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荒樓五屍
晚上 8 點半,賈寶強失蹤案臨時指揮部。
臨時指揮部是在老國要求下,江口分局刑警大隊臨時征用的民宅。這處民宅離廢棄的施家小樓約七八十米,兩座小樓之間是一片空地,視野開闊,在窗內可以看到施家荒樓外發生的一切。
“國指揮,一組埋伏到位,請指示!”
“二組埋伏到位,請指示!”
“三組埋伏到位,請指示!”
……
老國的對講機中不停傳來偵察員的呼叫聲。
“一組耐心等候,目標出現後先別驚擾,等候指揮部命令,二組、三組、四組原地守候,一旦嫌疑人逃跑,立即包抄攔截。”老國成竹在胸,向各小組一一下達指令。
“師傅,您肯定樓裏埋著屍體嗎?”周薇不無擔心地問。
“嗯。”老國點點頭。
隻到兩個小時前,周薇才知道,今天下午師傅在山頂看到這處小樓後,就認定這處小樓是案發現場。
進了小樓後,老國看到二樓聚集了大量蒼蠅,立即意識到,這裏不管是不是凶殺現場,但肯定是埋屍現場,屍體就在混凝土圈梁內。
安排了村幹部小李和房主商談拆**宜後,老國立即給市局局長周前打去電話,向他簡要介紹了賈寶強和英子的失蹤案,隨後老國又給刑警支隊長郭斌做了交待,要他立即安排刑警趕來增援。
接到老國電話後,郭斌不敢怠慢,他迅速從市局刑警支隊調集了二十名警力,又要求江口分局刑警大隊出動二十名警力,還從特警支隊調來了二十名特警,六十名警力分成十二組,除了對嫌疑人老施父子、包工頭魏太帥進行嚴密監視外,還對現場進行了全方位布控。
一張無形的大網在林下村悄悄張開,隻等嫌疑人自投羅網。
臨時指揮部內關著燈,寂靜中偶爾傳來對講機中發出的哢哢電流聲。老國站在二樓的窗前靜靜地觀察著施家荒樓,窗外的寒氣夾雜著淡淡桂花香徐徐襲來,周薇打了個寒顫。
第一次見到如此陣勢,周薇忐忑不安,她問老國:“師傅,您真的有把握屍體就澆在二樓的圈梁裏嗎?”
“你不信我?”老國反問。
“師傅,這麽大陣勢,我怕萬一不是藏屍地點,咱不僅白忙活一場,還要被人笑話。”
坐在屋內一直沒有出聲的郭斌說:“跟著師傅,你不僅要學會如何偵察,你還會學會師傅的擔當。”郭斌是這次抓捕行動的副總指揮。
老國仍站在窗口,襯著窗外深藍的天際,周薇感覺他的身子是那樣的單薄。她拿了件衣服,輕輕披了老國身上:“師傅,除了那群蒼蠅,你還發現哪些證據,證明屍體就在圈梁裏呢?”
“你看到我拿著竹枝到處丈量了嗎?”老國沒有回頭,雖然語氣從容,但周薇還是感到他的不安和興奮。
周薇站在老國身邊,也看著遠處黑魆魆的荒樓,她問:“您當時是在量啥呢?”
老國說:“像這種小樓,牆體都是二四牆,通常建房的紅磚長度是 23 公分、寬度是 11.5 公分,橫磚砌的牆加上外麵抹上的沙灰,牆體厚度是 24 公分到 25 公分,但我注意到,樓下牆體的 厚度是 25 公分,但二樓的牆體厚度隻有一半,即我們平常所說的 12 牆。”
“您是說,樓上的牆體是縱磚砌的嗎?”周薇問。
“是的,正常人家建房,不管樓上樓下,牆體厚度都是一樣的,都是 24 牆,12 牆隻會用在分隔房間的牆體上。”老國仍看著窗外。
周薇不解:“這又說明什麽呢?”
坐在黑暗中的郭斌嗡聲嗡氣地插話道:“這說明當時建樓時,一開始施家人用的都是真材實料,確實是準備自住的,但把屍體澆注在混凝土圈梁中後,他們還會搬進來住嗎?既然不想住了,又怕隻建了一半的房子引人懷疑,於是隻好偷工減料,繼續把小樓建起來。”
“哦,原來如此。大師兄,您不愧是師傅的高徒。”周薇由衷地讚歎道。
“小周,師傅是不會僅憑這一點就做出最終判斷的,你再問問師傅,他還發現了啥疑點?”郭斌也走到了窗前。
“指揮部,十一小組報告,嫌疑人魏太帥喝完酒,和兩名酒友一起進了桑拿,是否抓捕?”對講機中傳來偵察員的聲音。
老國拿起對講機說:“十一小組請注意,繼續監視,如有其他異動立即報告指揮部。”
“指揮部,十一組收到。”
對講機中再次安靜下來,黑暗的臨時指揮部變得一片沉寂。
許久後,周薇打破了寂靜,她問老國:“師傅,您還發現了啥疑點啊?”
