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本高貴
不過關昊沒有刨根問底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兩人是過命交情的摯友，這就夠了。
無量觀！名字十分大氣。而真正入眼的，卻隻是一座坐落在山頂竹林中的小道觀。
道觀十分簡陋，沒有鑲金鍍銀的弄任何奢華的裝飾，簡陋到就好像隻是一座單純的山中小院一般，一條被人踩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石板小路撲向道觀正門，若不是小院門口的一塊山石上寫著無量觀三個字，恐怕都沒人會認為這是一座道觀吧。
左邊流水潺潺，是一條不知源頭的小溪，右邊則是懸崖天塹，在這海拔不知道多少米的山頂上，反正再也看不到有哪座山頭能比這更高了，有一覽眾山小的味道。
左青龍直透風水大氣，右虛空又放掉所有聚運納福的可能，藏林中卻仿佛自稱另一片無風無水的天地，這樣似乎是有又好像是沒有的風水格局，讓關昊無比納罕。
道觀門開著，院中有一個躺在竹**的老人，門口有兩個道童，在關昊跟小道士走到無量觀門口的時候，被兩個守門道童攔下了。
“祖師爺爺正在睡覺，不能進去。”
道童的聲音脆生生的，看上去隻有四五歲的兩個小家夥穿著小小的道袍，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而看到這兩個小家夥，關昊不禁想起了在大山裏的小糯，那個小丫頭也就是四五歲的年紀，渾身上下卻充滿了靈氣。
小道士點了點頭，他並沒有跟這兩個小道童多談的意思，把魚簍放在地上自己在道觀外麵的一處石墩上坐了下去。就算他跟關昊兩人體力很好，連續走這麽長時間的路，也都感覺累得不輕。
倒是關昊，饒有興趣的逗弄了兩個小道童幾句，跟這樣白紙一樣的瓷娃娃說話，感覺當真不錯。而這兩個小道童也沒有明月清風那種被用爛的名字，他倆的名字倒是很有趣，站在左邊的叫溪子，站在右邊的叫竹子。
等了約莫能有半個多小時，院子裏傳出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卻是那位穿著道袍的老人醒了。
“小浩子，跟你的那個小朋友進來吧！”
老人並沒有看到小道士跟關昊，卻在院子裏直接叫了兩人，聲音朗朗，聽著就能知道老人的身體十分康健。
小道士對此沒有分毫意外之色，他朝關昊使了個顏色，抄起放在地上的魚簍就走了進去，同時對老人說道：“玄雲師伯，我來看您了，還給你帶了兩條魚！”
老人笑罵道：“你個小浩子，又來糊弄我老人家？這魚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怎麽來的？”
小道士絲毫不以為意地說道：“哪有糊弄您老的意思，不管這魚是怎麽來的，反正現在是我送來的，借花獻佛佛也隻會記得獻花的人不是？”
兩人進了院子，老人已經離開竹床，他站著的身體挺得筆直，絲毫不顯老態。這看的關昊暗暗驚奇，聽小道士說的，他的這位師伯今年已經九十六歲高齡了，這看上去卻要比之前碰到的斷塵還要年輕幾分。
老人慈眉善目，對小道士滿嘴胡謅的話也不惱，還接過魚簍在伸手在兩條魚身上捏了捏，“不要亂說話，我老人家可不是什麽佛祖，你也不是小和尚，哈哈……這兩條魚倒是不錯，今晚有口福嘍！”
說著話，溪子跟竹子已經分別遞了杯茶放在兩人麵前的小木桌上，又給他倆拿過來兩個小板凳。
等兩個小道童退下，小道士裝作惱怒的說道：“師伯，你這兩小子我就不待見，每次見到我鼻孔都能翹起來。”
老人笑道：“孩童本性最是無暇，誰讓你之前得罪了他兩個？要是他們不記仇，反倒是奇怪了……唔……真重的屍氣。”
老人把目光投向了關昊，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好半天，突然說道：“鎮嶽宮那邊這次做的過了，是個不錯的孩子，就是這身上的屍氣有些麻煩。”
關昊被老人一句話就震住了，如果小道士沒有給這位老人說過自己身上的情況，能看一眼就發現自己身上帶著要命的屍氣，這就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他弓身說道：“老人家目光如炬。”
老人家目光如炬！
可老人家之前表達了三個意思。
第一個意思，鎮嶽宮針對關昊不對，第二意思，關昊這孩子不錯，第三個意思，關昊身上的屍氣很麻煩。
而關昊直接說老人家目光如炬，雖說看上去隻是在單純的讚歎老人好眼力，實際隻要稍微深入的想一下，就會發現這話說的十分狡猾。
老人家當然不會聽不出關昊的意思，但他也沒有什麽別的表示，隻是笑著說道：“嗬嗬，有點意思。”
小道士跟著說道：“師伯，這次來找您是……”
話還沒說完，溪子卻從外頭又跑了進來，用稚嫩的聲音叫道：“祖師爺爺不好啦！玄天祖師爺爺又來啦！”
一個身披道袍的，滿頭銀發的老人尾隨著溪子進了院裏，胡子都被氣得翹了起來，他氣哼哼地說道：“你這小皮猴子，怎麽就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說完又食指扣在大拇指上，其餘三個指頭自然翹起放在胸前，朝玄雲老人施禮，“玄雲師兄。”
