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子欲養 親不在
之後便是一次次的醫院檢查。
這邊沈田花錢如流水，那邊沈爸又一頭鑽進了賭場。
他希望一次就能解決家裏的問題，卻輸得人都被莊家扣了起來。
沈田賣房子可以贖回沈爸，但是要救沈媽，賣腎都不夠。
那會兒，徐楠忙實習，得了空還要幫沈田照顧病人，人都累得脫了相。
沈田看在眼裏，心像刀子挖。
他要是有錢就好了啊……隻要有錢
再後來，徐媽找到了沈田。
她說徐楠遇到一位教育局的宋幹事，條件挺好，可徐楠不搭理人家，宋幹事便托校長來提親。
徐媽從不忘沈田對她娘兒仨的好。
隻是徐家還需要別人幫襯，如果徐楠去填沈家的大坑，徐家弟弟怎麽辦？
徐楠如果和沈田結婚，那等於毀了兩家人！
沈田聽著這些現實，沉默了很久，最後給了一句話：“讓我親自跟她說。”
……
19歲那個夏夜，沈田第一次遇到秦行。
暗夜燒烤攤邊角的那張小桌子，一半藏在夜色的暗影中。
沈田對徐楠說：“分手吧！從今以後，你別來找我。”
很果斷，很決絕，異常無情。
徐楠便哭了，她說一起吃苦她不怕，熬過去就好了……
然而沈田像塊臭石頭，紋絲不動。
徐楠對分手這事，並非沒有預感，隻是事到臨頭，依舊是個半死的傷。
等到一切無可挽回，她留下一句話：“沈田，我恨你一輩子！”
那天晚上，宋幹事把車停在巷子口。
他挺有耐心，也的確等到了徐楠，半個徐楠，搖搖欲墜。
那天夜裏，沈田掏出兜裏僅剩的鈔票和鋼鏰，要了三瓶啤酒，就著一小碟免費的花生毛豆，一邊悶喝，一邊嗚咽。
等到收攤的時候，沈田那邊沒了聲響，秦老板便去他麵前。
“我可以圓你一個心願。我這裏吃啥補啥，你缺什麽？我免費給你烤。”
沈田抹臉，自嘲地哽咽道：“我缺錢！隻缺錢！”
秦行微微皺眉，“你隻要錢？錢得拿下半輩子的運氣來換。”
沈田笑得嘶啞，“運氣算個啥？拿我的命去換都行！”
秦行於是給他烤了兩串眼球，看著他吃，輕歎一聲道：“我給你補點投資眼光。明天起，記得去買彩票。”
那個夜晚，那頓燒烤，給沈田的人生，留下了諸多後遺症。
第一件，徐楠迅速跟那個宋幹事好上了，一畢業就領了結婚證。
第二件，沈田被高利貸逼得要跳樓的時候，彩票居然中獎了，1個億。
第三件，那夜的酒，把沈田喝傷了，從那以後，他不能沾酒。
還有，從那天起，秦行的燒烤攤，再不贈送花生毛豆。
1個億的大獎，把沈田從自殺的邊緣給薅了回來。
那天，他抱著一包現金，當場還清了高利貸，然後沒命地往市裏跑。
那天，是徐楠的婚禮。
這輩子，沈田做過無數次同樣的夢。
那些夢裏，他抱著錢衝進酒店，一包現金砸在宋幹事腳邊，然後拽著他的新娘子，掉頭就跑
現實中，那天沈田的確一頭衝進酒店，進門便看見了新娘子。
徐楠頭上別著紅花，紅鞋紅旗袍，像朵燃燒的玫瑰花。
她在給最後一桌客人點煙，忽然手被沈田一把拽住，整個人就傻了，不動了。
沈田滿頭汗濕，死盯著她，隻會念叨一句話：“我有錢了！這回我有錢了，小楠，我有錢了！”
徐楠咬著唇，眼中微光閃爍，仿佛在等他下半句。
然而新郎官已經趕了過來，扯著沈田笑道：“哎，小沈，你媽現在情況咋樣了？我借你那10萬不著急還！來來，先坐下喝杯喜酒。”
徐楠跟宋幹事結婚前，徐媽拿來10萬塊，遞到了沈媽手上。
沈田沒過問，但心裏跟明鏡一樣：“徐家沒錢，那錢自然是徐楠借過來的。”
若他沈田是個爺們兒，還有尊嚴，那鈔票他就得砸回宋幹事臉上！
可那會兒，他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老娘躺在醫院等錢續命，老爸被人扣著，高利貸天天在他屁股後頭追……
那會兒的沈田，他還要什麽臉？
要臉有用嗎？
10萬塊的事，沈田不後悔。
隻是，如此沒臉的他……他配帶走徐楠麽？
宋幹事的10萬塊，好比巨大的一塊板磚，瞬間砸碎了沈田剛剛複活的勇氣和尊嚴。
他的美夢，“啵”的一聲微響，像個肥皂泡那樣破滅。
眾目睽睽下，他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倉皇著、掩飾著，從包裏摸索出一捆捆人民幣，不停塞進徐楠手裏。
他扯出最無恥的笑容，“那不是我有錢了麽？胖爺我不差錢了！我還你們10萬，不，20萬！就當禮金！”
徐楠眼中的微亮，瞬間熄滅。
她把錢扔在桌上，扭頭便走，一邊顫聲對徐媽道：“讓他滾。”
……
婚禮之後，沈田好幾年沒見過徐楠。
由於1億獎金的加持，沈田搖身變作沈老板。
親戚陡然多了許多，到哪兒都有人奉承，到哪兒都能橫著走。
他身邊的姑娘，三天一換，絕不重樣。
他買下了酒吧夜總會、三江洗腳城、大眾澡堂等等，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他買下了幾乎半條老街。
然而他的錢，買不來沈媽的命。
他買的任何高檔吃食，沈媽都吃不下。
他買的大牌衣服，她沒機會穿，隻能穿病號服。
沒多久，在醫院最高級的單人病房裏，沈媽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直線。
望著那條線，沈爸也跟著倒了下去。
老兩口的喪事，沈田可著勁兒地大操大辦，銀山鋪地，花錢如流水。
人人都說沈老板了得。
可他寧可自己是個癟三，換老兩口多活一天，多吃一口，哪怕是半個蘋果，半碗粥……
子欲養，親不在，他的錢就是個笑話！
然而吊詭的是，不論他怎麽奢侈敗家，他的資產隻增不減，始終龐大。
因為舊城改造，他買下的半條街變成了一顆大金蛋。
1個億隔夜翻成3個億，羨慕得旁人直想上吊。
那些天，沒人知道，沈老板每天獨自躺在嶄新的豪華別墅裏，也想上吊。
他不缺錢了。
可他啥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