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天大案
江濱市公安局寧安區分局局長辦公室。
曹勇是寧安分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他是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有點兒書生氣的警察。他來到局長趙海山的辦公室外,伸手敲了兩下門,見裏麵的趙海山讓他進去,他便推開了門。
8.8 碎屍案已經案發了半個來月,目前的調查依然毫無進展,這讓作為刑警隊長的曹勇壓力山大。見到局長趙海山,還沒開始說話,曹勇半禿的腦門上就開始冒出汗來。
趙海山板著一張胡茬被刮得鐵青的國字臉,開門見山:“曹隊,這些天我出差了,昨晚剛回江濱,目前 8.8 案你調查得怎樣了?”
曹勇立即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後放在了趙海山的辦公桌上。曹勇打開電腦上的一個文件夾,裏麵是數百張垃圾袋中碎塊的現場照片。
曹勇清清嗓子,開始向趙海山介紹案件:“本月 8 號淩晨 4:20 分左右,負責清掃本區商業廣場的環衛女工張桂花收納垃圾時,在廣場最北側的一個垃圾桶中,發現兩個黑色垃圾袋。張桂花發現袋子挺沉,於是將袋子打開,發現是數十塊煮了七八成熟的碎肉,肉上澆滿了麵醬,她以為這是商業街上飯店扔掉的,於是聞了聞,發現肉並沒有變質,就帶回了家。回家後,張桂花想到老伴喜歡吃餛飩,就取出約七八塊肉塊,剁成了餛飩餡,包出兩大碗餛飩讓其丈夫李某食用,李某發現肉有問題,就追問肉餡來源,並察看剩餘肉塊……”
曹勇又打開另一張碎肉的特寫照片,繼續說:“張桂花的丈夫李某是退伍的衛生兵,他曾於 1979 年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對人體殘肢肉塊並不陌生,他在察看了塑料袋中的碎肉後,立即發現碎肉的表皮光潔、真皮層柔軟纖薄,毛孔較少,肌纖維纖細,與我們通常食用的豬肉、牛羊、羊肉等都不相同。因此認定碎肉為人體組織,於是報警。”
“法醫有沒有新的發現?”趙海山問。
對自己轄區內發生的這起性質極其惡劣的凶殺案,趙海山剛帶著刑偵人員介入後,就因出差,因此對案情的進展,他不太了解。
曹勇立即拿起電話,把法醫小田叫到了局長趙海山的辦公室。
小田見局長詢問,立即接過了話茬:“根據清點,這兩隻黑色塑料袋中的人體殘塊共 98 塊,加上保潔女工張桂花剁成肉餡的 7 至 8 塊屍塊,共 105 至 106 塊,重量為 7.8 千克。隨後我們立即將屍塊送至市局技術部門進行 DNA 檢測,證實其為同一名女性的人體肌肉及皮膚組織。”
小田不停變換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逐一介紹:
“經過拚接,這兩袋肢體碎塊來源於受害女性雙下肢、腰腹及臀部,為了尋找受害人其他部位殘肢,曹隊帶著我們順藤摸瓜,在本市南郊的水窪垃圾棄置場內,又先後尋找到七隻裝有受害人殘肢的塑料袋,其中四隻塑料袋內裝有斬斷的女性上肢、肋骨、胸骨、脊椎、骨盆等身體骨骼,另兩隻塑料袋中裝有內髒組織,第七隻塑料袋中裝有切碎的肌肉組織。七隻塑料袋加上張桂花發現的兩隻塑料袋中的肌肉組織,經 DNA 鑒定,均係同一名女性所有。經過對碎塊進行拚接,我們初步複原了大部分人體,經推算,受害人身高為 1.65 至 1.71 米,因目前缺少受害人顱骨及雙下肢骨骼,因此身高誤差較大。”
這些信息,趙海山有的知道,有些則不太清楚。
