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荒樓白骨(1)
下午四點,徐常兵和法醫大齊又匆匆趕到病房。此時老國正躺在**無聊地看著閑書,見徐常兵和大齊走了進來,老國便下了床,搬了兩張凳子讓他們坐在床邊。
徐常兵還沒落坐,便說:“國所,鑒定結果出來了!”
“什麽結果?”老國問。
徐常兵難掩興奮的神情,他笑道:“那塊黑色的腐肉正是舌頭,經比對,和死者徐躍進的 DNA 完全一致。”
一屋子人全都驚訝不已。
周薇瞪圓了眼神,她覺得師傅簡直就是神,那麽大的墳場,師傅竟然一下子猜中了。
周薇於是說:“師傅,太不可思議了,您是怎麽知道舌頭就在我們當時躺著的墳丘旁的?”
“是啊,國所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看來我這大隊長得回回爐,到國所跟前當個小學徒了。”徐常兵是真心地欽佩,他雖然覺得和老國無法成為朋友,甚至還三番五次被老國弄得很狼狽,現在他才明白,老國並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案子,任何人要想糊弄,他都會翻臉無情。
“爸,莫非您在夢裏得到了仙人點化?那麽大的墳場,您怎麽就知道舌頭就在你們昨晚躺倒的地方呢?”
老國說:“我是靠推理分析。哲學裏不是有一句話嘛,叫做太平洋那邊的蝴蝶扇扇翅膀,太平洋的這邊就刮起了台風,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周薇笑了起來:“師傅,您這比喻不恰當,您上次指著路邊的一棵小樹對我說,這棵小樹毫不起眼,幾乎從沒有人注意過它,但它的背後肯定有一段故事:有一個人曾經種下了它,為它澆水、替它剪枝、看它成長。您老說我眼裏隻看到小樹,卻看不到種樹剪枝的人!您就說說,您是怎麽知道舌頭就在那地方的?”
老國說:“還記得昨晚你敲過的兩個瓶子嗎?”
“當然記得,怎麽了?”
“昨天摸著它時我感覺有些異樣,但當時我身體很虛弱,沒有留意,後來半夢半醒時,我忽然意識到,它可不是一般盛放劣質酒的玻璃瓶,那可是盛放茅台的瓷質瓶,盡管當時沒看到,但我感覺瓶子的形狀特殊、質感也不一樣。”
“這又說明什麽呢?”徐常兵問。
“有人拿著茅台酒來祭奠,說明了什麽?”老國反問徐常兵。
徐常兵想了想道:“別人祭奠親人時,都是花最少的錢,買最便宜的酒澆在墳頭上,這個人卻用茅台,說明他很有錢,我說得是嗎?”
“你看到的仍然是樹,不是種樹的人。”老國看了看徐常兵,接著說,“毒舌老太身上的 2000 塊錢,先前我們已經得出結論,那是凶手給她的。我們還知道,凶手對毒舌老太的人品了如指掌,她完全可以給老太幾百元,最多千把塊錢,毒舌老太照樣上鉤,照樣被她騙到老礦,凶手依然可以順利實施她的複仇計劃。但她一下子就給了老太 2000 元,這說明凶手很有錢,根本不在乎這點錢。”
“既然凶手很有錢,為什麽不是一下子給受害老太一兩萬呢?”周薇問。
“你要是凶手,你很有錢,你會不會給她一兩萬嗎?”老國反問道。
周薇想了想終於明白了:“不會,如果給的太多,反而引起老太的懷疑,要是我,給她三四百、夠她打車吃飯就行了,況且我還騙她,說拍了廣告還有更多的籌金。”
“給她 2000 元,說明凶手不在乎錢,再聯想到用兩三千元一瓶的茅台祭奠,那麽空瓶子所在的地方肯定就是那個有錢凶手的祭奠現場。”
“師傅,您常說,僅憑一個證據您是不會做出推理的。”周薇問,“您還有其他證據嗎?”
老國想了想說:“如果凶手是個收入普通的工薪階層,在殺死死者後,她有太多時間取回老太身上的 2000 元現金,一是她舍不得 2000 元錢就這麽白白扔了,二是滅失她誘騙老太來老礦的證據。我說過,凶手再聰明,總會在現場留下證據,沒有凶手能做到萬無一失。本案的凶手正是在這一點上疏忽了。”
周薇和徐常兵都覺得老國說得有道理,不住地點頭認可。
周薇接著問:“師傅,剛才您說了兩個疑點。判斷舌頭的埋藏地,您還有其他證據嗎?”
