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鋒芒

嘭!

房門被一腳踹開。

在眾多都頭、將領驚愕的目光下,一襲長衫讀書人打扮的秦為,從容走了進去,拱手一禮。

“下官秦為,見過楊都指!”

一陣鴉雀無聲……

楊帆森然道:“放肆!這是殿前司,你敢藐視上官,該當何罪?!”

秦為一臉淡然道:“這話從何說起?下官初來乍到,不過推了下房門,這也算錯嗎?”

“某說你錯了,你便是錯了!”

楊帆是武官出身,口才顯然差點意思,上來便撕開了臉皮,赤果果的發動了進攻。

秦為眯著眼睛道:“下官雖然官職低微,但也是陛下諭旨欽封的八品監判官!楊都指如此輕慢,莫非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裏麽?”

楊帆冷冷的道:“此等不知禮數的東西,陛下定是被爾蒙蔽了。”

捧日軍的官吏們眼睜睜的看著二人交鋒,紛紛沉默著。

為官之道就是不該摻和的不要摻和,許多時候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一句話,大家都不待見秦為這個空降來的監判官。

秦為衝著楊帆拱了拱手:“大人若覺得陛下錯了,大可現在上書朝廷,將下官這官職罷去就是。”

楊帆森冷道:“你在威脅某?”

秦為笑了笑:“不敢,下官人微言輕,上官若要教訓,錯也是錯、對也是錯!又何談‘威脅’之說,楊都指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倒顯得秦某張揚跋扈了。”

楊帆默然瞪著他不再說話,似乎是在想怎樣收場。

本想著給新來的一個下馬威,也省得他日後不守規矩,去樞密院亂嚼舌頭。

哪知來了個刺頭……

下馬威非但沒奏效,反倒把自己架起來,下不了台了。

眾目注視下,秦為環視了一圈捧日軍的這些文吏武官們,忽的笑了一聲。

“按理說,這個時候早該會有個‘老好人’站出來幫著緩和下氣氛,也好給楊都指一個台階,此事也就過去了……”

楊帆臉色愈發難看。

“可這麽久了,怎的不見一人出來說和?”

秦為笑著道:“看來我捧日軍的同僚皆是耿直漢子!又或是楊都指平日威嚴太盛,大家都不害怕遷怒都指大人?”

楊帆神色猙獰,大有一言不合就動刑的意思。

“秦大人,任你巧言令色,本官也是你的上司,爾如此不分尊卑,可是想領軍罰麽?”

這不隻是撕破臉,而是要結仇了啊!

大家一起看向了秦為。

秦為卻依舊麵色淡然道:“自古‘君讓臣死…’,楊都指身為上司若想動罰,下官自然隻有受著……”

還到是他服軟了,楊帆跟著冷笑一聲。

“但!”

秦為直視著楊帆,一字一句道:“下官雖隸屬殿前司,職位卻是文官,並且同時受樞密院兵房管轄,大人若要動軍罰,還是向樞密院打聲招呼為好。”

這就是大宋文官的優待之處。

無論到何時,文武官員的地位都涇渭分明!

哪怕秦為此刻身在殿前司,若要問其罪,還得樞密院裏的那些文官點頭才行。

楊帆被憋個半死,恨恨地等著秦為,卻拿他沒有辦法。

而且今日梁子結下了,秦為身為監判官,日後肯定少不得向樞密院打小報告,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秦為是不怕楊帆,但楊帆也不怕他。

二人一個是上司,一個是文官,尤其在宋朝這種重文抑武的大環境下,軍中不出矛盾才怪。

“眾位!”

秦為得了嘴上便宜,自然見好就收。

衝衙裏的一眾都頭、教頭拱拱手,笑道:“秦某初來乍到,為表心意,今日下衙後,某在州橋下‘秦記’酒樓擺宴,還望諸位同僚賞光。”

剛得罪了上司,就請同僚客吃飯。

眾人麵麵相覷,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

誰會為了一頓飯,得罪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秦為看在眼裏,接著道:“皆時秦某自當備上好酒好菜,也請諸位同僚幫忙品鑒一下我秦家的鎮店烈酒‘暖冬’!”

嗯哼?

如今汴梁城裏何人不知‘暖冬’。

與其說那是酒,倒不如直說它就是錢,而且是不會貶值的錢!

直到此刻,眾人才恍然回神,麵前這個監判官,他可不隻有一個身份!

秦記的幕後老板,大宋烈酒的開創者,汴梁商界的傳奇……

一係列的成就讓秦為背上了商業大佬的名號。

所以原本打定主意不去赴宴的同僚們,在聽到‘暖冬’二字後,堅定的心瞬間動搖了……

這還不夠清楚嗎?

人家那裏是請客吃飯,分明就是送錢來的,而且是以讓人無法詬病的方式。

‘暖冬’是很值錢,如今黑市上甚至炒到了兩百貫一瓶的天價,但它終究是瓶酒,就算明目張膽的拿回家,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那麽問題來了——同僚之間互相送了幾瓶酒,這算受賄嗎?

放到前世這肯定算,但現在就不一定了……

此時發生的一切,都當著楊帆的麵,大家也清楚,這是秦為對楊帆的反擊,而且出手更是闊綽。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楊帆都有些後悔了。

若是剛才沒有與秦為交惡,那些價值百貫的‘暖冬’,是不是也會有他的份兒……

……

這邊發生的事情,不過幾個時辰就傳到了政事堂。

經過這次的朝堂變動,政事堂也是新人換舊人,隨著丁謂被貶豐州,李迪致士歸隱,僅存的尚書左丞、左仆射呂夷簡,由於年紀原因,仍舊沒能位居首相。

而早已位居龍圖閣待製、禦史中丞的張之白,則順理成章的頂了上來,任中書門下平章事。

不過呂夷簡卻倒也不在乎這些,畢竟眼前的張之白已垂垂老矣,年紀比李迪還大,致士也不過早晚。

聽著小吏的傳話,呂夷簡笑著拍了下桌子。

“好小子!”

與他同為次相的尚書右丞、右仆射張士遜,捋了捋頜下胡須,略微皺了下眉:“此子脾性太過鋒芒了些,日後恐招禍端。”

呂夷簡笑道:“年輕人嘛,有些鋒芒也是好的,若他是個膽子小的,丁謂一黨也不會那麽快就清楚。”

作為宰輔,呂夷簡本不該如此赤果果的提朝黨紛爭之事。

張士遜剛想提醒,忽看了眼中位上一言不發的張之白,恍然明白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