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喬裝打扮(2)
老國打開了會議室的燈,他脫了羽絨服,摘了帽子,還把剛剛換上的增高鞋也換了下來。這一下,他又成了一個瘦小精幹的半大老頭。
見大家讚同了他的意見,老國說:“我要是凶手,我雖然知道現場附近有大量攝像探頭,我無法完全躲避開,於是我隻有在喬裝打扮上下功夫。我穿上增高鞋和加厚的羽絨服、再戴上帽子後,我悄悄來到朝霞車子旁,伸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進入了車內。我怕受害人從駕駛側的車門逃走,因此一上車,我乘她慌亂、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的刀子就已經頂在了她的脖子上。因此在屍檢中,我們發現朝霞右側頸部刀口的上方,有一處輕微的銳器刺破傷,之前大家已分析過,這是嫌疑人持刀脅迫受害人時留下的,在此我不贅述。之後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是因為利益還是其他原因,暫時我們還無從知曉。之後我左手抓住她的頭發,右手持刀,一刀割斷了她的半個頸部,約半分鍾、在她心髒停止跳動。血液不再噴濺後,我取出車上的抽紙,握成一團,沾著她的血在右側車窗上寫下了兩個字:‘騙人’”。
老國說完,所有的與會人員都頻頻點頭。
郭斌說:“根據現場發現的細節,確實能夠完全對應上。”
一名偵察員說:“國顧問,接下來是不是這樣的:凶手殺人並寫下血字後,拉開車門就下了車,剛好被後麵走過來的兩個步行者看到。因此他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的結論恰恰相反!”老國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周薇皺著眉頭,不臉疑惑看著老國問:“師傅,難道凶手殺人後沒有立即逃走,仍在車上逗留了一會?”
“是啊,他還留在車上幹什麽呢?是翻找財物嗎?可是此時嫌疑人的名牌拎包就放在身邊,他不會沒有看到哪隻包吧?”曹勇問。
老國沒有出聲,他取過十來張 A4 紙,讓周薇分發給會議桌邊的十來個偵察員:“現在,你們想象自己就是凶手,現在你們心情憤怒,接下來你們每人在紙上給我寫下十個‘騙人’,答案過會我再告訴你們。”
“師傅葫蘆裏又在賣啥藥?”周薇和在座的二三十人都一頭霧水。
兩三分鍾後,十來個偵察員根據老國所提示,很快在紙上寫好了字。
老國讓一名技術員將寫好的字投射到大屏上。老國用激光筆指著屏幕說:“不知你們是否發現一個細節,大家請看,‘騙人’的‘騙’字左半邊是個‘馬’字,你們寫的‘馬’字下部的一橫都較長,超過了上半部分,是不是?”
老國讓技術員將所有偵察員寫好的字陸續投射在大屏上,大家果然發現,所有的這一橫都較長,都超過了‘馬’字的上半部分。這讓他們更糊塗了:“國指揮,這有什麽問題嗎?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寫的。”
老國又讓技術員將車窗上的血字照片投射到大屏上,清清嗓子說:“你們再看,凶手寫的‘馬’字下半部的這一橫,為什麽很短?”
大家這才注意到,確實如老國所說,凶手留下的血字中的這一橫確實較短,剛剛與‘馬’字的上半部分平齊。
一名偵察員不解地問:“國顧問,這是不是嫌疑人的書寫習慣與我們不同呢?”
老國搖搖頭道:“不是,據我的經驗,隻有心思細膩、性格怯懦的小女孩才會這樣書寫,因為字的外部筆畫就像她們的肢體,離身體太遠容易受到傷害。”
“您的意思是嫌疑人故意寫短的嗎?可是,這又是為什麽呢?”所有人都微張著嘴巴,等著老國解釋。
吳麗瑩和老國生活和二十來年,她終於明白了老國的意圖,於是說:“我們反過來推,如果這一橫是正常長度,那麽帶來的後果就是,這一橫會遮擋住了轎車右側的後視鏡。國顧問的意思是,凶手故意寫短了這一橫,是為了他便於通過右側後視鏡,觀察後方是否有人走過來。”
周薇剛想鼓掌,為師傅天才的發現而叫好,但她卻忽然覺得不對勁,於是問:“師傅,如果凶手是為了便於觀察後方是否有人走過來,那麽他下車時為什麽正好被後方走過來的兩名目擊者看到?”