“我褲子上有灰,是燒過的紙灰,盡管很少,但還是沾在我的我褲子上,說明那裏曾經燒過冥幣、有人祭奠過。”
徐常兵又懵了,老國的腦筋轉得太快,他跟不上節奏,便問:“祭奠死者、燒點紙錢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來說,祭奠先人,燒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老國想了想說,“但你別忘了,這是個老墳場,所有的墳都超過了三十年,按老百姓常說的一句話:一代管一代,孫子不管老太太。意思是,燒紙祭拜的絕大多數都是死者的兒女一輩。三十年前死去的人,子女前來祭奠已經不會很頻繁了,很孝順的子女也僅在清明,年三十,還有農曆七月十五的鬼節前來燒紙。年三十和清明離現在時間太久,燒過的冥幣不會再有灰燼殘留,七月十五是 9 月 5 日,我記得 9 月 8 號老太屍體被發現後,我們趕到了現場,如果沒記錯的話,徐隊說這裏兩天前下過一場大雨。”
徐常兵想了想說:“嗯,當時我是說過這話。但這與燒紙祭拜有什麽關係呢?”
老國說:“如果是 7 月 15、也就是陽曆 9 月 5 號來燒紙,當天是下著大雨的,雨前進入墳場,燒過的紙灰肯定都被雨水衝沒了。如果是雨後,墳場內道路泥濘,燒紙人沒法進入。所以我褲子上沾上的紙灰不是 7 月 15 鬼節留下的,而是鬼節後,和老太被殺的時間聯係起來看,應該就是 9 月 7 號下午。當天的氣溫很高,鬼節當天下過的雨,經過一天多暴曬,墳場內的道路已經幹了一半。當天下午,凶手殺了老太後,她完全可以踩在草地上走進那座荒墳埋舌和燒紙。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隻下過小雨,沒有下過大雨,所以那座墳前殘留的灰燼沒有被衝刷幹淨。”
周薇也沒有聽太明白,便問:“師傅,您是說,老太被殺後,這個很有錢的凶手割下死者的舌頭,拿著事先準備好的冥幣和茅台到這座墳前祭拜,她燒了冥幣留下了紙灰,倒空了茅台留下了空瓶子。得到這兩條線索後,所以你認定舌頭肯定埋在了旁邊的墳裏?”
“嗯。”老國點了點頭。
周薇想了想,又問:“師傅,我們走進墳場後,您一直在仔細觀察,那座墳就在礦難六死者的墳附近,您當時也仔細看過,可您當時為什麽沒有發現灰燼呢?”
老國說:“這正好解釋了這些灰燼來源於一個多月前、老太被殺害的那段時間。”
“為什麽呢?”周薇和病房內的所有人都不解。
“老太被殺時,墳旁的荒草是青草,凶手焚燒紙錢時,青草不會被點燃,灰燼留在了青草上,下了小雨後,又將灰燼淋到了草下麵。如果是近期,荒草已經枯黃了,紙錢燒過的灰燼會留在枯草上麵,枯草上也會有燒焦的痕跡,因此,當時我們經過那座墳的時候,荒草下麵的灰燼沒有被我們發現。”
病房內的所有人都驚訝不已。
“還有一點,昨晚我們被徐隊帶出墳場時,我發現其實那個墳包離老太跪著的地方僅有三十來米。”
徐常兵補充道:“國所,剛才我還發現,老太跪著的那地方,正對著這座墳。”
“這也解釋了凶手作為一個女人,她敢一個人到墳裏的原因,因為距離不遠,不是在墳場深處。”
“師傅,凶手都敢殺人,還不敢到墳地裏去嗎?”周薇不解。
老國想了想說:“盡管凶手殺了人,但她不是魔鬼,孤身一人進入墳場深處,她也會恐懼。”老國又問站在一旁的法醫大齊,“齊法醫,你天天解剖屍體、接觸死人,如果讓你一個人晚上進入那片墳場,你敢不敢?”
“白天還勉強,要是晚上,就我一個人,我真不敢!”齊國輝剛剛跟著徐常兵從墳場回來,對墳場的陰森還記憶猶新。
周薇取笑他:“大齊,您天天擺弄死人,您也怕鬼啊?”
“屍體和鬼是兩碼事,在我們法醫看來,屍體就是一個沒有了生命體征的人體,而那片墳場裏一眼看不到邊,周圍都是雜樹遮擋著視線,你搞不清前麵的草叢裏到底趴著啥東西、後麵會不會忽然有隻毛絨絨的手拍拍你的肩膀。”
“師傅,您太壞了,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周薇不滿地說。
“為啥?”老國盯著周薇問。
“連法醫都不敢進去,您明知道女人到那麽恐怖的地方會嚇破膽,還逼著我跟您進去,我當時嚇的都想不幹警察了。” 周薇嘟起了嘴,“我還說,您身體還病著,陽氣不足,您偏不信。”
老國無言以對。
所有人都開心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