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1號盒子】最後一扇門
冷風席卷而入,吹散了滿室血腥味。
何磊怔怔地走了過去。
外麵是熟悉的過道,和其他緊閉的房門。
安全出口的標誌燈,在黑暗裏散發出幽幽綠光。
他離開了那見鬼的遊戲。
劫後餘生,何磊想要歡呼,想要喜極而泣。
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表達情緒的能力,他像具行屍走肉般,在過道裏逡巡。
突然看到牆壁上的提示牌,神使鬼差地,他沒有走向前台大廳。
而是按照箭頭所指,朝店長辦公室跑去。
江峰的辦公室,位於過道盡頭,一扇玻璃門,將這裏與遊戲區隔開。
何磊輕而易舉地推開拉門,看到諾大辦公室裏,隻有江峰一個人坐在窗邊,正在畫板上繪製什麽。
作為食夢恐怖屋的老板,江峰說得上年輕有為。
可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
消瘦如皮包骷髏,雙頰凹陷,眼睛裏血絲密布,精神狀態很不正常,像是癮君子一樣。
此時,江峰專心致誌地作畫,連何磊走到他身後,也沒察覺。
用飽蘸顏料的畫筆在紙上塗抹,為一座蘑菇屋添上色彩。
沒錯,他畫的是蘑菇屋。
寬大的紙張上,用大片深綠,漸變烏黑的顏色,作為背景。
占據主要地位的蘑菇,乍看像是一座充滿童趣的兒童屋。
肥大的傘蓋上,滿是褐色膿包,粘液從上麵滑落下來,濕漉漉的菌絲垂落如網,裏麵有蠕動掙紮的“肉蟲”。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都是人。
粗壯的菌柄並不筆直,它扭曲如拗斷的肢體,底部根須就像張開的手指。
而菌褶裏麵,藏滿了孢子。
那些褐色的顆粒像蟲卵,似乎是有風吹過,一部分孢子分離出去。
何磊覺得眼睛有些癢。
他用手了了揉,發現手背蹭上了一抹褐色。
他應該驚恐,卻詭異地平靜。
隻是將手橫過江峰的脖頸,刀鋒用力劃過。
沒有血,一滴也沒有。
江峰放下畫筆,轉身看向這個要殺自己的不速之客,憔悴的臉上,忽地綻放笑意。
嘴角一路裂開到耳根。
從那可怕的裂隙裏,看不到口腔,隻有沾滿粘液的菌絲伸了出來,像怪物的觸手。
無法名狀的恐懼,在此刻如同洪水沒頂。
何磊終於清醒了。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現在又麵對著怎樣超乎現實的怪物,立刻拔腿就跑,卻發現玻璃門已經不見了。
準確地說,整個辦公室都不見了。
腳下地板變得綿軟,牆壁和門窗,都被菌絲覆蓋。
天花板變成了傘蓋下的菌褶區,密密麻麻的孢子在其中湧動,仿佛一隻隻眼睛。
“歡……迎……”江峰含糊地吐出兩個字。
明明是成年男性,聲音卻變得像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稚嫩與惡意。
他向何磊走過來,菌絲纏住了獵物的身軀。
後者根本動彈不得,連嘴巴都被堵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從對方嘴裏伸出來的觸手,探向自己的頭部。
最終,那些觸手,停在了離他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驚恐扭曲的表情,凝固在何磊臉上,已經不似人樣的江峰,也無法再動分毫。
整個空間,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連深褐色的粘液,也無法繼續流動。
緊接著,覆蓋房間的菌絲,陸續枯萎脫落。
身穿黑色運動服的男生,推門而入。
被砸破的腦袋恢複如初,那陽光般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仿佛孤狼脫下了羊皮,露出掠食者應有的冷漠與狠戾。
他雙手插兜,銀色的鍾表項鏈,在昏暗詭譎的光線裏,泛著寒光。
原本靜止的指針,正在瘋狂轉動,像是被禁錮的風暴漩渦。
“怪化屋……”
蘇既明看向江峰眼裏流露出的恐懼,唇角上揚,“跟我走吧。”
江峰無法動彈,他的眼耳口鼻裏,冒出了無數褐色孢子。
菌絲觸手傾巢而出,向這不速之客絞殺過去!