老國回過頭來說:“圈梁的厚度和寬度不一樣,一般來說,如果上層建築物重量大,為了保證圈梁有足夠的承載力,會把圈梁做得更寬更厚。蒼蠅聚集的地方,上端並沒有特殊結構,和樓房的其他部分承重相同,其他部位圈梁寬度僅為三十公分、高度約四十公分,這是正常的施工要求,而那裏的圈梁外又加了個水泥台子,寬度為七十公分、高度為八十公分左右,完全是多此一舉,裏麵不是藏著屍體還會是什麽?”
“哦,原來如此!”小周不得不欽佩師傅敏銳的洞察力。
郭斌思考了一會後問老國:“師傅,有一點我沒有弄明白,你覺得魏太帥和施家父子會是同謀嗎?”
老國想了想說:“暫時還不好說。但兩人均有重大嫌疑。”
郭斌說:“咱們謊稱要高價買他的房子,施家父子應該立即貼上來,狠狠敲咱們一筆才是,然後重新建一幢小樓,連裝璜都有了。但他們卻斷然拒絕,說明他們心中有鬼、有所顧忌。假定他們父子是殺死**者賈寶強和英子的真凶,那麽魏太帥肯定不是凶手,而且他根本不知情。”
周薇說:“郭支隊分析的有道理,難道魏太帥會和施家父子合謀,殺死自己的妻子嗎?”
郭斌說:“英子是魏太帥的妻子,如果被施家父子殺了,魏太帥肯定和施家沒完。如果被魏太帥殺了,施家父子能同意將屍體埋在他們新建的樓裏嗎?”
周薇點了點頭,對郭斌的分析深表讚同,她說:“如果魏太帥是殺人凶手,他把屍體澆進圈梁內是合理的,但他肯定不會把真相告訴施家父子,施家父子在不知實情的前提下,肯定會痛痛快快把房子賣給我們,因此他們中,隻可能是施家父子殺人藏屍。”
老國說:“你們說的這些我也想到了,但我有個最大的疑點,施家父子沒有能力、也沒有工具將屍體澆在圈梁裏,所以圈梁內的屍體和魏太帥密切相關。魏太帥把屍體藏在別人的房子裏,肯定會隱瞞真相,絕不可能告訴施家父子,但施家父子今天的態度卻又十分反常,正如剛才郭支隊所說,他家如果不知道房子內埋著屍體,為何會將新建的小樓荒廢?又為何斷然拒絕我們高價買樓的要求?當初又為何在建了一半後偷工減料?”
黑暗中的周薇頻頻點頭,然而她仍不明白在這起案件中,魏太帥和施家父子究竟是什麽樣的關係。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周薇看了下手機,時間已是深夜十一點。“師傅,會不會是虛驚一場啊?”周薇依然沒有底氣。
老國沒有出聲。
“師傅,魚會不會上咬鉤啊?”
“不會。”老國口氣堅定。
時間在流逝,轉眼間又過了二十分鍾。對講機中終於傳來偵察員的聲音:“指揮部,指揮部,桑拿外開來一輛皮卡車,車鬥內放著汽油切割機和大錘等工具,魏太帥剛剛嫖宿完,已經上了皮卡車,是否抓捕請指示?”
“我是指揮部,現在車上有幾人?”老國拿著對講機問。
“指揮部,加上魏太帥,車上共有三人。”
“遠遠跟在後麵,別讓他們發現。”老國繼續說。
指揮部內再次沉默。
良久,周薇問:“師傅,凶手竟然是魏太帥。既然是魏太帥,那房主施家父子的種種反常行為又如何解釋呢?”
