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信仰】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張雲清聳了聳肩，“幹我們這行求知欲原本就要比其他行業要強很多，什麽都需要了解一點，了解各行各業的工作職能、文化傳承、行業氣質等等，這才便於我們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合理的側寫，但是你看的書越多你會發現你知道的東西越少，而且書上不容易找到真實的行業經驗，需要你去整合、去歸納總結。在互聯網高速發展的今天，傳統出版業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人類的情緒也產生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這些都需要我們去探討研究。”
“哦、有哪些奇怪的地方？都給我說說。”王羽佳抿了一口香味撲鼻的咖啡，饒有興致地看著張雲清。
張雲清往後一跳，坐上書桌，道：“不管是文學作品還是我們這種做側寫師的，都會深入地探討人性，了解人的情緒，你看好多關於犯罪心理的小說、電視劇都會引用尼采的詩，隻因為尼采的詩中有很多對於人性的有哲理的探討，其實這些小說作者、電視劇編劇不見得了解詩句的含義。而互聯網又衍生出了很多奇怪的情緒。舉個例子：你給一個朋友發了一條微信，微信的內容大致意思是問他吃午飯了嗎？對方給出了他表示肯定的回答，他吃過了。這個時候你會如何回答？”
“不用回答了啊，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問題就在這裏，有的人會發送一個‘哦’字過去，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有的人會像你一樣自己對自己說一聲‘哦’，然後不再理會；有的人覺得發一個‘哦’字過去有種傻乎乎的感覺，也不會發送；有的人發完‘哦’字，就覺得自己傻乎乎的；有的人會發‘哦哦’兩個字，因為他們還想與對方繼續聊下去，隻是一時間找不到另外的話題……這些‘哦’字會體現出人的心理以及兩人之間的情感關係，有很多值得人研究的地方。沒有傳統麵對麵溝通時的直接、直接的含蓄、直接的好奇抑或直接的冷漠……”
張雲清願意跟王羽佳說這些，是因為王羽佳具備成為一名側寫師的特質，張思琪和張昊他是指望不上的。
“是不是覺得有點無聊？”
“還好……我隻是奇怪你這腦子裏成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王羽佳說完就掩嘴輕笑起來。
“嗬嗬，我也不知道。”張雲清自嘲地笑了笑。
“我很好奇。”王羽佳疑聲道，“他們都說國人無信仰，你一直在國外生活，你有自己的信仰嗎？”信仰這個詞聽起來很大，王羽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樣的一個問題，她就是很好奇。
“我有。”張雲清略作思索，還是決定告訴王羽佳，“我認識一個國內名不見經傳的懸疑小說作家，他叫張浩然。他的小說雖然寫得不咋樣，但他提出了一個理論，引以為信仰，他是第一個信仰這套理論的人，而我、是第二個。”
“哦？”張雲清的話立時提高了王羽佳的興趣，“什麽理論、說來聽聽？”
“狀態論。”張雲清篤定道。
“狀態論？”
“沒錯，這個作家認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是以一種客觀狀態而存在的。生是一種狀態、死也是一種狀態、靜是一種狀態、動也是一種狀態……當你喜歡的男孩離開你的時候、當你與最好的朋友形同陌路的時候、當你迷失的時候、當你開心的時候、當你偷偷哭泣的時候、當你需要人關懷的時候、當你喝醉的時候……到最後你會猛然間發現，你所有的生活經曆、所有的心情與心理痕跡不過是一次次狀態的輪轉。是不是覺得有點無聊？”
“有一點點。”王羽佳怪笑道，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滿，擔心打擊到張雲清，能被張雲清視為信仰，總該有可取之處吧？
“你現在覺得無聊，也隻是你此時的心理狀態罷了。當你對此改變看法的時候你的心理狀態也就變了。張浩然認為無論是事物的常態、動態、本征態、特殊態、都會發生改變。這並不違背馬哲的事物恒變。可是這裏又有個悖論，既然事物是不斷變化發展的，那麽以後會不會出現更新更好的理論來反駁或是印證馬哲呢……《狀態論》最核心的地方有三點：第一認清事物所處的狀態；第二詢問自己是否需要改變事物狀態；第三掌控狀態。”
