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王大仙人

用泡菜和豆瓣醬炒製出來的酸辣雞雜,是店裏麵條的靈魂。

雞雜就是那酸爽味道最大的載體。

沒有了新鮮的上好的雞雜,調味品再好,也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

我家從開店那一天,就跟老餘的雞場在合作。

十幾年前,老餘還隻是農貿是市場一個普通的殺雞的。

他屬於特別能吃苦的那種人。

在我的印象中,他什麽錢都掙。我爸說,這個世界上,最累最髒的工作,莫過於賣魚和殺雞。

賣魚不管嚴冬還是酷暑,得天天泡在水裏,渾身都是腥臭味兒。

而殺一天的雞回家,那頭發絲兒裏都藏著雞屎和雞毛。

這老餘為了多掙錢,兩件事兒他都幹過。

那時候農貿市場上原本有三個殺活雞賣的,因為老餘是裏麵最能吃苦的,就隻剩下了他一個。

老餘這人不僅能吃苦,腦瓜子也靈光。

就這麽幹了一段時間,他摸清了一些養殖禽類的門道,就跑到郊區租了塊地,開了一個小型雞舍。

後來慢慢做大了些,就擴大經營,現在已經發展成了本地最大的養雞場。

除了給農貿市場提供活雞,還自己屠宰加工雞肉,提供給本市及周邊的很多大型餐飲企業。

在他剛開始養雞的時候,找我爸借過一萬塊錢做啟動資金。

所以,盡管他現在生意做大了,那些殺出來的雞雜,他還是都留給了我爸。

坐在小型中巴車的第一排,我一路顛簸著往前。

老餘的養雞場我幾年前去過一次,那是老餘的母親過世,我跟我爸趕去吃“坨子肉”。

“坨子肉”在我們這兒,就是喪宴的意思。

老餘開了養雞場,掙了錢後又在雞場旁邊,花幾十萬蓋了個三層小樓,把老娘老婆孩子都接了過來。

吃壩壩宴的時候,我看著那恢宏大氣的小洋樓,非常羨慕。

這老餘,養雞這些年,果然是很掙錢啊。

中巴車從市區出發,行駛了大概一個鍾頭後,在某處路邊停了下來,司機說了一個地址,我下了車。

我這次是一個人來的。

我沒跟梁園說老餘的事兒,隻說出來逛逛。

在城裏的超市買了小兩百塊錢的東西,我拎著它們就坐上了去郊外的中巴車。

老餘這人之前打交道的時候,其實很不錯的,我想了解清楚他到底有什麽問題,如果是價格方麵,那就好說。

雞雜不像鴨雜鵝雜什麽的,郡肝和腸子要小很多,火鍋店裏不收。

而且那雞雜還帶著一股土腥味,得用大油大鹽炒製,才能蓋住那個味兒,所以收購的人也不多。

因此,老餘之前把那雞雜賣給我們,隻是象征性地收一點兒錢。

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多的飯店,突然開始賣起了雞雜。什麽泡椒雞雜啊,水煮雞雜啊,雞雜血旺啊,豇豆雞雜啊……

層出不窮。

總之,這東西一下子就火了。

在路上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老餘要是提價,那也無可厚非。

他也算是商人,肯定是以賺錢為目的的。

無利不早起,虧本賺吆喝的事兒,誰也不願意幹。

隻要價格合理,我是不會計較太多的。

剛下了中巴車,我就聽到身後有人叫我,聲音很熟悉,於是心裏一怔。

回頭,我果然發現是他。

王瞎子。

這廝取下臉上那副過時的蛤蟆鏡,衝我一笑:

“剛才我就覺得那坐在前排的人,是你唐小飯,但想著你這大好時光的,一個人也不會到這郊外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果然是你。”

這大熱天,王瞎子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子。

手裏拎著一個布袋子,裏麵又裝著他那些騙人的鬼東西。

我衝他點了一點頭,算是禮貌性的回複了。

沒再跟他說話,我就順著記憶指引的方向往老餘的雞場走去。

走了一段路,我發現了不對勁兒,身後的王瞎子一直跟著我,不遠不近,跟我始終保持一米遠的距離。

想到他的種種為人,我突然有些怕。

這裏是郊外,除了稻田就是果樹,方圓幾百米都不見一個人。

這廝跟著我,不會是想把我拖進小樹林裏,然後……

於是,我猛得回頭,對他橫眉冷對:

“王瞎子,你想對我做什麽?這關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再敢偷偷跟著我,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我長得不算纖細,力氣什麽的也比一般女人大。

但說到底,這王瞎子也是個男人。

男人跟女人在體力方麵,絕對不可相提並論。

所以,就算他個子矮小瘦弱,要是硬搏起來,我的勝算也不會太大。

隻聽王瞎子啊了一聲,隨後道: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你在想什麽啊。我王鋼從小把你當親侄女對待,怎麽會有非分之想呢,你多慮了啊……”

“那你跟著幹什麽?”

“我是來工作的。”

“這荒郊野外的,你來工什麽作啊,你哄鬼吧?”

見我不相信他的話,王瞎子也不急。

他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又道:

“這兒有個養雞場,那老板給我打電話,說家裏遇到麻煩事兒了,要我幫他處理處理,我本著與人為善,助人為樂的精神,這不就千裏迢迢的趕來了……”

聽到王瞎子說養雞場,我心裏一沉。

於是,趕緊上前問道:“那個給你打電話的養雞場老板,姓什麽?”

“姓餘。”說著,他的電話響了。

接聽,那邊的人似乎在催他快點兒過去,王瞎子嗯嗯了幾聲,說馬上就到了。

掛了電話後,他抱怨了幾句:

“這家人也真是摳門,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光在電話裏說急,也不說是派個人派個車什麽的來接我,讓我自己過來。”

說著,他收起了電話徑直往前。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他想起了什麽,問我:

“唐小飯啊,我都忘記問你了,你那雞雜麵店不是要重新營業了嗎?你跑這麽遠來幹什麽啊?”

“我來看一個朋友。”

說完這句話,我大步往前。

王瞎子跟在我身後,一邊走一邊說,讓我不要再叫他王瞎子了,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從現在開始,他叫“王大仙人”。

我依舊沒跟他搭話,心裏想的卻是:這老餘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