”

後世可不就這樣,循規蹈矩的好人遭嘲諷,反而心思靈活,狡猾一些的人更受追追捧。

甄珂艾這話聽起來倒是在給柳相連發好人卡。

“直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你說話很特別,行為也特立獨行,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個好人!”

甄珂艾認真的看著柳相連的眼睛表示自達自己的坦誠和信任。

柳相連無奈道:“你這丫頭,不會聊天就換個話題,越說越離譜了,我科不願意當個好人!好人可沒有膽量綁架你一個權貴大小姐!送你到了地方,就送你上路。”

甄珂艾興奮的蹦了起來,差點沒頂到魚蓬棚頂:“上路,上什麽路,去上京的路嗎?我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現在已經有足足八九年沒有去過了吧,也不知道小時候那些玩伴現在怎麽樣了。”

柳相連沒好氣道:“想什麽呢?這小船可到不了上京,帶著你這麽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我可不敢走遠路!我跟船家打聽過了,鎮江就有你們甄家的產業,我打算把你送到鎮江去!”

“別啊,那裏就是一個賣酒的小作坊,掌櫃的也不一定認識我,他們對我不利怎麽辦?”

“酒?什麽酒。”

聽到酒作坊,柳相連來了興趣,一骨碌坐了起來:“你也別小瞧了那些掌櫃的夥計們,能夠支撐一方產業,肯定對你們甄家都有什麽重要成員一清二楚。你應該是重要成員吧?”

甄珂艾白了柳相連一眼:“那當然,我在家,甄寶玉那個小白胖子都得靠邊站!至於小酒坊生產的酒,自然是著名的丹陽黃酒了。怎麽,你感興趣?”

“當然,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壺濁酒喜相逢,人生多少事,都離不開酒,我自然感興趣。不過我記得鎮江最出名的是醋,怎麽你家偏偏要生產酒?”

說到生意,甄珂艾如數家珍:“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生產酒和醋的大部分工序都是一樣的,無非是生產酒需要的糧食更多,所以每年春季我們都會在鎮江高價收購他們發酵不完美的酒化的醋坯,在混合進我們自家生產的黃酒中繼續窖藏,不但能使我們的黃酒風味獨特還能提高很多產量。”

“天才般的主意!這是你們甄家誰想出來的?”

柳相連三觀震碎,他一直認為古人和現代人最大的差距不是智商高低,而是積累不同,如果同樣的學習和積累,未必會比現代人差到哪裏去。

但是卻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的人對於循環經濟已經到了理論實踐相結合的程度。

“當然是本小姐了。”

甄珂艾揚著頭,等待柳相連的驚歎和讚美。

半晌,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應,甄珂艾不滿道:“怎麽,你不相信?”

噗嗤!

柳相連忍不住笑場了:“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美貌又聰明的千金大小姐會和普通人不一樣,沒想到也是滿滿的虛榮心。”

“無聊!”

江上夜風也許太冷,甄珂艾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柳相連無奈苦笑,這是套路自己?

不過他還是將自己的錦袍罩在了甄珂艾身上,渾身一陣機靈,連忙找話題打破這該死的旖旎之感。

“你讀過書?”

“讀過,你覺得女子不該讀書?”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隻是這“發酵”二字,非常冷僻,你能想到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何止是冷僻,柳相連甚至覺得這個詞就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出現的才是。

柳相連覺得這個詞很現代,《紅樓夢》時期大略在明清時期,這時候的曹大大應該沒聽過這個詞才對。

這倒是柳湘蓮誤會了,這時代別說是發酵酒,就是蒸餾酒都已經出來了,就說甄珂艾家的丹陽黃酒,那都是發酵過濾蒸餾三道程序一道不少。

柳相連熱切的目光令甄珂艾俏臉一粉,宛若紅霞。

甄珂艾粉麵微紅啐道:“呸,你這登徒子是問我問題還是吃我豆腐!我祖母可說了,這樣盯著姑娘瞧得都是**賊。”

“嗬,你還會害羞……”

柳相連麵色古怪的轉向另一邊:“現在可以說了吧?”

