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攻心為上
會議室裏,在座的眾人聽趙國峰說完,一時都沒有開口,巴魯閣資格最老,開了第一炮。
巴魯閣說道:“從現場的血跡分布情況來看,犯罪嫌疑人的身上、穿著的衣物上麵,一定會沾有受害人林子雄的血跡,另外還有作案使用的刀具、被搶走的財物,這些東西如果有一件能和任旭陽聯係上,案子就能定死了。”
趙國峰說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任旭陽父親的身份擺在那裏,我們所有推斷都是理論上的,沒有證據支持,他和父母住在一起,不能對住所貿然進行搜查啊,萬一拿不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不好收場。”
王宇說道:“我仔細研究了一下南城和平北分局給任旭陽做的筆錄,發現了一個共同點。”
“這兩次筆錄中,任旭陽對自己在十一月五日至六日活動軌跡,講述的完全一致。”
“我們的訊問人員不同,問話的方式也有差別,但是任旭陽在陳述時的遣詞用句、先後順序完全一致,這說明他是事先就有準備的,說的是假話。”
“經過昨晚和今天一下午,他已經適應了我們的方式和環境,本身的心裏素質也比較強,不用點‘手段’,怕是不好往下拿了。”
趙國峰立刻嚴肅起來,對王宇說道:“不要胡鬧,絕不允許刑訊逼供,這條紅線不能碰。”
王宇連忙說:“趙局,您誤會了,我是說用點非常手段,攻心為上,不是要動手,那樣就太低級了。”
趙國峰來了興趣,給王宇扔過去一根煙:“說說你的高級手段吧。”
王宇把他和巴魯閣的計劃說了出來,趙國峰等人聽了之後,覺得可以試一試。
趙國峰讓王宇等人先去準備,然後下達指令,立刻向周邊地區、各大省市公安機關發出協查通報,請求各地公安機關協助抓捕涉嫌殺人的犯罪嫌疑人徐永利。
平北刑警大隊的幾間辦公室,在舊辦公樓一樓走廊靠裏麵的部分。
由於隻有一部電話是可以直接撥打的外線電話,所以市局指揮中心“110”派警,都是打這個電話。
為了接警方便,在走廊裏放了個小桌,把這部電話放在上麵,避免放在哪個辦公室裏如果鎖了門,不能及時接警。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任旭陽坐在最裏麵的一間辦公室靠門的椅子上,有兩個年輕警察陪他坐著。
剛才董亮進來又和他閑扯了幾句,無趣的出去了。
任旭陽在心裏盤算著,看來他們沒有掌握什麽證據,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暗自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把徐永利打發走了。
自己這個表弟有勇無謀,留在平城是個大隱患,不是看在從小到大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又念著點親情,把他做了,這件事就萬無一失了。
他有點下不了手,就給他分了點錢,把搶來手表、戒指等財物全讓他拿走了,自己一件也沒有要。那些東西都是證據,留著是個禍害。
他就是有點擔心徐永利沉不住氣,再三囑咐他找個地方先躲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不要急著把搶來的東西出手,給他的錢省著點花,夠他兩三年開銷了。
徐永利是很聽自己話的,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任旭陽心裏隱隱不安,又強自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想著還有什麽紕漏的地方需要小心應對的。
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氣哼哼的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往屋裏看了看問道:“你們董大隊呢?”
屋裏的一個年輕警察站起來說道:“董大隊剛出去,你有事嗎?”
小夥子把手裏提著的一個鼓鼓囊囊的透明塑料袋往桌角的地上一扔:“告訴你們董隊啊,我們市局技術室可不是使喚丫頭,這是殺人案上的血衣,這都幾點了,拿人不當人使呀。”
說完,他掉頭就走。
年輕警察追到門口問:“哥,這是哪個案子上的?”