張雲清一聊起自己的信仰話匣子就關不住了，王羽佳到此為止還聽得很認真，一直沒有打斷張雲清，她能看到張雲清眼中閃爍出的熱忱。
“一個女孩找到你，向你哭訴：她長得太醜，她喜歡的男孩不喜歡他。醜是她當前自以為的外表狀態，那麽她是否願意為了改變這個外表狀態而做出改變呢？整容是一個改變狀態的方法，如果去整容就需要一筆高昂的費用，還得承擔手術風險，她真願意做嗎？她最後選擇內外結合來改變自己，她學習化妝技巧、美容美發知識、看很多的書來提高自己的知識儲備、提升自己的氣質和涵養，到最後她喜歡的那個男生還是不喜歡她。究其原因，那男孩給了她一個答案你有點窮。”
“嗬嗬，真是個物質的渣男呢，我想這個女孩應該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王羽佳說道，不知為何，張雲清的這個例子讓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某些經曆。
“我也相信。不過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三點：第一，要準確認識事物所處的狀態很難，女孩就是沒有認清楚那個男孩的心理狀態；第二，要改變事物的狀態很難，醫學一直沒有攻破癌症、人類一直難於改變自己；第三，要掌控狀態也很難。”
“我信仰《狀態論》一是因為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豁達，生病打針很痛，但不用幾天就能康複，明白了這個狀態，打針吃藥似乎就沒那麽痛苦了。用一種豁達的心態去看待事物的發展；第二是因為它符合科學的發展觀、認清事件所處的狀態，將事件往好的方向引導，這對於我們破案來說也是有所幫助的。”
“真是個有趣的理論……”王羽佳聽著張雲清的話，若有所思道，“我念書的時候長得特別胖，經常被一些男生奚落、欺負，就連女孩也不樂意跟我玩。父親常年在外不歸家，母親也忙於工作很少管我……我念大學的時候喜歡上一個男生，主動跟他表白，他卻以胖為理由拒絕了我……那些年我一直很自閉、很叛逆，父親想讓我從警、繼承他的衣缽，我卻偏偏選擇了法醫，然後拚命地減肥，不吃東西……這麽想來確實有點像你說的狀態論，就連父母對我減肥這件事的看法也因為我的堅決而產生了變化。”
王羽佳說完抬起頭來就看見張雲清古怪的目光，王羽佳在心裏埋怨自己，怎麽會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了，張雲清這家夥可是一直對自己這些過去感興趣的：“這是個無趣的故事，讓你失望了吧？”
“說出來感覺有沒有好點？”張雲清反問道。
“嗯。”王羽佳輕輕點了點頭。
“你手機裏有沒有以前的照片，給我看看。”張雲清伸出一隻手，怪笑道。
“你休想！”王羽佳下意識地捂住褲兜，紅著臉從書架前跑開，又趕緊岔開話題，“你說的《狀態論》哪有買到，我想看看。”
“沒有。”張雲清搖著頭說道，“作者覺得他現在的人生閱曆、知識儲備還不夠，還無法將這套理論完善總結出來。不過他告訴我等他五十歲的時候可能會嚐試寫一寫。我最近正在用這套理論試著分析一號凶手，包括他現在身處的狀態以及他之後是否會改變他如今的狀態、用怎樣的方法改變……”張雲清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和王羽佳聊天並沒有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張雲清覺得和她相處很舒服，她可以理解、包容自己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想法和見解，要換做是張思琪和張昊，早就嚷嚷“無聊”要找別的事情做了。
一直等到九點過，張雲清這才迎來他的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客人，是張思琪和張昊他們到了。
張思琪三人都給張雲清準備了一件精美的禮品，張雲清一一笑納，還和多日不見的劉思媛寒暄了幾句。看到這裏王羽佳有點無地自容，人家送襯衣、送皮帶、送沙漏，她送錢。她頓時覺得自己俗不可耐，其實她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