甄珂艾平複著複雜的心情,說實話,她的心是很暖的。

柳相連這件已經有汙漬的錦袍,比她用過最好的暖爐都要更暖,此時渾身滾燙難耐,柳相連再盯著的話恐怕臉上都會冒火。

“發酵一詞來自於朱肱《北山酒經》"用酵四時不同,寒即多用,溫即減之。"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你這個好酒之人會不懂。你該不會真的是痞子吧!”

“原來如此!”

柳相連一邊點頭一邊笑道:“也許是痞子也說不定,我現在是什麽身份,我都不奇怪,因為我已經失憶了!”

“失憶?什麽意思”

“大略上就是失心瘋吧,總之以前的事情現在都記不起來了,所以你最好和我保持距離,要不然哪天我恢複了,萬一真是采花賊,那就剛好采了你這朵小花。”

“呸,美得你!就算是花,我也是食人花,曼陀羅花!”

叩叩叩

一張笑臉探到二人前麵,一簾之隔,卻並不進來。

來人正是船家女兒,那個喚作妹崽的漁家女。

“哎唷,兩位感情真好哩,聊天都聊大半天呶,我爹爹叫我喊你們吃飯哩。”

柳相連臉皮厚麵不改色,甄珂艾就不行了,鬧了大紅臉,幹脆將身子掩在柳相連身後,也不反駁,逗得妹崽咯咯直笑。

“你這小丫頭,你爹讓你來打趣兒我們了?”

“他哪敢哩,我端進來了哦?”

赭石柳相連才注意到妹崽的手上捧著一個木盆,看樣子應該不輕。

“快端進來吧,謝謝款待。”

柳相連連忙接過小丫頭手上的木盆,放在一旁道謝。

“不用哩,我還要謝謝你給我爹爹的銀子哩,回村我們就能買無畝上好的水田哩,不用再繼續在江上討生活哩。這是我爹爹特意準備的魚湯,您們趕緊嚐嚐。”

妹崽說完,又蹦蹦跳跳回到了船尾,像一條快樂的小魚。

“謔,這些可都是時令的鮮貨,尋常想吃也吃不到呢。丫頭,趕緊來喝點。”

柳相連搖了搖甄珂艾的胳膊。

木盆中的魚湯雖然做法很簡陋,如但是食材可不尋常,數條尺許的長江刀魚,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玩意在後世雖然沒有絕跡,但出來工作的都是幼兒園的小朋友,這樣的大家夥屬於有錢也吃不到的好東西。

船上炊具簡陋,這木盆看起來就是船家唯一能夠拿出來的東西了,柳相連忍不住抱著木盆喝了一口,舌頭差點沒有吞進去,一種無法形容的新鮮之感湧入口腔,刺激著每一個味蕾,然後炸裂爆開。

“爽!太好喝了!”

甄珂艾皺了皺眉:“真那麽好喝,就一個木盆,怎麽喝?”

在家裏,她所有使用的器具不但材質都是上上之選,而且都是專屬,一想到自己使用這個木盆的話……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這可是極品。”

柳相連端起來又大喝一口,如同飲酒:“爽。”

入口而化的魚湯,清甜鮮美帶著點淡淡的苦澀,想來是粗鹽的味道,沒有任何調味品的遮蓋,反而激發了食材本真的滋味。

柳相連正在回味,一時不妨,手中的木盆被甄珂艾一把奪了過去,臉紅著在剛喝過的位置也開始小口的喝了起來:“給我也喝些,我還真有些餓了呢。也不知道讓著點人家,就知道自己享受。”

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甄珂艾就連咳帶吐的把木盆遞還給了柳相連:“呸呸呸,什麽東西,太難喝了。土包子,普普通通的魚湯,你是沒有下過館子嗎,這麽難喝的魚湯也能稱之為美味,腥死了!”

“還真是朱門酒肉臭,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柳相連其實可以理解甄珂艾的挑剔,畢竟這個年代還是天然物產最豐富的年代,得益於簡陋的漁獵技術,各種魚獲雖然產量小,但是卻遠遠比後世豐富的多。

如此的刀魚可能也真的不算什麽。

柳相連喝湯的位置正是甄珂艾先前喝過的那裏,淡淡的胭脂還依稀可見,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令她心情複雜的男子,一顆芳心撲通撲通小鹿亂撞,怎麽念著《清心訣》也無法靜下心來。

甄珂艾恨恨的自我安慰道:“控製不住拉倒,姑奶奶又不是姑子,春心萌動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