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秋月食單

那東西圓乎乎的,顏色是深褐色,那把東西塞進衣兜裏後,我就回了槐花街。

把炒好的那團芥菜從冰箱裏那出來,撕開那層保鮮膜後,我用力地聞了一下。那口刺鼻的氣味一下子衝到了我的腦門頂上。

猛烈地咳嗽了好幾聲,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對這種食物趨之若鶩。

蘇全完全不明白我在幹嘛,問我我也不說話。

把那碗芥菜全部倒進一個塑料袋裏,我出門叫了個車就再往醫院趕。蘇全也跟著我跳上了車子:“唐小飯,咱們不是才去過醫院嗎?現在又去一趟做什麽?”

“去捉鬼!”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出租車司機怔了一下。

蘇全問我:“你用什麽抓鬼?怎麽捉啊?”

“用這個!”我指著懷裏塑料袋。

“這個能捉鬼?這不是吃的嘛?”蘇全一臉莫名其妙。

我沒有再說什麽,其實這東西到底行不行,我自己心裏也是一點兒底也沒有,隻希望我爸的判斷是正確的。

估計是覺得我跟蘇全是神經病,出租車司機車子開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鍾,我們就到了醫院。

現在是晚上八點,正是探視病人的時間。

我跟蘇全又穿上了那兩件偷來的白大褂,並且還找了兩個口罩戴上後,就直接往張勇的病房走去。

這一次我們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門口隔著玻璃看著裏麵的情況,病房裏除了張勇,還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張勇是醒著的,但看樣子依舊是神誌不清,而且他的情況,比我們上一次看到的,似乎還要嚴重的多。

他雖然整個人被捆在**,卻伸長了脖子,對著空氣中哇哇亂叫。

嘴裏依舊是發出那種含糊不清的話語,什麽“報仇”啊、“死得冤枉”啊,“償命”啊之類的,聽得人心裏直發毛。

一個女人,個子小小的很瘦,她站在一旁盯著**的男人,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無助。

她應該就是張勇的老婆,男人變成了那個樣子,哪個女人不揪心啊。

醫生跟護士做了一些記錄後,又對旁邊的女人交代了一些什麽後就走了。他們出來的時候,我跟蘇全躲閃了一下,直到他們離開後,才推門進了病房。

張勇老婆一見醫生剛走,又進來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女人上前正要問什麽,我取下口罩衝她噓了一下,讓她不要說話。接著,我又看向蘇全,示意他過來幫忙。

病**的張勇見我們靠近了,似乎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我打開那個裝著芥菜的塑料袋後,那刺鼻的味道立刻朝我的鼻子撲了過來,嗆得我打了一個噴嚏。

我衝蘇全道:“你,過來幫我按住他的嘴!”

見他站著不動,我又道:“愣著幹什麽,還想不想捉那女鬼了?我讓你怎麽做,你照做就行了。”

蘇全愣了愣,終於鼓起勇氣,上前剛掐住張勇的脖子,旁邊的女人就一下子撲了過來。她的指甲在蘇全的脖子上劃了好幾道抓痕:“你們不是醫生!?你們想幹什麽?”

蘇全疼得叫了一聲,趕緊就閃開了。

女人轉身又把我往後一推,別看這女人個子小,關鍵時候力氣還真大,居然差點兒把我一個大活人推倒在地。

懷裏的芥菜雖然灑了些出來,好在大部分的還在袋子裏。

她對著我們大叫個不停,外麵人來人往的,要是這女人再胡鬧下去,被人發現可就全完了。

於是我給了蘇全一個眼神,他心裏神會後,脫下白大褂當繩子把那小個子女人綁在了椅子上。她還在掙紮著,我又把自己的白大褂也脫了下來,把袖子揉成一團就塞進了那女人的嘴裏。

事畢之後,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安靜了。

這女人是安靜了,她老公張勇還在咆哮。我跟蘇全上前,又掰開了張勇的嘴巴,直接把那把炒好的芥菜就一股腦兒塞進了張勇的嘴裏。

那味道光是聞著就直衝我後腦勺,更何況張勇滿口滿喉嚨都是。

滿嘴的芥菜,直接刺激到了張勇的天靈蓋。他掙紮得更加厲害了,床框發出噠噠的金屬聲,還好綁住他的帶子足夠厚,要不然估計早就已經掙斷了。

被滿嘴的芥菜刺激得張勇,拚了命似的掙紮著。突然間他眼睛一下子定住了,直直地看著天花板,身子也停止了掙紮。

蘇全見狀,嚇壞了,他看向我:“唐小飯,這是什麽情況,他不會死了吧?”

