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再赴昆侖

蘇家祖宅之外,其實並沒有花田。

眼下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天空呈現一片亮銀色,似是隨時要下雪。而上一場的雪還沒化盡,村子外除了亂石,就是殘雪。

當然,魏行山也知道柳青把自己拖出來,也不是為了看什麽花田,而是想讓Anne和林朔一個獨處的機會。

在車上等了半個多小時,林朔和Anne兩人終於出來了,神情各異。

林朔臉上,是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放鬆,而Anne臉上,則是三觀被顛覆的震撼。

蘇家的絕技“圈地”,的確是匪夷所思。

Anne這個蘇家傳人,對這項絕技耳朵裏都已經灌滿了。

可她真正接觸到的時候,都會懷疑這種本事,人類到底能不能隻憑自己的肉身修煉,就能夠掌握。

所以她從祖宅裏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是懵的,腳下就跟踩棉花一樣。

看著她的狀態,林朔坐到越野車的副駕駛位置上,也沒言語,隻是默默給自己係上了安全帶。

好在Anne雙手摸上方向盤的時候,這個女子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她是蘇家最後的傳人,她如果練不成,就沒人能夠練成了。

“別著急。”林朔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提醒道,“我們獵門六大家,每一家壓箱底的絕技,都被世人認為不可能。但我們幾千上萬年,就這麽傳下來了,這叫祖宗賞飯吃。在我看來,天大地大都沒有人大,事在人為。”

“嗯。我記下了。”Anne點點頭,啟動了車子。

……

公格爾峰,帕米爾高原的三大高峰之一。

距離公格爾峰十五公裏之外,是同為帕米爾高原三大高峰之一的九別峰。

兩座高峰都在海拔七千五百米以上,並肩而立,猶如一對親密的姐妹。

這裏,是奇異生靈鉤蛇的故鄉。

在1998年之前的兩千多年,這條鉤蛇就棲息在山間的密林和冰川中,被蘇家獵人守護著。

這兩千多年來,這條鉤蛇雖然性子孤傲,但從沒有殺害人類的記錄。

它殺的第一個人,是獵門魁首林樂山,這也是它殺害的最後一人。

就是這條人命,讓它兩千多年的壽命就此終結。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林朔殺鉤蛇勢在必行,但是殺完之後,他想弄明白為什麽。

鉤蛇為什麽會殺人,誰指使了它。

而這裏,不僅僅是鉤蛇的故鄉和當時的事發地點,也是他父親林樂山的長眠之地。

此處的海拔,已經在四千米左右了,高原反應讓魏行山和柳青兩人很難受,於是就留在了車裏。

跟隨林朔上山的,隻有Anne。

“林先生,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這一百多年,我們獵門的衰落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邊攀爬,Anne一邊說道。

“嗯。”林朔沒有否認這點。

雖然自從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人類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行各業重新洗牌,原本各行各業裏的佼佼者——門裏人因此逐漸式微。

但其中獵門的隕落速度,確實不太正常。

尤其是獵門中六大家,更是屢遭慘事。

首先是一百多年前,當時獵門六大家之首的雲家,主脈差點斷絕,從此讓出了獵門之首的寶座。

之後是六十多年前的苗家,一支匯聚當時苗家精英的獵人小隊覆滅,從此苗家“九寶”隻剩其四。

隨後是三十年前的蘇家,一夜之間差點被滅門,國內隻剩下蘇同濟蘇同渡兄弟倆。

在這之後,是十五年前曹家,主脈斷絕,傳承失去大半。

六大家中另外的林、章兩家,幾百年來都是一脈單傳,本來人就不多,眼下更是人丁寥落。

而六年前的昆侖山一役,更是差點為獵門畫上了句號。

如果不是曹餘生沒來,林朔幸存,現在國內的獵門六大家,就隻剩下章家的一個少年,還有苗家那幾口人了。

所以Anne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林朔自然有同感。

雖然獵門自人類開始誕生文明開始,就因為跟奇異生靈的不斷廝殺,損耗嚴重,人數向來不多。不過近代以來,奇異生靈的數量遠不如古代,按理說,獵門傳人個個身懷絕技,理應更加興旺發達才是。

