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名舊案(1)
市公安局大會議室中,鄭廣同正繪聲繪色講述著,台下鴉雀無聲,雖然他們都經曆過各種大案要案,但這個案子既是鄭廣同親身經曆,而且是同老國一起辦下的,因此所有人都聽得入神。
會議室外,一個身著警服的中年男人伸頭往裏探了探,見大家都在專心聽講,便悄悄進了會議室,坐在老國先前坐過的位置上。但周前早就注意到了他,便狠狠地盯著他,中年男人隻好欠意地向瞪著他的周前訕笑。
老國熟悉,他是鍾樓區公安分局局長張照。
故事在繼續:
小國扛著把木梯,搭在機修車間後麵的廠區圍牆上,他先爬了上去,騎在圍牆上往牆外張望,鄭廣同也隨後上了圍牆。
兩人就這麽麵對麵騎坐在兩米來高的圍牆上,小國手指著圍牆外向鄭廣同介紹著。
圍牆外是一片半畝大小的池塘,周圍雜草和灌木叢生,雜草中有一條被踩出的小路一直通往七八十米外的砂石路。小國指著牆外地麵上壘在一起的六七塊紅磚說:“鄭書記,您看到了這些磚了嗎?”
“有啥不對勁的嗎?”
小國說:“這些磚壘在一起,顯然是用來墊腳的,說明有人從這裏爬到廠裏來。”
“這我懂。”鄭廣同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的意思是縱火殺人的凶手是從這裏爬進來的,是嗎?”
小國說:“您再仔細看,這裏有兩行自行車輪胎印,一直通往那邊的砂石路上。我平時愛琢磨自行車,這是二八大杠的輪胎花紋。”
鄭廣同順著小國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他有點暈高,但還是隱約看到了兩行自行車輪胎印記。他不明白小國的意圖,便盯著小國看。
小國說:“鄭書記,您再看,輪胎印到紅磚這裏就消失了,說明有人騎著自行車從大路上過來,把車停在這裏後,踩著壘起的紅磚爬進了廠裏。”
鄭廣同這才明白過來,他問:“你是說有人騎著自行車過來,踏著紅磚攀上圍牆到廠裏偷東西,是吧?”
“是的。您知道,二八大杠架子重,能馱,他們可能是想把廠裏成品布料偷出來,先扔到牆外,然後他們再翻出來,把贓物綁在自行車上順利偷走。”小國指了指圍牆外的輪胎印說,“所以他們才會把車子順著這條小路騎到牆邊。”
鄭廣同覺得小國說得有道理,但他問:“既然他們要踩著紅磚才能爬進來,那麽牆內為什麽沒有墊腳的東西呢?”
小國指著牆外的池塘說:“池塘離圍牆隻有兩米,凶手沒法助跑,也就不容易爬上圍牆。但牆內場地寬闊,他們隻要助跑五六米,一隻腳踏在牆上,雙手扒住圍牆,很容易就能翻上來。所以圍牆內的牆上有兩塊被踩踏過的痕跡,過會下去後我再指給您看看。”
“所以你一直說凶手有兩個人?”
小國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又指著牆外的荒草地說:“您再看草裏有兩對腳印,說明有兩個人從牆上跳下來。”
“為什麽他們不是扒著牆,先讓身體放下來,再輕輕一跳不就可以了嗎?從這麽高的圍牆上直接跳下來,豈不會扭傷腳脖子?”
見小國還在觀察牆外草叢中的兩對淺坑,鄭廣同忽然想了起來:“你是說他們縱火後十分慌張,動作比較急促,隻想盡快逃走,所以才直接從這麽高的牆上跳下去嗎?”
小國點了點頭:“我一直沒敢下去察看,怕破壞了現場。鄭書記,我的疑點就這麽多,別的沒有了,您覺得我的分析對嗎:是有兩個人先來偷竊,被機修工發現後把人逼進地下室,他們沒想到地下室裏賭博的人和圍觀的人這麽多,這時,他們又看到桌上有不少錢,於是又想到了搶劫,搶劫過程中,有人認出了他們,他們情急之下推翻柴油桶,爬上來後就拎起鐵梯扔了下去,然後縱火殺人?”