年輕人的聲音響起:“就是頭都快讓砍下來的那個外國人。”
任旭陽聽見這句話,下意識地看向了地上的塑料袋,裏麵卷成一團的白色襯衣、藍色馬甲、藍色褲子上麵,滲透著大量幹涸了的暗紅色血跡。
他心裏一驚,身上泛起了寒意,那一幕血腥的場景閃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令他心煩意亂。
那個年輕人扔下塑料袋時也沒有注意任旭陽,塑料袋的一角壓在了任旭陽的左腳上麵。
任旭陽的心情煩躁不安,一眼看見塑料袋壓住了他的腳,他抬腳把塑料袋踢遠到一邊。
那個問完話的年輕警察正好回頭看見了他的舉動,生氣的問任旭陽:“哎,你幹什麽呢?”
任旭陽沒好氣的說道:“你們把這東西拿遠,別放在我這兒,我不想看這玩意兒。”
年輕警察把塑料袋從地上撿起來說道:“這也不是給你看的,你看它幹啥,”隨手把塑料袋扔到了辦公桌上。
這下任旭陽不用低頭,抬眼就能看見了,他又不能再說什麽,隻好把臉側開,盡量不去看那個塑料袋。
走廊裏麵的電話響了,有人接起電話說話,任旭陽為了轉移注意力,凝神聽著外麵的聲音。
隻聽董亮說:“對,我這裏是平城市平北分局刑警大隊……”
“哦,你是上海閘北分局?”
“嗯,嗯,有這麽個人……”
“什麽?徐永利……”
“對,對,太好了,哎,你等一下啊,”有腳步聲過來,董亮站在了門口,聲色俱厲地對屋裏的兩個年輕警察說道:“誰讓你們打開的辦公室的門?”,很隱蔽的向兩個人使了個眼色。
兩個年輕警察立刻把辦公室的門關緊,警惕的注視起任旭陽的舉動。
任旭陽此時已經心慌意亂,身上滲出了冷汗,他竭力保持著鎮定,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隱約聽見董亮說:“好的,好的,辛苦你們了,我們馬上就安排人過去把人帶回來,太感謝你們了……”
任旭陽的一顆心沉到了穀底,他知道完了,剛才他已經聽的很明白,徐永利被上海警方抓獲了,暗暗在心裏罵到,這個蠢貨,跑那麽個大地方去幹什麽,簡直就是去找死。
他後悔了,早知道這樣,把這個蠢貨殺掉一埋,就留不下後患了,自己還是不夠果斷,起了婦人之仁,這下算是把命交待了。
任旭陽正在胡思亂想,走廊裏想起雜亂的腳步聲,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進來了五六個拎著手銬腳鐐的壯漢,把他從椅子上拖了起來,戴上手銬和腳鐐,架著他進了旁邊的房間。
這個房間正中靠近窗戶的地方,放著一張鐵椅子,幾個壯漢把任旭陽按坐進鐵椅子,把他的雙腳套進椅子腿下方的鐵環裏鎖好,身體用一根寬皮帶勒住在椅子後麵扣緊,雙手放在椅子前端的護板上,打開一隻手的手銬,從護板上的鐵鎖扣裏穿過去,再把他的雙手銬在了一起。
任旭陽一直沒有反抗,機械麻木地任憑擺弄著,當幾個壯漢把鐵椅子上下前後又檢查了一遍後,任旭陽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這會兒我好像可以提要求了吧?我要見趙叔叔,哦,就是你們的趙國峰局長。”
一個壯漢遲疑了一下,對他說道:“你等一下,我去問問,”轉身出了房間。
在董亮的辦公室裏,趙國峰讓剛剛回來的唐曉棠把微型錄音機隱蔽在身上戴好,陪著他進了審訊室。
一臉頹廢表情的任旭陽看見趙國峰進來,努力往正坐了坐,呆滯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趙叔,麻煩你了,”他根本沒有多看唐曉棠一眼。
趙國峰在審訊桌後麵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唐曉棠也坐下,他表情複雜的看著任旭陽,沉吟了一瞬,對任旭陽說:“陽陽,在這兒就不要叫叔叔了,聽說你要見我,有什麽想法就說吧。”
任旭陽垂下頭喘了幾口氣,抬頭看著趙國峰,有些懇求的說道:“我的事能不能不讓我媽知道?”
