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蜂蜜柚子茶

上前一看,是一個男人四肢大張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周圍圍了一圈人,交頭接耳地,網管上前看了一眼後,打了120急救。

旁邊就是他的電腦桌,那麵一個有好幾個吃過的外賣盒子。電腦屏幕裏是一個遊戲,那裏麵的小人一晃一晃地跳動得正歡。

旁邊有人說道:“估計是玩兒了太長時間電腦,體力不支休克了。”

我看見外賣盒子貼著的條子上寫著—京醬肉絲蓋飯。旁邊是一個喝空了的外賣奶茶,那是一個大杯的蜂蜜柚子茶,上麵的備注是:多糖多奶。

我頓時就明白了,他這不是休克,而是虛脫了。

想起剛才進來的時候,那櫃台裏的網管正在吃石榴,於是我快步走了過去,問網管吃剩的那些石榴皮扔在那裏。

網管問我要幹什麽,我說要救人。

他看起來不太相信我,卻也指著垃圾桶說扔裏麵了。我在垃圾桶裏翻了幾下,果然找出了幾塊石榴皮。

推開眾人我把石榴皮塞進了胖小夥嘴裏,過了大概有兩分鍾,小夥子醒了過來。

“他吃錯東西了,京醬肉絲裏有大量的蔥絲,他剛才喝了多加蜂蜜的柚子茶,蜂蜜和大蔥一起吃了,不拉脫水才怪呢。”說著,我拍了拍他的臉:“這一晚上得,你拉了幾十回了吧?”

小夥點點頭,見他情況穩定了,我說:“你暫時不會再拉了,我給你吃了石榴皮,這東西能幫你止瀉。”

說完,我正要離開,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我。回頭,我看見了一個熟人。

那是梁園,我的曾經筒子樓住過的鄰居。

在我的印象裏,他家裏條件挺好的,他父母很早就下海做生意,家裏各種電器一應俱全。沒過多久,就買了大房子搬家了。

後來我還聽說,他去了貴族學校,一年光學費都好幾萬年。

那時候,我爸的工資一個月才幾百塊錢,我感覺他小小年紀就達到了人生巔峰,以後肯定是出國留學,人生未來一片輝煌。

所以此時此刻,當梁園此刻衣著寒酸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有些不敢相信。

交談中,我得知他高中畢業就沒念書了,問其原因,說是父親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人跑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他媽也把他扔給了外婆,去了沿海傍大款,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麵。

看他現在的樣子,還沒我過得好,不由得感歎啊,人生的起大落,真是半點不由人。

後來梁園跟認識的一個朋友合夥貸款開了這個網吧。可後來才發現這生意也不好做,網吧賺的錢連貸款利息都不夠付,他跟那朋友合計這把它轉讓出去,拿了錢還了貸款就一拍兩散。

聽他說完這話,天也差不多亮了。

我說要回麵店了,他跟了上來:“我也去見見唐叔叔,這麽多年沒見過他了,不去拜訪一下,也太沒禮貌了。”

看著他一臉的真誠,我也不好拒絕,平心而論,以前是鄰居的視乎,梁園也對我挺好,還經常偷他老爸的錢帶我出去吃涼粉兒。

這情分,也算是兩小無猜了。

於是我帶著梁園回到店裏,可才剛拉開卷簾門,我一下子就呆住了,隻見我爸唐四海正直挺挺地躺在上,一動也不動……

在醫院忙活了一整天,各種檢查、抽血、CT做下來。我忙得大氣都喘不上一口,我爸躺在病**,呼吸均勻,還是一動不動。

我心如刀絞。

他的身上接著各種儀器,病床旁邊的屏幕裏,一下下跳動著的數據,表示他現在的體征一切正常。

我問醫生我爸到底怎麽了,醫生說從目前檢查的數據來看,我爸初步判定應該是腦死亡了。聽到這個結果,我覺得自己腦袋嗡地一聲就炸開了。

坐在椅子上,我一臉生無可戀。

梁園坐在我旁邊安慰我:“唐小飯,唐叔叔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兒的。說不定睡一覺明兒就醒了。”

這安慰平淡無奇,在我聽來也就是個客套話。

盡管如此,我還是點了點頭,但願如他所說吧。

回到麵店,梁園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說:“你回去吧,你那網吧也夠忙的……”我這話明顯就是在送客,他那網客人少得可憐,有什麽好忙的。

我隻是不想麻煩他。

單親家庭長大,讓我天生敏感,我做人很自覺,從來不願意去打擾別人。自己的問題,就算是天大的事兒,我也要一個人扛起來。

梁園擺擺手:“我不忙,你爸人在醫院,你現在六神無主,我還是幫幫你吧。”

見他還在堅持,我也就點了點頭。

在這個關鍵時刻,我確實需要有人幫忙,梁園跟我從小就認識,他能留下來幫幫我,確實是挺好的。

卷簾門隻拉開了一半,我坐在小店中間,看著屋子裏的冷鍋冷灶,我開始仔細回想昨天晚上的經曆。

那個女人來了之後,我爸就讓我離開了。

當時我記得那女人還說,她等了很長時間了,我沒功夫琢磨她那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我爸跟那個女人之前肯定是認識的。

我爸最後清醒的狀態,就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的。

那麽,很有可能,我爸出事兒,跟那個女人有關係。但問題是,那女人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得樣子,怎麽可能把我爸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弄成那副樣子。

而且,我爸出事兒之後,那女人就不見了,她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她是誰我更不清楚。

梁園站在店鋪中間,環顧我家麵店:“唐小飯,你家這麵店位子有點兒偏了,也太小了,要是能換個地方經營,那生意應該……”

腦子有點兒亂,我站起來:“我去上個廁所。你先忙。”

抽水馬桶嘩嘩響著,我對著鏡子搓了把臉。

想著躺在醫院的我爸,接下來該怎麽辦,我真的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起身我看家鏡子裏的那張臉,很憔悴。深吸一口氣,我正要離開,轉身那一瞬間,我眼角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麽。

微微愣了一下。

於是,我再次看向了鏡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