鄭廣同不得不佩服小國的細心和天才的想象,他興奮道:“小國,你小子好樣的,將來定能當上咱廠的保衛處長。走,我們這就去廠保衛處反映情況。”
鄭廣同帶著小國先找到了保衛處,沒想到處長王久堂雖然對鄭廣同還算客氣,但小國卻挨了一頓臭罵。
“你以為你是福爾摩斯啊?再瞎說八道,就給我滾回機修班去,正好機修班現在缺人,你去最合適。”
鄭廣同有些不悅,他說:“王處長,小國的許多分析是有道理的。你們保衛處趕緊建議公安,讓他們重新過來調查,說不定這是一起驚天大案,咱們不能這就麽輕易放過這些疑點。”
“小鄭書記,你別聽這傻孩子胡說八道,這孩子正事不幹,平時屁都不放一個,就愛瞎搗鼓。我看他是這裏有問題!”王久堂處長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因廠裏發生了特大事故,原來的廠長路遠被停職,鄭廣同隻好領著小國找到了剛剛到任才兩天的廠長。廠長也不願惹事,但經不住鄭廣同的再三懇求,末了說:“小鄭,你要真覺得這事有蹊蹺,你們自己直接找公安反映,我這人大老粗一個,你們這分析那推理的,我聽著腦仁都疼!”
鄭廣同和小國又說了一會他們的疑點,新來的廠長不耐煩起來,他借口要去市工業局開會,拎起包,扔下鄭廣同和小國,竟自走了,把兩人晾在了辦公室裏。
鄭廣同無奈,但又不甘心,隻好怏怏不快地領到小國出了廠長的辦公室。
鄭廣同是個耐心細致的人,工作不僅積極認真,而且極有韌勁,他認可了小國的推理,就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
鄭廣同認為,既然自己無法推翻小國的分析,那麽就一定要向上麵反映,如果公安能給他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他就認、就死心。如果公安也說不清,解釋不出這幾個疑點,他就鐵了心要一直向上反映,那怕找到市領導,他也得把這個案子弄個水落石出,絕不能讓那 12 名機修工人冤死。
在市公安局大門外,鄭廣同見一輛偏三輪摩托車正要拐進大院,急忙走上前去攔了下來,他認出開車的公安前些天來廠裏向他了解過情況,同行的公安都稱他黃大隊。
鄭廣同和小國向黃大隊自我介紹一番後,黃大隊上下打量了他們一會,很不情願地領著他們來到了辦公室。
鄭廣同先是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便問:“黃大隊,咱們廠燒死 12 名機修工的事是不是定性了?”
“是啊,已經定性了。人道是天作孽尤可為,人作孽不可活,滿屋子棉紗廢紙還有柴油,竟然在裏麵打牌抽煙,你說說看,是不是掏糞工進廁所——找死?”
鄭廣同和小國對視了一眼,鄭廣同感覺這個黃隊不太靠譜,對方根本沒有聽他們解釋的誠意。但小國心急,他說:“黃隊長,我發現有許多疑點,這案子不是抽煙不慎引發的火災,我認為是有人縱火殺人!”
“你說啥?”黃大隊瞪著小國問,“你小子的意思,是我們公安都是飯桶?沒你腦子好使,沒你有能耐?你是天才、探案的神童?”
鄭廣同不想把事情弄僵,他的目的是要將小國發現的真實情況反映上去,引起公安的重視,便耐著性子說:“黃大隊,小國不是這個意思,他發現了幾處疑點,我覺得挺有道理的,我們才覺得這起火災不像是意外,所以來找你們反映一下。”
黃大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的兩個人,態度好了一些,他點著支煙,噝地深吸了一口,然後對小國道:“既然你對咱公安辦的案子有想法,那你就說說,我給你五分鍾。你要是說不到點子上,可別怪我把你們趕走了!”
見黃大隊鬆了口,小國緊張得喘著粗氣,急忙說:“黃大隊,您說說看,死者劉二毛子的手表為什麽戴在腳脖子上?”
黃大隊冷笑一聲道:“劉二毛還在殯儀館裏沒燒,要麽我領你到停屍房,你親口問問他?”
“黃大隊,作為一名公安民警,您不能這麽回答我們的疑問。”鄭廣同有些不快。
“哪應該怎麽回答你?我應該說:對,是我們公安無能,你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這就去重新調查,一定要拿出一個讓你們滿意的答案,向人民交待、向你們倆匯報?!”
鄭廣同氣得不行,他說:“對小國同誌剛才的問題,我希望您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啊,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小國也說。他唇上密密的絨毛中又急出亮晶晶的汗珠。
“喲,瞧把你倆給能的!你以為你們是誰啊,是市委書記、是公安局長、還是支隊長?我必須聽你們的?”黃大隊收拾著桌上的雜物,他抬手看了看表說,“對不起,我給你們五分鍾,現在已經到時間了,你們也可以走了。”黃大隊說完準備不辭而別。
鄭廣同說:“我什麽也不是,但你們要是不給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會向市委書記、向公安局長反映。”
黃大隊從腰上嘩啦一聲解下手銬,“叭”地拍在桌子上:“我懷疑你們是別有用心、是想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你們要是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我這就把你倆像螞蚱一樣銬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