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怪異扼痕(2)

快下班前,案情分析會還沒有結束的意思,老國把接下來需要調查的線索一一列出來,由張照分兵派將。

此時,陸依婷從市電視台回到了會議室,咕嘟咕嘟喝著茶水。

老國不知道客氣,見陸依婷喝完了茶,便問:“陸法醫,你帶去的人查到線索沒有?”

陸依婷朝老國笑了笑,她搖了搖頭道:“我相信您的分析有道理,嫌疑人肯定就在受害人專訪過的人當中,但這檔節目是日播節目,每天都有 30 分鍾,這查起來,工作量可以說太大了,從今天淩晨到現在,我們六個人也僅僅查了半年多的節目,而且我懷疑我們查得是不是太過匆忙,會漏過關鍵的細節和關鍵的人。”

老國低頭沉思了一會道:“我理解你們的辛苦,受訪的少年中的確很難發現誰可疑,那時他們都是未成年人,心裏還沒有住進惡魔。”

“國總指揮,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繼續查?”

老國沒有出聲,他想了想後,讓小肖調出死者坐在沙發上的那張照片,然後說:“大家再看看,你們中有許多人是看著她節目長大的,看看是否還能從這張照片上發現珠絲馬跡?”

會議室裏沉默下來,幾十雙眼睛都緊盯著大屏。

十多分鍾後,小肖忽然說:“國總指揮,我想到了一個細節。”

“快說說看!”老國有些興奮。

小肖說:“我終於想起來了,您上午說這個姿勢是訪談節目中主持人的姿勢,這一點我表示認同。另外……”小肖的思緒忽然斷了路。

張照瞪起了眼睛:“別磨磨嘰嘰的,有想法直接說出來,錯了也沒人怪你!”

小肖尷尬地笑了笑,他抓著腦袋又想了一會,終於說:“國總指揮,我想起來了,受害人的這套衣服我見過。”

老國提示道:“既然你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那說明你是很久以前見過,是嗎?”

“是啊,是很久以前,我記得那會我應該上小學吧,或者是剛上初中,她穿過許多次這樣的衣服。”

“師傅果然分析得沒錯。”周薇說,“師傅一直認為凶手是受害人十幾年前訪談過的少年。這樣看來,師傅的思路是完全正確的,凶手是受害人幫助過的對象,隻是現在他的心靈發生了畸變,住進了惡魔。”

老國沒有理會周薇的話,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仍在思考的小肖。

又過了兩分鍾,小肖終於接上了話題:“我又想起了一些,十幾年前,孫晨露並不是每天都穿這件紅色的套裙,好像隻是在六一兒童節穿過。呃,不對!還有國慶節、五一節、春節也穿這套衣服……對了,是節假日,喜慶的節日,她才穿這樣的衣服。”

“你能確定?!”老國盯著小肖問。

“基本能確定!”小肖的信心顯然不足。

“你提供的這條線索立了一個大功!”老國又轉向陸依婷說,“陸法醫,從明天起,還得麻煩你帶隊員先查節假日的節目,隻查孫晨露穿著紅衣服的節目,一檔檔都要看到,凡是上麵涉及到少年的節目,你都帶回來,我再來複查一遍。”

“國總指揮,我明白了,這樣查起來,工作量就會小了幾十倍,相信最多兩天,我會把所有您要的節目帶回來。”陸依婷看著老國,微笑著答道。

匆匆在分局食堂吃了晚飯,其他人都回了家,老國又讓陸依婷帶著他和周薇來到了解剖室。

解剖台上,一絲不掛的孫晨露剛從冰櫃中抬出來,因解剖顱腔和檢查頭部的傷痕,她的頭發被剃光,頭頂上的顱骨被鋸開後又縫起來,留下了一圈瘮人的疤痕,她的腹腔從頸下一直劃開至恥骨聯合處,長達五六十公分的大口子雖然縫上了,但還是看得周薇心裏發毛,卻又不敢違背師傅的意願悄悄溜走,因此眼睛一直盯著漂亮溫和陸法醫,想找機會和她說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陸法醫,死者的衣服是她自己換上的,還是死後被凶手換上的?”老國沒有客套話,直奔主題是他一貫的風格。

“我們在檢查受害人的衣著時,發現她腹部的內衣塞在裙子裏,而背部的內衣卻露在裙子外麵。”

“這說明衣服是凶手替受害人穿上的?”周薇問。

陸依婷點了點頭:“凶手奸汙受害人時,顯然是扒下受害人原來穿著的牛仔褲。結束後有兩種可能,一是凶手逼著受害人自己換上絲襪和紅裙,另一種可能是殺死受害人後,凶手替她換上紅裙及紅色上衣。如果是受害人自己換上的,她肯定不會僅把腹部的內衣塞進裙子裏、卻把背部的內衣露在裙子外。我分析是受害人死亡後仰躺在地板上,凶手把紅上衣和紅裙穿在她身上,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有道理!”老國肯定地點點頭,接著又問,“屍斑分布情況是怎樣的?”

陸依婷說:“我們到現場時,發現屍斑已經完全形成並固定於死者臀部及雙下肢部位。”

“這說明什麽呢?”周薇對法醫學知識一知半解。

陸依婷指了指一旁的屍體說:“人體死亡後,屍體中的血液會沿著血管網沉向身體的近地端,死亡 1 至 2 個小時屍斑開始出現,12 個小時內,屍斑初步形成,12 至 16 小時,屍斑進入擴散期,不容易褪色,超過 24 小時,屍斑完全在身體上固定下來。我們進入現場後,此時距離死者死亡已經過了 36 小時,因此屍斑的位置是合理的,即凶手殺完人後,沒有在 24 小時內再次回到現場,重新翻動屍體,否則,當時的屍斑已經形成,比如她俯臥,會形成在其麵部、胸腹部及大腿前側。”

“陸法醫,我懂了,如果超過十幾個小時,屍斑已經在屍體上固定下來,如果凶手再回到屋內移動屍體、擺出坐姿,此時的屍斑仍然會保持在她原來死亡姿態的相關位置上。”

陸依婷滿臉溫和地朝周薇笑道:“小周警官真是很聰明,一點就透!”