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也不知道是天災,還是人禍。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麽?”林朔問道。

“還沒有。”Anne搖了搖頭, “我隻是有種感覺,這一百多年來,應該有什麽人物或者勢力,在針對獵門。六年前林先生在這裏遭遇的那些,也是在這些人計劃中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說不定,我們目前的行動,也在他們的計劃中。”林朔說道,“外興安嶺的那樁買賣,隻是一個序幕。”

“林先生,那我們應該做什麽呢?”Anne問道。

“想要破局,總要等對方圖窮匕見的那一刻。”林朔說道,“目前,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邊說著,林朔腳步慢了下來。

這裏是一片針葉林的邊緣,正處在半山腰上,山勢比較平緩。

Anne發現,林朔麵前,有一排隆起的土堆,上麵立著一塊塊墓碑。

“就是這裏嗎?”Anne問道。

“嗯。”林朔應了一聲。

Anne心裏一沉,隨後又自己看了看這些墳墓。

大大小小,總共三十多座,都有墓碑,隻是有些墓碑上有字,有些沒有。

“他們有些人,我不知道名字。”林朔平靜地說道,“所以當時做墳的時候沒有立碑。隻能在墓碑後麵,記下了他們的生前衣著樣貌。等哪一天他們的後人找過來,好根據這些認人。”

“林先生,這些墳,都是你做的?”Anne輕聲問道。

“當時沒別的活人了,隻能是我。”林朔苦笑一聲,指了指前麵,“你的兩位叔公,就在第二排,你自己去找找。我跟我爹聊一會兒。”

“好的。”

……

從山上下來,Anne發現林朔的狀態不太好。

他的臉色蒼白,全身開始微微顫抖,下山的路並不難走,但他走得很慢。

“林先生。”Anne心中奇怪,“你怎麽了?”

她知道林朔之前有心理創傷,一旦觸景生情,就會有類似的症狀。

可之前在見識過僵屍油燈之後,他的病情似乎痊愈了,再也沒有犯過。

“剛才跟我爹聊天的時候,我想到一件事。”林朔用顫抖的手取出香煙,劃了一根火柴點上,說道,“那天,天上下著雨。”

“天上下雨,那又怎麽了?”Anne沒明白過來。

“那天晚上的雨很大,雨點砸在身上,就像石子一樣。 ”林朔說道,“除了雷聲、大雨和閃電,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他們就在那個時候,開始自相殘殺。

我當時像喝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到底迷糊了多久,可能是一兩秒鍾,也可能是一兩分鍾。

當我神智恢複清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之前你分析,我們之所以會失去神智,甚至自相殘殺,是因為有人掌握了僵屍油燈,把我們給迷了。

可是,那晚那麽大的雨,燈怎麽點得著?

就算他們有燈罩之類的,把燈點著了,那在那樣的雨水環境下,燈芯燃燒的致幻氣體,很快就會被雨衝刷幹淨了,又怎麽可能轉播得那麽遠,影響到我們所有人。”

聽林朔這麽一說,Anne明白了,她說道:“難道那天導致獵人小隊遇難的,不是僵屍油燈?”

“肯定不是。”林朔搖頭道,“其實之前就有疑點。僵屍油燈的特性,是被影響的人之間相安無事,然後去攻擊沒有被油燈影響的人,這個情況跟六年前不符。”

“那到底是什麽呢?”Anne隻覺得心中忽然壓了一塊石頭,一下子變得心事重重。

林朔思考了一陣,掐滅了手中的香煙:“如果這些不是偶然,那麽他們正在用鉤蛇、僵屍油燈這些東西,不斷地在提醒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我別忘記,讓我追下去。”

說到這裏,林朔看了一眼身邊的Anne:“你,現在好像也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您的意思是……”

“鉤蛇殺了我爹,這是他們給我的提醒。”林朔說道,“而山閻王,幾乎滅了你們蘇家滿門,這似乎是給你的提醒。”

“這算是線索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林朔說道,“但我買賣都接了,總要去看看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