小道士則朝玄天老道士見禮，道：“見過玄天師叔。”
玄天老道士不冷不熱的點了點頭，目光直接投關昊，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對。
玄雲老人嗬嗬笑道：“是玄天來了啊，坐，正好今天小浩子跟這個小朋友帶來了兩條肥魚，你可是有口福嘍。”
玄天老道士說道：“師兄，我上來觀裏，是有事找您商量……”
玄雲老人說道：“今天隻嚐美食，先不談事情。”
玄天老道士神色一急，說道：“玄雲師兄，事關……”
“師弟，你的心亂了！”玄雲老人看向玄天老道士的目光頓時變得淩厲無比，把玄天的話硬生生壓了回去。
兩個老道士互相對視了幾秒，玄雲老人的目光又慢慢緩和下來，一擺手說道：“罷了！小浩子，你跟這個小朋友去把這兩條肥魚做了，師伯我可是很久沒開葷了。”
小道士立刻拱手說道：“好嘞，今天一定讓您吃好。”說完一拉關昊，提著魚簍就往後院的廚房走去，把前院留給了兩個老道士單獨交談。
無量觀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後院簡陋的廚房雖然用的是灶火，但一應調料卻也不差什麽。
關昊就被小道士帶進了這個廚房裏。
看著小道士熟練地搭鍋生火，關昊驚奇地說道：“你還會弄這個？沒看出來啊！”
小道士撇嘴說道：“道爺我會的東西多了去了，你沒看出來的還多著呢。”
關昊又道：“剛剛來的那個老道士又是誰？怎麽他的眼神老往我身上瞟？看得我心裏發毛。”
小道士一邊往鍋中加水一邊說道：“那位道號玄天，鎮嶽宮的話事人。”
這介紹十分簡練，小道士對玄天老道士似乎並沒有多說的意思，關昊也就沒多問。其實從剛剛他跟玄天老道士打招呼的過程就能看得出來，小道士似乎對自己這個玄天師叔有些看法，態度並不熱忱。
過了會，小道士突然又說道：“你最好小心點，那位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其實玄天為什麽突然在這個時候出現，關昊自己心知肚明，八成都是跟他有關係。看來之前斷塵老道放過自己，隻是代表了他的態度，並不能代表鎮嶽宮的決定。
這樣一想，關昊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見到的這三個老人一個比一個深不可測，如果無量觀的這位再對他有些想法，那……他心中突然湧出一股羞辱感，自己的性命竟然隻是掌握在人家的交談之間？一雙拳頭慢慢握在了一起。
關昊這一失神就是很久，直到小道士揭開鍋蓋，魚湯的香味飄上來之後才讓他回神，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光明入暮，正在慢慢朝黑夜變化。
“不要多想，以前我師傅告訴過我有三種人最好不要招惹，你知道是哪三種麽？”小道士美滋滋的嚐了一口魚湯，對關昊說道。
關昊不假思索的回答：“小孩，女人，老人。”
小道士說道：“既然知道還糾結什麽？不欺少年窮，女人是老虎，人老多成賊。而且咱們這個世界，年齡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等咱們到了那個歲數，指不定要比那些老家夥更厲害。”
關昊緩緩出了口氣，點頭說道：“道理都明白，心裏不舒服罷了。對了，你們道門全真一派不是要守清規戒律麽，這殺生開葷難道不算？”
小道士撇嘴說道：“無量天尊的，我又不是全真一派的，關我屁事？至於你說的這個……高人自然是有些特權的麽，到了玄雲師伯那種境界，早就不在乎這些了，難道你沒發現無量觀裏沒有供奉任何神仙？”
經小道士這麽一說，關昊不禁瞪大了眼睛，話還能這樣說！
兩人端著魚湯從出來的時候，玄雲老人正坐在院裏，手中拿著一本古樸的經書認真研讀，關昊從封麵上看到手書的《抱樸子》，這是一本道家的至高典籍。
而玄天老道士則不見了，看樣子並沒有應玄雲老人的邀請留下來喝魚湯。
玄雲老人拿起勺子先嚐了口魚湯，眼睛頓時一亮，“唔……不壞不壞！小浩子你這魚湯燒的就是夠味，手藝越來越好了。”
小道士魚湯燒的的確不錯，這是關昊以前不知道的，不過話說回來，以往小道士神出鬼沒，也沒有什麽機會讓他展示手藝。
老人吃魚很刁鑽，喝了兩口熱湯之後，一雙筷子看似不急不緩，卻在短短的時間把肉質最好的魚腩部分全都送進了自己的肚子，而最為入味的魚頭部分，也沒有放過。至於兩條魚別的部分，卻連動都沒動。
這一看就是老手，不知道得禍禍多少魚才能練就如此品味。
“小朋友，你信神佛鬼怪麽？”從動了筷子開始一直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的玄雲老人突然朝關昊問道，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是盯著他。
關昊抬起頭跟老人對視，老人那一雙深邃無比的眼睛裏突然爆發出了一種仿佛能攝人心魄的力量，關昊隻覺得自己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仿佛能把光線都卷進去的旋窩，神情頓時變得恍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