……
何磊離開後,旅店老板趁著夜色深沉,打電話通知了幾個人。
準備在天亮前,把送上門的兩個好貨運走。
房間裏電燈昏黃,柳思思被堵住嘴,雙手反綁在背後。
她惶恐地看著緊閉的空間,強迫自己不去回想的童年,此刻如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
從凶宅開始滋生的恐懼,累計至此,終於爆發,理智幾乎要支離破碎。
突然,倚靠在她旁邊的張遠翠動了,剛剛還不省人事的女生,睜開眼,眸底一片清明。
用舌尖一點點推出堵嘴毛巾,然後把柳思思嘴裏的布團,也咬了出來。
“你……”
柳思思剛想說什麽,就被張遠翠搖頭示意噤聲。
何磊下手的確重,可張遠翠曾為了考警校,從小加強鍛煉,身體素質比普通人要好,根本沒有陷入昏迷,隻是在裝。
當她發現了恐怖屋的遊戲規則,何磊這個隱患,就已經昭然若揭。
張遠翠無法跟這種人繼續走下去,也需要一個人,試探通關要求。
於是,她在說明遊戲異變,與蘇既明死亡有關後,毫不避諱地揭穿了何磊。
如此一來,何磊固然想要滅口,為免再生變故,也不好親自動手。
擺在他麵前的路,就隻剩下一條——與旅店老板合作。
不同於凶宅裏,陷入瘋狂的殺手,和大巴車上借酒逞凶的流氓。
旅店老板這個恐懼化身,取材於柳思思的記憶。
他貪婪而理智,能夠進行正常溝通,何磊將她們賣給老板,換取出口大門的可能性極高。
張遠翠要想套出下一扇門的信息,也隻能出此下策。
張遠翠一條腿使不上力。
好不容易才坐回床鋪,努力將身體縮成球,忍著傷手牽拉的劇痛,將反綁的雙手,從臀下解脫出來。
用嘴咬開繩結,然後將腳上繩索,改成一拉就散的活扣。
這才對柳思思低聲說:“我們剛才這麽一通動靜,也沒見其他人被引過來,這樓裏,很可能隻有老板一個人販子。”
柳思思愣了一下。
這才明白,她剛才跟何磊搏鬥,是為了趁機把動靜鬧大。
“他現在樓下等人來接,我們時間不多。”
張遠翠拿了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藏在背後,“你喊大聲點,把他引上來,記得演好些。”
她本來就蜷縮在角落,現在咬住布團躺回去,好似從來沒有動彈。
柳思思心跳加速,像毛毛蟲一樣在地上滾動,把板凳踢向房門,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然後放開嗓子嚎叫起來。
旅店老板正在苦等同夥,從村裏到鎮上騎車也要二十分鍾。
本就心裏焦急,冷不丁聽到這聲音,當即被嚇了一跳。
隨後暴怒,解下皮帶,就往樓上跑。
拉開門,果然看到,是那個聒噪的女生,不知怎地把布團吐了出來,正在掙紮叫嚷。
另一個受了傷的,還倒在牆角昏睡。
“媽的,叫什麽叫!”老板用力抽了柳思思一皮帶。
她本來就害怕,這下更不用裝了,痛得涕淚橫流,拚命在地上掙紮打滾。
老板顯然是幹慣了這種事,避開她的臉蛋,劈裏啪啦抽得興起,勢要將這不安分的給打服帖。
沒注意到,張遠翠已經睜開眼,以匍匐姿態悄然接近,猛地拽住他一條腿往後拖。
老板生得矮胖,下盤不穩。
這一下被拽得撲倒在地,沒等他爬起來,張遠翠已經拿煙灰缸,狠狠砸在他頭上。
連砸數下,直到他不動了,這才鬆手。
撿起繩索把人捆了個結實,轉而給柳思思鬆綁。
突然,外麵依稀傳來犬吠聲,顯然是有人或車輛接近。
兩人心裏一個咯瞪,柳思思也顧不上喊痛,扶起張遠翠,就往樓下跑。
按照老板先前指點何磊那樣,她們闖進後院,果然找到了一扇門。
卷簾門拉開的聲音從前麵傳來,伴隨著陌生人喊話的聲音,柳思思心頭駭然。
帶著張遠翠一頭撞開了門,黑暗霎時聚攏,把她們徹底吞沒。
一瞬間天旋地轉,此夜所見所聞,都如萬花筒一樣急速旋轉。
潰散成無數細碎的畫麵,向上飛起。
而她們在極速墜落。
時間與空間,都在此刻失去了意義,無法感知任何變化,仿佛墜落永無止境。
柳思思最先昏了過去。
好在,她還死死抓著張遠翠的手,使兩人不至於在亂流中分開。
當她們最終跌落在地,張遠翠也已經瀕臨昏迷。
依稀看到,自己身處一個幽閉陰暗的房間,沒有窗戶和任何擺設,隻有一扇門。
那扇門離她咫尺之遙,而她再也沒有力氣爬過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麵撞開,好幾個人影闖了進來。
其中一個直撲到她身邊,用手輕拍她的臉,焦急地喊:“遠翠!遠翠你怎麽樣?”
是爸爸。
這個念頭浮上腦海,心裏大石落地。
張遠翠用最後的力氣笑了一下,然後徹底陷入昏迷。
……
鳴笛聲連綿不絕,警車包圍了食夢恐怖屋。
張遠翠失蹤不到24小時,哪怕是張廷,也不能濫用職權。
然而不知是否巧合,耶夢加得主題公園的巡邏保安報了警。
稱食夢恐怖屋裏,不知出了什麽事,大廳裏的工作人員莫名昏迷,怎麽也叫不醒。
張廷立刻帶著執法者趕過來,發現這裏已經被保安們圍了起來,恐怖屋裏靜得可怕。
三位前台,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全部陷入昏睡。
保潔人員躺在走廊,打翻了水桶也不覺。其他的工作人員,也都倒在了崗位上。
整個食夢恐怖屋裏,沒有一個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