沒等師傅回答,對講機中又傳來好消息:“指揮部、指揮部,房主老施家兒子施天龍開著輛電瓶三輪車,上麵放著鎬頭鐵鍁,和他的小舅子正往荒樓方向開過去。是否抓捕,請指示。”
“我是指揮部,繼續跟蹤,別驚動他們。”老國對著對講機說。
“竟然他們都是凶手!”郭斌道。
“哇,師傅,馬上要有好戲看了。”周薇興奮道。
荒樓的頂上升起一輪殘月,遠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犬吠似乎在告訴人們,這個夜並不平靜。
幾分鍾後,一輛汽車漸漸向小樓靠近,車燈發出的兩束耀眼的光柱撕開黑沉沉的夜幕。不久後,汽車停在離小樓四五十米的村道邊,車燈隨之熄滅。
老國打開紅外夜視儀,青幽色的屏幕上,三名男子下了皮卡車,一名高大肥胖的男子拎著大錘在指揮,另兩名男子從車廂內抬出切割機,三人一起向小樓走去,不久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樓內。
對講機再次響了起來,伏擊在荒樓外的偵察員壓低了聲音:“指揮部、指揮部,嫌疑人已開始砸牆,是否抓捕,請指示?”
“我是指揮部,等候命令。”老國用對講機指揮著伏擊在小樓外的偵察員。
周薇急道:“師傅,肯定就是他們了,趕緊抓人吧。”
老國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沒有出聲。
郭斌道:“還不到時候,那個施天龍和他小舅子還在趕來的路上呢?他們究竟是一夥的,還是互不知情,要過一會才能明白。”
十多分鍾後,夜視儀屏幕上出現了一輛迅速向小樓接近的電動三輪車。剛剛從小樓內傳出的錘砸聲立即安靜下來。顯然,小樓中的三名男子已經看到了匆匆駛來的車子。
“走,我們去現場。”老國說完,將耳機插在對講機上,下了樓後,沿著一條兩米來寬的土路,悄悄往荒樓走去,郭斌和周薇緊跟其後。
由於臨時指揮部距離小樓隻有幾十米,當三人矮著身子悄悄接近小樓時,電動三輪車上的施天龍和小舅子已經在樓門口停下了車子,兩人從車鬥上各取出鎬頭和鐵鍁向小樓內走去。
老國蹲倒在小道邊的土溝裏,輕輕地呼叫:“各小組進入戰鬥狀態,迅速包圍小樓,絕不放走一人。”
約兩分鍾後,小樓的一樓發出微弱的手電光,隨後傳出鎬頭掘地的聲響。
“師傅,情況不對,施天龍怎麽在一樓刨開了?”周薇輕輕說。
老國也是一頭霧水,他沒有出聲,雙眼緊盯著小樓,似乎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師傅,屍體到底埋在一樓還是埋在二樓的圈梁中啊?”周薇仍小聲問。
“難道兩具屍體埋在不同的地方?”郭斌疑惑道。
“有可能,他們各殺了一個人,各自把屍體埋在不同的地方,而且他們互不知情。”周薇小聲地分析。
“真怪了,我也糊塗了!”老國輕輕地搖著頭。
周薇第一次聽師傅說出這樣的話,更好奇了。
一樓鎬頭的鑿地聲依然在繼續,二樓卻悄無聲息。老國和郭斌初步分析認為,這兩撥人並非同一夥。
數十名偵察員和特警已將小樓圍得水泄不通,也是悄無聲息。
鎬頭鑿地聲依然在繼續,在沉靜的村野裏格外刺耳。
老國正準備下令,突然發現大路上又出現了兩個人影。老國急忙向郭斌和周薇揮了一下手,示意他們一起伏在草叢裏。
由於相隔隻有二十多米,老國看出來人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男人打開手機上的電筒,領著女人拐進小路,直奔荒樓而來。
老國、郭斌和周薇都很吃驚。他們是誰?難道也與這個案子有關嗎?三人摒住呼吸,看著這對勾肩搭背的男女從麵前的小路上走過。
隻聽女人說:“你個死鬼,這破樓就是你家呀?”