刑警隊長曹勇接著說:“發現碎塊後,我們首先通過失蹤人口檔案查找屍源信息,不僅排查了本市、本省,還調取了附近四個省份的人口失蹤信息一千多份進行逐一比對,然而讓我們失望的是,所有近期失蹤人員信息與我們掌握的屍體信息都無法吻合,根據塑料袋中發現**填充物矽膠,我們走訪了省內及臨近大城市中十二家有資格進行**整形的醫院,調取了自 2013 年以來 4 年多的手術女性名單 2 萬多份,經過對年齡及身高等我們已經掌握的信息進行篩選,仍有 2000 多名女性符合受害人特征,因工作量巨大,目前還沒有篩選出結果。”
“坐台女查了沒有?”一直板著麵孔的趙海山打斷了隊長曹勇的發言,他雙目緊緊盯著曹勇,顯然對他至今沒有調查出結果不太滿意。
曹勇的頭上又冒出了汗珠,他趕緊說:“查了,根據走訪,目前還沒有有效的信息。”
趙海山看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手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沒有人報案,換個角度來說並不是件壞事,雖然無法讓我們很快掌握受害人身份,但起碼可以透露出以下信息:一,她是獨自居住的女性,父母或親友不在身邊,失蹤後無人知曉;二、無固定工作,失蹤後不會有同事或單位負責人尋找並報案;三、在本市沒有熟悉、或者是聯係密切的閨蜜或戀人,沒有人關注到她的消失。綜合其**內填充物,我個人認為,受害人的身份很大可能是坐台小姐,這條線不能斷,一定要仔細調查下去,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上午十點,寧安分局刑警大隊會議室。
十幾名穿著警服的刑警和技術人員魚貫而入,落座後,主持會議的分局長趙海山直奔主題:“今天會議的主題想必大家都知道,就是關於 8.8 碎案偵破工作的,我先來介紹一下市局的幾位領導。”
分局長趙海山看了看身邊五十來歲,儀態頗為儒雅的男子說:“這是市局分管刑偵的宋陽局長。”
一旁的宋陽微微欠下身,算是和台下的刑偵人員打了招呼。接著,趙海山又介紹了市局刑警支隊支隊長郭斌——一個三十五六歲,身形魁梧的黑臉漢子和市局法醫科科長吳麗瑩——一個保養得體、眼神冷漠清高、五十來歲的女人。
介紹完畢後,分局長趙海山提高了聲音:“8.8 凶殺案是今年以來發生在我們寧安區、同時也是我們江濱市最惡劣的一起特大刑事案件,本著命案必破的宗旨,我們有決心把凶手繩之以法,然而遺憾的是,直到今天,案件已經發生了整整 16 天,我們刑警大隊不僅連嫌疑人都沒有排查出來,甚至連受害人的身份還沒有搞清楚。作為治安狀況排在全國前幾位的省會級城市,不僅讓我們分局、市局的幹警丟臉,也讓市區兩級領導十分失望,人民群眾的不滿情緒也越來越大,甚至有的群眾認為我們是一群飯桶,隻會給開發商拆遷保駕護航。”
趙海山有意把飯桶兩個字說得很重,他目光淩厲地掃視著台下。台下的大隊長曹勇和十六七名刑偵、技偵人員都無聲地低下了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趙海山停了停,接著說:“本來像這種命案,以我們現在刑偵手段和偵破技術,一周之內拿下完全不成問題。最近五年來,凡發生在本區的命案有案必破,我們沒有讓領導失望、沒有讓廣大人民群眾失望,我絕對不能容忍未來這起案件成了死案,讓我們命案必破的光榮業績在我手上、在你們手上畫上問號。”
台下依然一片沉默。
趙海山繼續說:“因為這起碎屍案遲遲沒有偵破,引起了市局周前局長和局黨委班子的高度重視,今天專門派來我們江濱市的刑偵專家宋局、郭支隊和法醫專家吳大姐協助我們破案,讓我們熱烈歡迎!”
