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三十年河東

吃過早飯,我跟梁園先去了一趟農貿市場。

轉了好幾個殺雞的攤點,我們都沒有找到滿意的貨源。

其實,我們看的那些雞雜的質量也可以,就是價格貴了點。

可是再貴也比沒有好。

把那幾個殺雞攤點上的雞雜全部收購了,看了一下數量,也就十來斤的樣子。

我初步算了一下,重新開業這幾天,生意應該不會有多好,這點兒雞雜能炒一小盆,估計也夠了。

大不了,賣完這點兒就收攤。

做生意不是有一種說法,叫饑餓營銷嗎?

我這賣雞雜麵的,也趕趕時髦了。

看著那些掛滿黃油的雞雜,梁園嘖嘖了兩聲:“想不到現在的雞雜居然這麽緊俏了,小時候這些東西,根本就沒人會吃啊。”

我從櫃子裏翻出一包鹽巴,將它們撒在雞腸子的盆子裏,又放倒進去一些醋。

隨後我說道:

“是啊,現在的人嘴巴很奇怪,喜歡吃一些以前不好的東西,就像現在很火的那個麻辣兔頭,聽我爸說,之前在守在凍兔廠下水道跟前,一下午能撿一大盆,現在啊,市場上鹵好的,都快賣十塊錢一個了。”

梁園也點點頭:

“還有那魚泡,唐小飯,你想起來了嗎,小時候誰家吃魚,就把那魚泡都給我們小孩子踩著玩兒,那聲音就像在放鞭炮一樣。後來也不知誰突然發現,魚泡居然可以吃,你看現在好一點兒的飯店裏,一盤魚泡,得賣七八十元一份!”

用鹽和醋混在一起洗雞雜,不僅可以將掛在上麵的汙穢全部衝掉,還能將雞腸變得更加生脆,吃起來,也更有口感。

不止雞雜和魚泡,還有豬的肺片,牛的板筋之類的,那些之前都扔掉的東西,現在也漸漸登上了大雅之堂。

麻辣牛板筋,早就成了宅女最愛的零食。

那豬肺柚子湯,也是粵菜一道非常出名的餐前湯水。

都說人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這食材的自身價值的體現,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我突然,又想到了老餘。

在我爸剛開業的時候,他也才在農貿市場門口擺攤設點賣幾隻活雞。

那時候老餘生意很冷清,我爸的麵店也沒幾個人光顧。

老餘收了攤,會到雞雜麵店來吃二兩麵條。

兩個人經常在一塊兒聊天,說以後要是都活不下去了,就是東山縣城挖煤賺錢。

東山是我們這兒往東走一百公裏的一個小縣城。

那裏盛產煤礦。

工人的收入一天是好幾百塊錢,辛苦錢用命換,見效很快。

我爸起初一直以為老餘隻是說笑,沒想到有一天,老餘突然跑來跟我爸道別,說他不賣雞了,要去東山縣挖煤,問我爸要不要一塊兒去。

我爸自然說不去,並且問了老餘怎麽會說走就走了。

老餘當時是這樣說的:“賣雞一天還掙不到一百塊錢,養不活家裏人啊,男人得有擔當,我得去闖一闖!”

那天傍晚,我爸是看著老餘走的。

老餘這個人吃苦耐勞慣了,隻要能掙錢,他什麽都肯幹。

本以為以老餘的性格,還會在那裏一直幹下去。

可是,才去了一個禮拜,老餘居然就回來了。

之後他就重操舊業,又開始殺雞賣。

那生意,一下子就火爆起來。

之前一天最多點殺十隻活雞,後來變成一天五十隻都不夠賣。

漸漸地,老餘開始請工人,又在別的農貿市場也弄了好幾個攤位。

最後,幹脆在城郊開起了養雞場。

可以說,老餘的成功,我爸是看著他一步步起來的。

所以在想到“三十年河東”這句諺語的時候,我才會想起老餘。

雞雜在鹽巴和醋的清理下,變得很幹淨。

用清水淘了好幾遍,那紅白相見的細長段子裏,夾著微微的絨毛,自然光線下,它們很有光澤。

擦幹手,我給老餘打了電話約他出來。

老餘在電話那頭微微停頓了一下,他問我什麽事兒,我說:“餘叔叔,別再信那些什麽神仙菩薩的了,白花錢不說,還耽誤了餘科。”

老餘很奇怪我會突然這麽說:“小飯,你想說什麽?”

“我們出來談一談,或許,我能救你的兒子。”

說完這話,我仔細聽著老餘在那邊的反映。

他半天沒說話,果然在考慮什麽。

過了大概有一分鍾,他才終於同意了:“好吧,我午飯後,就出去來找你。”

掛了電話,我開始做午飯。

麵店明天開始重新營業,今天中午吃飯,我選了一些洗好的雞雜切碎,又撈了一點兒用鄭廚子老鹽水跑出來的泡薑、泡辣椒。

再加上紅油豆瓣醬炒製了一盤酸辣芹菜雞雜。

今天早上去農貿市場買雞雜的時候,我還專門買了四條鮮活的鯽魚。

殺好、打理幹淨。

用油煎了一下,按照我爸的做法,也加了泡菜什麽的弄了一個酸菜鯽魚。

一個清炒小塘菜,泛著油光,翠綠翠綠的,胖乎乎的非常可愛。

兩葷一素,又做了個皮蛋黃瓜湯。

四個人吃,鯽魚一人一條,雞雜一大盤,剛剛好。

梁園問王瞎子這菜味道怎麽樣,他眯著眼睛慢慢品嚐:

“還行吧,就是刺兒太多了,吐起來費勁兒,我建議你下次用鱖魚,通體隻有一根刺,而且肉質還細嫩,吃起裏方便。”

梁園一聽有點兒火大:

“這是鯽魚,刺兒能不多嗎,鱖魚多少錢一斤,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想吃自己買去!”

王瞎子嘿嘿笑了一聲,忙擺手:

“我這不是建議嗎?建議是什麽啊,就是合則采納,不合你不照做就是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難看。

那黃乎乎的牙齒,一看就是常年的煙熏火燎的結果。

梁園瞪著他:“我問你的是味道怎麽樣,你老說食材幹什麽?”

王瞎子吃了一口雞雜:“魚肉也是味道的載體嘛,沒有魚肉,一旁佐料,誰吃得下去啊。”說著,他吧唧了兩口:

“就像這芹菜炒雞雜,還是要靠雞雜來調味,要不然,一碗芹菜,吃起來多沒意思。”

不得不說,王鋼果然適合幹算命這一行。

能把有理的說成沒理的,死的也能吹成活的。

這,也是個本事。

我沒多說什麽,隻是問了他一句:“我做的這味道,跟我爸做的,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