周薇覺得,陸依婷的笑容神情和林可慧倒有幾分神似,不禁對她有了好感。她接著問:“您還能從屍體身上發現哪些有效的信息呢?”

陸依婷看了看戴上老花鏡,正圍著屍體仔細察看著的老國,對周薇說:“從屍僵狀況看,凶手在殺死受害人後,最少在房間內停留了三個小時以上。”

周薇大驚:“這您也能發現?太厲害了!”

陸依婷笑了笑,啟發道:“人體死亡後 1 至 3 個小時,屍僵在屍體小肌肉群出現,如果在 2 個小時內將屍體抱到沙發上坐下來,屍體會有什麽變化?”

周薇搖了搖頭,眨巴著大眼睛,表示不解。

陸依婷指著屍體說:“如果受害人剛剛死亡,或死亡隻有一兩個小時,此時屍體各關節及肌肉是十分鬆弛的,死者的頭部肯定是垂下來的,根據重心的不同,或是低著頭、或是仰著頭、或是歪著頭。而照片上,死者的頸部是挺直的。”

“哦,我懂了!”周薇十分機靈,她說,“我記得書上說,人體死亡後 4 至 6 小時,屍僵才發展到全身,凶手在掐死受害人後 3 小時內,他如果把受害人抱到沙發上,擺成這副姿勢,受害人的頭應該是歪著的或垂下的,隻有到了 3 個小時以上,死者頸部挺直的姿勢才會固定下來,才會出現照片上這種挺直脖頸、直視前方的姿勢。”

“不愧是國總指揮的高徒!”陸依婷誇讚後接著說:“結合死者被換衣、臉部塗粉化妝、頭發被重新梳理,以及房間被仔細清理等過程,我判斷凶手在掐死受害人後,至少在房間裏呆了三個小時以上,然後才逃走。並且還有一個細節,死者死亡後,是仰躺在地麵上的,因此頭部才能保持這個挺直姿勢,直到屍僵形成。此時屍僵同樣在死者的髖關節形成,因此凶手隻有破壞屍體髖關節和膝關節的屍僵,才能讓死者坐在沙發上,否則屍體是筆直的姿勢。”

“這又說明什麽呢?”周薇問。

“這說明凶手力氣很大,髖關節是人體最大的關節,屍僵是不容易破壞的。”

周薇認真地點著頭,對陸依婷的分析由衷地欽佩。她想了想,忽然說:“我還發現一個重大的疑點,凶手殺了受害人後,按正常心理,肯定會迅速逃走,而他留在受害人家裏,又是化妝、又是替受害人換衣,還仔仔細細地清理房間,說明凶手對受害人非常熟悉,知道受害人家裏不會再有人來了,所以才敢放心大膽地做著上述的一切!”

陸依婷正想回答,卻聽老國叫道:“快來看,這是什麽?”

陸依婷和周薇分析著案情,一直沒有留意仔細察看著屍體的老國。見老國拿著放大鏡盯著屍體左側耳後部位察看,陸依婷先來到老國身邊,周薇盡管不情願,但不得不跟著陸依婷也來到老國身邊。

屍體左耳後下方的脖子上,有幾處長約一公分左右的月牙狀皮瓣脫落痕,老國用手指著問:“這處痕跡之前注意到了嗎?”

陸依婷仔細看了看道:“之前屍體沒有冷凍時,此處痕跡不明顯,我當時也看到了,但十分輕微,我的分析是凶手留有指甲,這是凶手掐住死者頸部時,其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在此處發力、摳破了受害人皮膚造成的。”

老國用雙手握住周薇細長的脖頸,做出掐壓的動作。

周薇大驚,忙躲閃道:“師傅,您的手,剛才……”

“剛才隻是看了,手沒碰到受害人。”老國板著臉孔道,“你怕什麽,我隻是試一試。”

周薇這才不情願地伸過了腦袋,麵露驚懼的表情,看得陸依婷在一邊偷笑。

老國試了一會後,對陸依婷道:“確實如你所說,這是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的指甲形成的。”

老國剛才的試驗中雖然沒有用力,但周薇還是覺得不舒服,她扭了扭脖子問老國:“師傅,這就是掐頸時凶手的指甲形成的,沒啥值得研究的,反正結論已經出來了,受害人是被凶手掐頸致死的。”

陸依婷也點了點頭,認可周薇的話。

“你隻看到表象。”老國搖著頭,他又領著周薇和陸依婷來到屍體頭部另一側,他輕輕推轉死者頭部,指著相同部位問:“這裏為什麽沒有那三個月牙狀的皮瓣脫落痕?”

周薇和陸依婷仔細看了一會,此處確實找不到和左側相似的摳壓痕。兩人一臉困惑地看著老國,不知道他有什麽高深的見解。

老國站直身子,仰起頭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凶手的右手留著指甲,而且相對較長,但左手的指甲卻是修剪過的。”

陸依婷和周薇都是頭皮一乍。

周薇驚道:“這怎麽可能,誰剪指甲隻剪一隻手,另一隻手的指甲還留著?”

“是啊,好奇怪!我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痕跡。”陸依婷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