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3號盒子】時間無始無終
刹那間，巨大的悲痛，吞沒了唐雨蔓。
近三十天，掙紮在死亡線的回憶，洶湧而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相依為命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還那麽年輕，與死在滬市的無數人一樣，本該擁有更好的未來。
唐雨蔓伸手按在心口，閉上眼，念起那串銘刻於心的咒語。
可她剛念了開頭，就被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捂住了嘴。
她睜開眼，對上蘇既明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這個與她相依為命的人，似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經曆了許多事情，那眼神疲憊而滄桑。
“不……要……”
他氣遊絲，勉強轉動頭顱，看著那更加黑暗的樹林深處，“帶她……走。”
稀疏月光下，唐雨蔓看到一個穿天青色長衫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他手裏捧著一本書，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風從他身邊掠過時，都帶了血腥與腐朽的味道。
罄書翻開了《奇物誌》，定定看著蘇既明：“你想好了嗎？這是沒有後悔機會的。”
唐雨蔓茫然無措，蘇既明卻露出了一個微笑。
在得知真相後，蘇既明與唐雨蔓決定，回到最初的時空修正錯誤。
而唐雨蔓的時間，已經不夠支撐這趟行程的代價。
於是，她將咒語告訴了蘇既明，由他來啟動時間輪，成功回到了命運轉折的這一天。
應該死在滬市的，本就是蘇既明，而不是唐雨蔓。
他將這借來的時間與力量，都還給她，連同自己早該消亡的生命。
罄書答應，會帶唐雨蔓逃離滬市，讓她走回自己的人生正軌。
而他，將與無數同胞一起，在故鄉永眠。
罄書歎了口氣。
他平生很少歎息，麵對蘇既明時，卻總難免。
“唐小姐，我是杭州宋家派來找您的人，請您跟我走吧。”
他向唐雨蔓伸出了手，如同遞給溺水之人，一根救命竹竿。
神使鬼差地，唐雨蔓握住了這個陌生人的手。
在十指交握的瞬間，一些細碎的畫麵掠過腦海，令她頭疼欲裂。
光陰倒轉，死而複生，無家可歸，遠渡東洋，蟄伏待機，故人擦肩……
諸般前塵，隨著時間收束，一同回歸。
她看到，時間輪浮現眼前。
映出刑訊室裏，血肉相融的擁抱，與屋裏屋外猝不及防的開誠布公。
她原來已經做過那麽多的事。
他原來會成長那樣出色的人。
在蘇既明閉上眼的時候，唐雨蔓掙開了罄書的手，返身撲在那即將死去的人身上。
她給了他一個纏綿的吻，帶著鮮血與生命的味道。
那把仍被罄書攥著的手術刀，被唐雨蔓握住他的手，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本該熄滅的生命之火，死灰複燃。
蘇既明驀地睜開眼，隻看到她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如末路曇花般美麗。
“你……”
唐雨蔓的聲音，越來越低，“替我看看那未來，好嗎？”
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就算逃離滬市，又能苟活多少春秋，做多少有意義的事呢？
這條兩人共享的生命，唐雨貪婪地希望它能延續得更加長遠，遠到能看一看那海晏河清。
從她心口湧出的熱血，淌了蘇既明一身，沒有浸透散開。
而是如水銀一樣匯聚在一起，褪去殷紅顏色，變成了一隻小巧精致的銀色表盤。
屬於蘇既明的時間，停留在了這一刻。
唐雨蔓含笑，閉上了眼睛。
罄書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麵上無悲也無喜。
……
2020年3月13日03:28，前往京城的列車上。
罄書合上《奇物誌》，疲憊地搶了搶眉心。
抬眼看到對麵空****的床鋪上，驀地多出一道人影。
得虧他早早包下了這間車廂，此時又夜深人靜，否則得把同乘者嚇出個好歹。
蘇既明緩緩睜開眼，冰冷的金屬床架，映入眼簾，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醒了就別裝睡，起來給我打熱水。”罄書毫不客氣地踢了踢他的床，拆開一桶泡麵，準備給勞碌命的自己加餐。
“我剛才……”
蘇既明按著太陽穴坐起身，拉出貼身戴著的項鏈，對那銀色表盤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那不是夢，是我的過去？”
罄書點頭，打趣道：“再見初戀情人，感覺如何？”
“我……為什麽會忘了她呢？”
蘇既明攥緊項鏈，喉頭發哽，“我怎麽可能忘了她？”
“是我幹的。”
罄書撕開一條火腿腸，“時間這種東西，最是嬌貴。你雖然得到了時間輪，卻已經不能算是活人。”
“唐雨蔓強留了你的生命，代價是，她自己替你死在那裏。而我為了規避時間漏洞，封印了你這段的記憶，才讓你平平安安活到現在。”
“等時機一到，時間輪會自動帶你回到那段過去。而我要去保證一切順利進行，這才是修複時間，形成閉環。”
時間無始無終。
一旦形成閉環，連罄書都說不清這件事的起始與落幕
他隻知道，那篡改曆史之人，已經以命償還。
而蘇既明成全了她的遺願，替她看到了這錦繡河山。
蘇既明沒有哭，默默地紅了眼眶。
罄書沒有安慰他。
說實話，他也不會說什麽發自真心的好話。
把料包倒進去後，毫不客氣地推給蘇既明，指使道：“去，給我泡熱水。”
蘇既明依言去了。
他沉默地帶著麵桶回來，靜靜看罄書卷起麵條開吃。
獨自平複著自己的心情，半晌才問道：“我們這次去哪裏？”
“既然你都想起來了，我就帶你去看看她。”
罄書頭也不抬地道，“我把她的屍身，和那些她曾搜羅的證據，都送去了京城。”
“唐家的人，把她葬在家族墓地，還殺了秘密潛入滬市的淺野白櫻奪取蛛女。上次咱們在渝市遇到的那丫頭，就是這一代的蛛女宿主……總而言之，你去看了就知道。”
隻有直麵過去的人，才能真正擁抱未來。
蘇既明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並沒有看到，罄書此時抬起頭，唇角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京城唐家，確實是時候去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