“叭叭——”郭斌忽然鼓起掌來,他的掌聲讓所有人更加迷惑了。
見大家都一臉好奇地盯著他,郭斌這才說:“這正是師傅思維的與眾不同之處,所以他才能解讀出我們無法發現的細微之處。”
大家依然疑惑地看著郭斌。
郭斌有些得意:“我終於明白了師傅剛才所說的話,嫌疑人殺人後坐在車裏等候,他觀察著右側後視鏡,在觀察到後方有人過來後,這才下車。當然,其目的就是為了讓目擊者看到。”
“嫌疑人該不會是個精神病吧?”周薇說,“任何凶手殺人後,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目擊。”
郭斌說:“這就是師傅的高明之處,也是嫌疑人的高明之處,他故意被目擊,更證實了師傅剛才的判斷——他喬裝打扮過。就是想給目擊群眾留下一個錯誤的印象,這樣,我們才會根據目擊者提供的錯誤線索,在監控中查找他。所以這兩天來,咱們查了所有監控,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國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道:“昨天晚上八點多鍾我又重返了現場,天氣雖然十分寒冷,但比起朝霞被害的 12 月 20 日,氣溫已略有回升,然而路上的行人仍然十分稀少,特別是受害人停車的路邊,平均一分鍾,隻有不到兩個人經過。因此,嫌疑人殺人後下車時,正好有兩名群眾走過來,你們認為這是嫌疑人運氣不好,剛好被人目擊嗎?”
所有人都頻頻點頭。
12.20 案的案情分析會仍然在繼續。在老國的參與下,案件正一步步向真相逼近。
老國說:“事實上,嫌疑人身高遠沒有 1.8 米,實際數據可能要比這小很多。除了我剛才分析,凶手穿的是增高鞋外,目擊者所說的證詞中也有一定的水分,即對凶手的身高進行了誇大。”
“目擊者會跟我們瞎講,作偽證?”一名偵察員抓著腦袋,一臉懵懂。
另一名偵察員說:“目擊者不會騙咱們的,他們的態度很誠懇,而且據我們調查,這兩名目擊者都有穩定工作,無前科劣跡,根本沒有騙咱們的必要。”
郭斌知道老國的意思,他解釋說:“我們的心理有一個功能,具有本能的糾錯和校正機製。打過籃球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正好站在籃圈的正下方,我們看到的籃圈都是橢圓形的,但你隨便問一個孩子,籃圈是圓的還是橢圓的?所有的孩子都會說是圓的。為什麽?因為我們的心理已經對籃圈進行了先入為主的定位,認為隻要是籃圈,肯定是圓的。因此,盡管我們實際看到的籃圈是橢圓的,也都認為是圓的,這就叫心理糾錯。同樣道理,在一般群眾的認知中,都認為殺人犯肯定是凶猛健壯的,目擊者在並沒有看清嫌疑人相貌的前提下,麵對我們的調查,他便理所當然地對他所見到的嫌疑人外貌進行了心理校正,認為穿著羽絨服的凶手是高大健壯的。”
台下響起了一片掌聲:“是啊,咱們怎麽不知道呢?”
老國接著說:“具體的心理學怎麽解釋,這我說不清楚,記得小時候我在孤兒院時,有個凶巴巴的廚師,我一直以為他很高大,因為那會兒我們所有孩子都怕他。但工作後有一次偶遇他,發現他還不到一米七,比我還差了幾公分。我的意思是說,當年凶巴巴的廚師,管著我們吃喝,內心深處的敬畏,無形中增加了他的高大形象。目擊者對凶手的認識誤差,和我童年時對廚師的錯誤認知道理是相同的。”
台下的偵察員終於明白過來。
老國繼續道:“我剛才說,嫌疑人有意改變了服飾,在他作案後,他又更換了衣服。這一點在以往的預謀殺人案中並不少見。我的建議是,繼續篩查監控錄像,我相信嫌疑人絕沒有能力完全躲避所有監控,就是我國強、就是他郭支隊,給我們三天去踩點,也沒有把握把幾十個攝像探頭全躲過去。凶手最直接、最高效的方法,就是作案後脫掉增高鞋換上平底鞋、脫掉羽絨服穿著薄上衣。”
“為什麽是薄上衣呢?”一名偵察員不理解。
“為了加大差異。如果是你作案,你會換上一件稍微瘦點的衣服,還是換上很貼身或很薄的衣服,把你留給目擊者的形象徹底改變?”老國反問。
“師傅的分析很有道理,你們這就給我查,凡是在案發時間段,身高 1.70 米至 1.77 米左右,身著較薄上衣、上衣色彩不顯眼的男子,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追蹤下去。”郭斌下了命令。
老國說:“特別留意大東方超市馬路對麵偏東的永寧巷,據我今天觀察,永寧巷兩側是圍牆,沒有商家,更沒有商家安裝的監控。巷子內行人較少,而且巷子中的一隻攝像頭還在巷子深處,無法拍到巷口處。我懷疑,嫌疑人作案後,很大可能是先逃至永寧巷,在這裏他脫掉沾上血、厚實肥大的外衣,隻穿著預先穿在裏麵的薄上衣,再換上平底鞋,接著順手將脫下來的衣服扔到巷口南邊的大河中,再大搖大擺地逃走。”
聽了老國的分析,所有人都覺得精神振奮。
“今晚誰都別想睡覺了,我也是,我們一起查,爭取明天上班之前就把嫌疑人給抓回來。”郭斌繼續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