趙海山說完,率先鼓起了掌。台下也響起了零零落落的掌聲。
掌聲停下,趙海山說:“曹隊,你先向大家介紹一下案情。”
曹勇便把碎屍及現場的照片投到會議室的大屏上,把剛才向局長趙海山匯報的案情又向市局的三位專家敘述了一遍。
法醫小田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市局領導及法醫,咽了口唾液,緩解一下緊張情緒,接上隊長曹勇的話,介紹道:“根據屍體碎塊肌膚的光潔度、**的鬆弛度及**的色澤等綜合分析,死者年齡約 22 至 28 歲,無生育史,**及子宮碎塊中未檢測出精斑,因心髒等器官已被拋棄多日,在垃圾場中已經嚴重腐敗,無法判斷死者死因。從屍體碎塊碎骨的斷麵看,分屍工具為一把鋒利的切肉刀和一把大號的斬骨刀。我們在屍塊中還發現兩塊用於**填充的矽膠,重 262 克,屍塊上還發現冰凍過的痕跡,目前技術方麵的主要信息就是這麽多。”
小田說完,終於鬆了一口氣。
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郭斌終於開了口,他問:“商業街的監控都拍到了哪些畫麵?”
大隊長曹勇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的一段視頻,按下暫停鍵說:“接到報案後,我們立即調取商業街周邊的監控,也調取了沿街店家自裝的監控,以下這個兩段視頻是我們在商業街北二號攝像頭和一家小超市門外的監控拍下的。”
曹勇按下播放鍵,會議室裏靜得出奇,二十多雙眼睛聚焦在大屏上。
畫麵顯示,8 月 7 日 22 時 42 分 30 秒,一名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男子抱著一隻紙箱出現在畫麵裏,走向位於黑暗處的垃圾箱。僅僅七八秒後,這名男子空著手返回,拐進一條步行通道後消失在畫麵裏。
曹勇按下暫停健說:“事發後我們到現場做過試驗,我們分別選取了身高 1.69 米、1.72 米、1.76 米和 1.81 米的四名偵察員抱著相同大小和相似重量的紙箱,以相同速度和相同姿勢在這一路段行走,經過與監控中男子對比,確認嫌疑人身高在 1.75 至 1.77 米之間,體態稍胖,推算體重為 80 公斤左右。因當時接近 23 時,許多店家已經打烊熄燈,廣場上光線昏暗。剛才大家也看到了,這是我們經過技術處理後的一段視頻,已經還原到最佳畫質,但還是無法看清嫌疑人的麵部特征,也無法看清嫌疑人的衣著特征。”
接著,曹勇又打開第二段視頻,“這是一家超市門外的監控拍下的嫌疑人離開商業街的畫麵,仍然無法看清其麵部及衣著特征。我們通過對現場的走訪調查,發現這裏的監控盲區較多,目前有效的隻有這兩段視頻。”
分局長趙海山看了監控後陷入了沉思。
市局刑偵副局長宋陽放下手中的筆,從筆記本上抬起頭,思忖了片刻道:“聽了曹隊和小田法醫的介紹,我對這個案子有了初步的了解。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嫌疑人的反偵察意識很強,確實讓分局很棘手!但再狡猾的狐狸,終究逃不出獵人的槍口。今天我帶來了我們市局大名鼎鼎的兩位刑偵專家,想必大家早就認識,就是我身邊的郭斌支隊長和市局法醫科的吳科長吳大姐,他倆不僅在我們江濱,就是在全省也是首屈一指的專家。接下來他倆將協助你們一起辦案,我有決心,我們一定能夠在最短的時候內拿下這起案子。”
台下一陣掌聲,顯然這次的掌聲比開始時的掌聲要熱烈許多,大隊長曹勇和他的隊員們聽說有了專家支持,立即感到肩上的重擔卸下了一半。
寧安區燕歸來小區 301 室。
菜端上了餐桌,是一盤青椒炒麵筋、一盤韭菜炒雞蛋、一盤豆腐燒蘿卜。小文見了臉立即拉了下來:“媽,您最近是不是信佛啦,怎麽天天都讓我吃素菜,想讓我當尼姑啊?”
“你這閨女,瞎說啥呢!”一旁的父親說。
母親愣了下後又笑了起來:“乖女兒,這肉啊是最不健康的食品,吃多了血壓血脂都會高,還容易長胖。”
小文是個初二女生,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連續吃了十來天素,饞得她見了聞見了肉味都會口水直流。每到夜晚,似乎永遠飄散不盡的肉香一直飄**在她身邊,揮之不去。小文於是說:“媽,您看人家樓下,天天都有肉香,咱家為什麽就不能吃肉啊?”