看著眼前的一幕,其實我心裏也沒底。

就在這是,身體僵住了張勇身子又是一顫,我看看他的喉嚨收縮了幾下,似乎裏麵有一股什麽東西,正在不斷地往外冒。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黑褐色的粘液從張勇的嘴裏噴了出來。

看著那些其臭無比的東西,終於從他肚子裏冒出來,我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而張勇,身子軟了下來,也再沒有什麽大的動靜了。

就在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的時候,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那個一臉驚恐的小護士看了看我和蘇全,又看了看躺在病**一動不動,嘴邊滿是黑色粘液和芥菜的病人,扭頭又看見了被綁在凳子上的女人。

她尖叫了一聲,跑了出去……

警察很快就來了,我跟蘇全也豪無懸念地被關進了拘留所。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一夜無夢一覺到了天亮,心安的原因是張勇把那些黑色的粘液都吐出來。

如果不是這樣,我應該徹夜無眠吧。

跟我料想的一樣,第二天一早,我跟蘇全就被放了出來。

接我的人,是我爸唐四海。

看到他的時候,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我們又去了一趟醫院,張勇已經痊愈了,整個人的神誌完全清醒了,隻是他的體力還沒有恢複,想說話卻沒有什麽力氣。

蘇全問我那女鬼是不是走了,我點點頭,我說已經用法術送走她了,以後她再也不會回來胡鬧了。

聽我這麽一說,蘇全麵色輕鬆了許多。

回到麵店,我爸問我蘇全的話是什麽意思,我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他聽完後,沉思了片刻,又問我是不是看了他的那本《秋月食單》。

那本《秋月食單》是我偶然間在我爸床下發現的,原本沒什麽興趣看,那幾天店鋪斷網,實在是無聊,便索性就隨手翻了一下。

見我承認了,我爸又沉默了片刻:“你該念書的時候不用心,看這些閑書倒是很積極嘛。”

我嗬嗬笑了一下:“那怎麽能算是閑書呢?那《秋月食單》上寫的全是食物的相生相克的常識,還記載了很多從未聽說過的食材和香料,如果胡亂吃下去,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人大開眼界。”

見我說得津津有味,我爸繼續盯著我:“所以,那鬼蔻的事兒,你就是從這兒看來的?”

我又點頭,我爸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清了清嗓子,我說了下麵的話:

那天張勇跟蘇全除了一人點了一碗雞雜麵外,還點了兩個大菜,一份火爆小龍蝦和一盤香辣藿香鯽魚。

我在看了張勇嘴角的那些粘液後,想到了《秋月食單》上所記載的一樣東西——鬼蔻。那是一種生長在西南部十萬大山中的香料。拇指大小的圓形,顏色是深褐色的。

鬼蔻屬於肉蔻的一種,但是其香味比一般的肉蔻要高出幾倍,但是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吃多了容易致幻。

因此這種鬼蔻,被食品監察部門列為命令禁止使用的香料。

蘇全去菜市場買的鹵味,正是加入了這鬼蔻,那香味聞起來相當誘人,因此張勇在麻將室才會忍不住把那些祭品全都吃了。

我後來在蘇全買鹵菜的攤子地上,果然發現了一塊從鹵鍋裏掉出來的鬼蔻。

說到這裏,我從兜裏掏出那塊鬼蔻遞給我爸。

接過我手裏的東西,我爸放在鼻息處聞了一下,又問我:“如果張勇是吃了那鹵菜才致幻的,在那攤子買鹵肉的人應該不少是,為什麽隻有張勇一個人情況這麽嚴重?”

我說了一句是,之後走出麵店,從街邊的花台裏摘下了一片葉子。

這是藿香,生長在夏天的一種中草藥,也可以作為烹飪的佐料或者食材,在烹香辣鯽魚的時加入一點兒,藿香獨特的味道跟鯽魚肉的鮮美混在一起,味道獨具一格。

我爸接過我手裏的那片葉子,翻看了一下:“沒錯,《秋月食單》裏說過藿香遇到鬼蔻,會將它的致幻能力增大數百倍,這就是張勇突然發狂的原因,再加上在失智前,張勇聽到蘇全在說那女鬼的事兒,於是發狂後的潛意識裏,就認為自己是女鬼上身了。”

我爸又說:“那你為什麽會想到用芥菜?”

我給我爸倒了一杯茶,說道:“曬幹水分的芥菜,經過鐵鍋炒製,會產生一種很刺鼻的味道。其實,那就是日本刺身所用的芥末。這種東西辣而不辛,但大量食用這種東西,能清醒被鬼蔻麻痹的腦神經。這也是《秋月食單》上說的,我試了一下,果然效果很明顯。”

聽了我的話,我爸打了個嗬欠,轉身就往二樓走。

這麵店租下來的時候,有五米的層高,我爸將它從中間隔斷了兩層,下麵做生意,上麵分層兩間臥室,我跟他一人一間。

他一邊走一邊說:“可惜了我那一碗芥菜了,密封了那麽長時間,那衝味都出來了,這要是放點兒麻油香醋什麽的涼拌著來吃了,可比調料鋪裏賣的那些日本芥末味道正宗多了。也罷,明天再去買點兒弄來吃吃。”

我哦了一聲,想到那味道,就腦殼痛。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問他:“爸,那天張勇在店裏發狂的時候,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了兩個字——久鵝。這是什麽意思啊?”

“久鵝……”我爸低頭眯了眯眼睛:“他說的,應該是——救我。”

“救我?為什麽會說這兩個字?難道……”我心裏一驚:“難道張勇真的被鬼上身了?他不是因為吃了鬼蔻和藿香產生幻覺了嗎?”

我爸問我:“那《秋月食單》你還沒看完吧?”

我說:“早看完了,一字不漏?”

我爸背著手慢悠悠地上了樓,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小飯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兒,並不是你眼睛裏看到的,腦子裏想到的那麽簡單。”

我爸這一番話,我反應了很久,也沒能理解。

“老唐雞雜麵”終於又正常營業了,原本我以為一切已經風平浪靜了,卻不想一件小事兒,改變了我以及這間麵店後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