說完他就自嘲的搖了搖頭:“我想多了,這是不可能的,我就一個要求,不要安排我見家裏的任何人,可以嗎?”
趙國峰說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個人有這個意願,我們在不違反規定的前提下可以考慮。”
任旭陽如釋重負般的長出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自負的說:“趙叔,您看我像是個壞人嗎?”
趙國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陽陽,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人的好壞是很難用一兩句話評判的,善惡好壞從來是相互對立又相互統一的,但我們的社會有完善的法律、規則要所有人都去遵循,誰都不能違背。為了達到個人的私欲,無視法律的存在,肆意剝奪他人的生命、財產,這種行為你覺得是一個好人能做出來的嗎?”
任旭陽忽然笑了,用嘲弄的語氣說道:“資本的原始積累,不都是血淋淋的嗎?”
他收起笑容,平靜的對趙國峰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是我選錯了人,心又不夠狠,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認了。”
趙國峰有些憤怒了,他站起來說道:“任旭陽,不要覺得自己很聰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些事情隻要做了,就不會沒有痕跡可尋,你要端正自己的態度。”
任旭陽用力挺直了身體,憤懣地大聲說道:“徐永利就是個蠢驢,你們去洗煤廠北麵向西的那條路上找吧,往西走三公裏路北有個廢棄的機井,裏麵有你們要找的東西。”
說完這番話,任旭陽一下放鬆了,他舔了舔嘴唇對趙國峰說:“趙叔,讓人給我弄點茶喝吧,最好是徐家巷‘小唐包’家的茶,我愛喝那個味兒,他家的包子也好吃。”
趙國峰竟然有些無語了,他沒有想到任旭陽會提出來這麽個近似荒誕的要求。
唐曉棠站起來對趙國峰說:“他說的是唐曉宇那兒,我可以去一趟。”
趙國峰有點驚訝:“是曉宇開的店?”
唐曉棠點了點頭,發現趙國峰的神情有點異樣。
趙國峰點了根煙,看看委頓在審訊椅裏的任旭陽,對唐曉棠說:“你去給他弄點茶和包子來吧,讓王宇他們都別閑著啦。”
唐曉棠利落地說道:“我明白了,這就去和他們說,”拉開門出了審訊室。
她對守在外麵的兩個偵查員說:“你們進去把趙局替出來吧,”說完,快步向董亮的辦公室走去。
董亮、王宇等人見唐曉棠進來,都焦急的問她談的怎麽樣了,唐曉棠拿出微型錄音機比劃了一下放在桌上:“都在這兒,你們聽聽吧。聽完趕緊動彈,趙局讓你們馬上去,井裏麵不是贓物就是作案工具之類的東西。”
唐曉棠對崔海說:“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去趟我哥那兒。”
崔海對唐曉棠說:“我去吧,你開了一天長途了,歇一會兒,今兒這筆錄沒一宿弄不完。”
唐曉棠想了想說:“還是我去吧,我哥擺弄的東西我熟悉,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清晨的空氣涼爽清新,凜冽的寒風吹拂在剛從樓裏出來的重案隊四人身上,驅散了幾人的倦意,大家感到腦子又清亮了。
崔海伸了個懶腰說道:“任旭陽這小子聰明過頭了,竟然把作案時穿的衣物和菜刀扔到了井裏麵,要是給燒了還麻煩了。”
唐曉棠拉伸著大長腿,不屑地說道:“他是做賊心虛,想過些天再去銷毀證據,後來感覺有人盯上他了沒敢再去。”
王宇打了個哈欠,和巴魯閣相互笑了一下,懶散的說道:“這案子也沒什麽大意思,巴哥,去喝幾口睡個好覺?”
巴魯閣眯著眼把嘴裏叼著的煙頭嘬了幾口吐在地上,扭了幾下腰說:“我看行,你們兩個小的去不去?”
唐曉棠扶住巴魯閣的胳膊笑了:“巴哥,那必須的呀,我陪你好好喝點去。”
巴魯閣苦著臉說:“糖糖,老哥哥是為了喝點睡覺,沒想著讓你灌醉了放倒啊。”
幾個人說笑著出了平北分局的大門,找地方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