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銀子不過一塊石
麵對朱棣的固執，秦瑞也是一陣無聲歎息。
“天子帶頭，勤儉節約，這的確是一件好事。”
“但是，您的節約用錯了地方，恐怕就隻會適得其反了。”
“試想一下，天下讀書子弟，為何想出朝為官？”
“首先往大義方麵說，那是想要為國家，為百姓，為天子盡一份力。”
“但是世間焉能人人有此格局？人家做事就不求回報？”
“朝臣就相當於陛下的長工，您要明白，他們首先想要的是錢，而後想到的才是為朝廷效力。”
“可現在最基礎的錢都沒到位，還如何指望人家朝臣賣力，將士用心？”
“換而言之，陛下可以舍身處地的想想，您要是生意人，這筆買賣能做嗎？”
朱棣被懟得有些羞憤。
合著自己每個月給錢，他們還嫌少？
這不比那些老百姓多出十幾倍？
不禁憤憤的盯著秦瑞，一聲嗬斥
“你這話毫無根據，簡直一派胡言！”
“就按現狀來說，咱一個月就給他們發八十七石糧。”
“天下有誌之士不照樣趨之若鶩，八方英才也盡入朝中！”
誰知話音剛落，秦瑞卻沒忍住噗嗤一聲。
“陛下，難道你沒有覺得，這樣才是真正可怕的嗎？”
朱棣一時啞然。
盯著麵前的秦瑞。
半天竟不知該如何做答。
簡單的一句話，反而是點醒了朱棣。
對呀！
連傻子都知道，這筆買賣必虧無疑。
為何天下之士，仍舊爭搶入朝？
當真是良心發現，不在意金錢，一心想要為朝廷效力？
朱棣思索片刻，有厲聲道
“那些學子，寒窗苦讀十餘年。若是不來科舉，豈不瞎了一身苦學，有愧對自己滿腔抱負。？”
”天下富庶之地已盡數歸於大明，其餘番邦無非條件艱苦，不是瘴氣，便是毒蟲。”
“他們就是想要去別家，也得有這個勇氣，吃得了那樣的苦！”
顯然，老朱還想要固執一把。
直接將壟斷這一點抓出來反駁。
秦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當即便回應了過去
“皇上此言謬矣，高麗隨局海外，然其氣候條件皆與江南無異。無交趾之瘴氣，毒蟲，且相隔不遠。”
“他們為何不僑居高麗，一展宏圖呢？”
“皇上也是知道的，高麗百官俸祿，可絲毫不亞於咱們大明！”
朱棣臉色微變，轉而又冷哼一聲
“不過區區蠻夷之地，焉能與我大名相提並論？”
“其富饒之處，眼不可及！”
秦瑞聳了聳肩，無奈道
“是啊，那陛下可是貨比三家？其他地方也有富饒的，可他們為何賴在大明呢？”
既是不滿朝廷俸祿，不滿勤儉之道，誰又會在這裏委曲求全？
如掠過一道電流般，朱棣身子猛然一顫，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是啊？
既然不滿意，為何不想走？
就是因為大明富饒啊！
隻有富饒之地才有油水可撈！
顯然，秦瑞這一連串的暴擊，已經把老朱搞的有些破防了。
不過
朱棣隨即臉色一沉，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們怎麽敢！祖訓有言，貪汙六十兩以上者扒皮充草！”
“上有聖人之言，下有君父祖訓。咱就不信了，還有這麽多人敢做這種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之事……”
說到最後，朱棣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因為說這些話之前。
老朱腦子裏飄過了一些事情。
比如說英宗那邊的事……
那些滿朝文武，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
在金錢麵前，什麽祖訓，什麽聖人之言？
完全不值一提！
朱棣不說話，那秦瑞可就不客氣了。
繼而冷笑道：
“陛下，這後世之君未必就能像您一樣駕馭群臣。”
“另外，不知您可想過一件事？”
“自永樂十三年以來，官員俸祿屢有折色。”
“銀子這種東西，皇上真以為會一直是這個價格嗎？”
又是一番語出驚人。
朱棣臉上不禁浮現了一絲慍怒。
當即怒斥道
“胡說八道，中間不過幾文錢之差，還能叫變？”
秦瑞在旁邊悠然提醒道
“倘若這錢今天值十斤糧，明日則值二十，那這銀子還有意義嗎？”
看向了朱棣秦瑞，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
“皇上，所謂物以稀為貴。”
“金銀的價值，之所以一直浮動不大，是因為天下金銀總共就這麽多。”
“但是您可想過，若有朝一日突然采集出大量白銀，又當如何？”
“據臣所知，海外扶桑，有一處銀礦。近年來產出白銀數量以百千石計，且歲歲增長。”
“若長期發展，這這些白銀盡數流入中原，物價上漲，到時候官員的這點俸祿，真的能夠活命嗎？”
“說破天了，銀子縱然再過稀少，那也不過一塊鐵，石頭罷了！”
朱棣已然被說的愣頭愣腦。
銀子不過是塊石頭？
扶桑有銀礦？
這些可都是朱棣為所知的。
吞了吞口水，朱棣也瞬間警惕起來。
想到前些日子朱祁鎮提及過的，大明那個時候的糧價。
一石米居然要二兩銀子！
就算放到永樂時期，同樣的米一兩銀子都要不到。
當時朱棣還以為。
隻是恰逢天災，糧食珍貴，所以物價才被抬上去了。
可現在看來。
如果銀礦真事是真，的那可就不隻是災年糧貴的事情！
想到這裏，朱棣隻感覺脊背發涼，一陣惡寒湧上心頭。
不過，朱棣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突然死死的盯著秦瑞
“不對呀，若照你所說。那朕就更不應該開海禁了！”
“隻要把海給他禁了，那些銀子便進不來，那不就沒有那些顧慮了？”
……
幾個小數點，在秦瑞的腦子裏很空飄過。
實在令人無語的很。
“陛下不會真的以為隻要把海禁了，天下就不會有下海之人？”
“不會以為咱們固步自封，人家的銀子就流通不到這兒了？”
“唉……”
“難道咱東南的世家貴族，就這麽坐視金山銀山，居於海外，而無動於衷？”
“難道禁海了，扶桑權貴便不會覬覦我大命的瓷器，茶葉，絲綢？”
“這完全就是不切實際的好吧！”
“隻要人們有需求，這海就不可能真正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