“不是,我家還沒到呢!”男人說。
“這大半夜的,早知道去賓館快活了!”女人說。
小樓內的施天龍和小舅子也發現了來人,掘地聲戛然而止。
“現在不是忽然想那個了嗎?咱倆先在這在這荒樓裏樂嗬一下,多刺激啊,喊破嗓子叫喚都沒事。”
“討厭!”女人推了男人一把。
男人**笑道:“保不準裏麵還發生過命案呢,那就更刺激了。”
男人說完,在女人臀部狠狠掐了一把,女人尖叫一聲道:“這是最後一次,一周之內你再不離婚,我可要找你老婆的領導和同事評評理了。”
“好說好說,明天就和她攤牌。”男人有些不耐煩,領著女人已經到了小樓門口,此時小樓內早就恢複了寂靜。施天龍和小舅子,魏太帥和兩名同夥早就發現了這對男女,已經隱藏起來。
天地間萬籟俱寂,周薇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因緊張,她感到胸口悶得厲害。
見是一對**的男女,老國正要下達抓捕的命令,忽然見到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拉扯了一番後,男人忽然抬起胳膊,對著女人的頸部迅速揮動一下,女人一聲尖叫後抱著脖子想跑開,但沒跑幾步,一頭栽倒在地……
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一幕,老國迅速舉起手槍,“叭叭”對天開了兩槍,這是給所有埋伏在小樓外的偵察員發出的抓捕信號。
鳴完槍,老國從溝裏縱身躍起,向小樓門口跑去,郭斌反應也十分迅速,撒開大長腿,跟著老國往前衝。
埋伏在小樓四周的偵察員接二連三地從草叢中躍起,迅速向小樓聚攏過來。幾十支強光手電將小樓門前照得一片慘白。
樓門口的男人稍稍怔了兩秒後突然反應過來,撒腿就往小樓西麵的河邊跑去。如果對方跳進漆黑一片的河裏,將給抓捕帶來極大麻煩,很可能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國緊追其後,眼見還有四五米就到了河邊,老國一個魚躍,抱著了男子的雙腿,兩人重重摔倒在河邊。郭斌衝上前,健碩的身軀一下子撲到男子身上,一記重拳狠擊下去,男子一聲慘叫後不再動彈,郭斌又麻利地將其雙手反剪過來,戴上了手銬。
二十分鍾後,早就停在鎮上待命的兩輛刑事勘察車開到了現場,數十盞車載勘察燈從東、南兩個角度,將現場照得亮如白晝。施天龍和小舅子、魏太帥和兩名嫖友戴著手銬,被分別關進五輛警車。
法醫科科長吳麗瑩帶著兩名法醫趕到了現場,在老國的帶領下來到小樓裏。此時四五名偵察員掄著工具,正挖著一樓的地麵,二樓也有幾名偵察員掄著大錘,敲砸著那截奇怪的圈梁。
“我在這裏守著,你們倆去樓下看著點,別挖壞了屍體。”吳麗瑩指揮著兩名法醫,又對砸牆的偵察員說:“你們輕點,我們有的是時間。”
老國太累了,出院才三四天,身子還沒調理結實,昨天又是一天的奔波調查、安排人手、現場指揮,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此時他躺在臨時指揮部的沙發上,卻依然沒有一點睡意。
淩晨四點多,東方已泛出魚肚白,吳麗瑩帶著一名法醫走進了指揮部。
“老國,二樓的屍體已順利取出,是具男屍,從外觀判斷,應該是五十來歲,不是你說的二十多歲的情侶。”吳麗瑩說。
“你說啥,五十多歲的男屍?”老國一下來了精神,這個結果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會看走眼嗎?”吳麗瑩盯著他說,“死因現在還不清楚,身份也不清楚,過會我們就把屍體運回法醫中心進行解剖檢驗。”
“樓下的屍體挖出來了嗎?”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周薇也來了精神。
吳麗瑩摸了摸周薇的肩膀:“好好睡吧,這次你也立下大功了。”吳麗瑩的語氣難得這般溫和,“聽說你師傅現在又收了個徒弟?”
“沒有啊——”周薇不解,“師傅現在就我一個徒弟。”
“怎麽沒有,昨天不是三個人一起來查案的嗎?”吳麗瑩笑著問。
“胡說啥呢?她是姍姍的幹媽,是她提供的失蹤案線索,也是她帶我們來村裏的。”老國不滿地看著吳麗瑩。
“我問你了嗎?不會是心虛了吧!”吳麗瑩瞪了老國一眼。接著轉過臉來,滿臉笑意地問周薇,“這個人做警察還可以,做丈夫太不合格,看來那個林總可是要飛蛾撲火、自投火坑了。”吳麗瑩表麵上是說給周薇聽,其實更像是對老國說。
聽完吳麗瑩的話,周薇看著一臉無奈的老國,捂著嘴笑了起來。
此時,郭斌大踏步走進了房間,見吳麗瑩也在,和她打了招呼後對老國說:“總指揮,看來這個案子越來越複雜了,一樓的屍體也挖出來了,是兩具。”
“啥,一共是三具屍體?”周薇瞪大了眼睛。
“三具、怎麽會是三具?!”老國在屋裏緩緩地踱著步,他點上支煙沉思起來。
郭斌搖了搖頭,歎口氣說:“昨晚那個女人被利器劃破了左側頸動脈,因現場無法止血,還沒有來得及送到醫院,就因失血性休克死亡了。如果加上這具,小樓裏就有四具屍體。”
“不,是五具。”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名偵察員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五具?!”屋內所有人都驚呆了。
老國手指顫抖一下,剛吸了幾口的香煙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