小文的父親抽了抽鼻子,果然聞到從樓下傳來的肉香,“樓下一定又在煮骨頭湯了——”想到這,父親忽然衝進衛生間,趴在抽水馬桶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
小文父親是一家社區醫院的醫生,母親是護士。不久前,他們醫院的保安老李親口告訴他,說他誤食了人肉餛飩。驚恐之餘,夫妻倆發誓再不吃肉,哪怕是親眼看到宰殺的豬肉、牛肉。
“爸,您怎麽了?”小文帶著哭腔,扔下了筷子跑進了衛生間,在父親的背上輕輕地拍打起來。
不知不覺中,已過了中午十二點。
寧安分局的一幫刑警和市局的幾位刑偵專家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餐,稍稍休息了十幾分鍾後,會議再次開始。
“我來說兩句……”上午一直沒有表態的市局刑偵支隊長郭斌開了口,“在我看來,天下沒有破不掉的命案,隻有找不到思路的刑警。我覺得,這個案子並非想象的那麽難,關鍵是你們有沒有做細做實?有沒有抓住關鍵環節和細節?偵破案件就像解一道幾何題,這是個智力遊戲,需要我們不斷轉換思路,在我看來,這個案子中有幾個細節很值得我們推敲。”
郭斌的一連串質問似的疑問,讓台下的曹勇和刑警隊員們頗感尷尬。
郭斌挺了挺魁梧厚實的身板,掃視了一圈台下低著頭的刑警隊員:“我們的監控係統也叫天網工程,所謂天網,就像天上的無數顆星星,你無論幹了好事還是壞事,都有一雙或幾雙眼睛在盯著你,這些眼睛就是我們的監控攝像頭。很可惜,現在我們隻找到了兩段監控,我的建議是繼續找,嫌疑人從哪裏來?往哪裏回?最後又消失在哪裏?我相信總有攝像頭拍到他的行動軌跡。”
“郭支隊說的是,但我們查了沿線兩公裏範圍內的監控,確實再也沒有拋屍嫌疑人的蹤跡。”曹勇尷尬,也有點心虛,在眼前這位市裏省裏都掛上號的刑偵專家麵前,他的自信**然無存。
“在分析案情時,你要把自己當成凶手,如果是你殺了這個受害人,你會怎麽拋屍?”郭斌仍大著嗓門。
身邊的吳麗瑩法醫聽了這句話,露出不易覺察的微笑,這是她的前夫國強經常說的一句話。郭斌是國強的徒弟,前些年,他跟著老國偵破了一樁樁疑難案件,在本市,除了老國,他應該排在第二號。
支隊長郭斌接著說:“如果我是有一定的反偵察經驗的犯罪人,我會在商業街拋棄屍體碎塊後,走到黑暗的巷子裏,立即換上一套裝束,再走到某偏僻處預先停放的車子裏,駕車離開現場。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的天網雖然有死角,但嫌疑人不會永遠呆在這個小小的死角裏,隻要他出了死角,我們的天網就會拍到他。接下來,希望我們的圖偵人員不妨順著這個思路將所有的監控一查到底。”
聽了這段話,剛才還心有怨念的偵察員似乎服氣了一些,頻頻點頭。
郭斌繼續說:“綜合剛才屍檢和勘察的初步結果,我是這樣認為的:凶手能精心裝扮、避開絕大部分監控,說明他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其年齡應該在 32 周歲以上,心智成熟,文化程度較高,辦事條理清晰,是典型的組織型凶手。凶手能躲避監控,說明他先前到現場踩過點,商業街的監控共有八個,加上商家的監控,最少在三十個以上,因此我分析凶手踩點不止一次。踩點時間應該是在其殺人後和準備拋棄屍塊之前,具體日期為發現屍體碎塊的 8 月 8 日往前推至四至八天左右,即 7 月 28 日至 8 月 5 日。在這段日期內,凡是在商業街多個監控下出現或停留,左顧右盼,身高體態符合嫌疑人特征的,就是重點的嫌疑對象,我們必須過篩子,一個也不能落下。”
支隊長郭斌發言完畢,再一次贏得了一片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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