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4號盒子】黑馬騎士
床頭還點著一隻小香爐。
那青煙嫋嫋升起，卻聚而不散，凝成一團烏雲，籠罩在三人頭頂，模糊了他們的麵目。
而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周南，卻站在床邊，正要把一張紙，往燃燒的香爐裏放去。
魏瑾直覺不能讓他這樣做。
一個箭步衝上去搶，自然沒能奪下來，好在打斷了周南的動作。
周南將紙張放回衣兜，有些意外道：“魏總，這麽晚還沒休息嗎？”
“少廢話，那是什麽東西？”魏瑾先看了一眼魏父，確定他隻是好好睡著，這才轉頭看向周南。
“我進書房前，就提醒過所有人，今晚誰都不準進我爸的臥室，你來幹嘛？”
若在平時，周南會好脾氣地應付她。
可是現在情況特殊，他深知掌握《奇物誌》的罄書不好對付，機不可失。
因此，麵對魏瑾明顯警惕的質問，周南放棄了跟她委婉周旋，直接伸手，想要把她打暈。
不料，一隻冰冷的槍管，搶先抵在了他眉心。
香港對於槍支的管理，不如大陸嚴格。
何況，以魏瑾這樣的身份地位，搞到一把手槍並不難，隻是他從沒想過，她會用槍對著自己。
“最後一遍，你來做什麽？”
魏瑾寒聲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什麽身份，我心知肚明，聰明點就該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遠些，現在給我滾。”
房間裏的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爐裏的香料，或許所剩不多了，凝聚在臥**方的煙霧，隱有彌散之勢。
周南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又被保險栓扳開的聲音，逼回原地。
“……我來做什麽？”
沉默片刻，周南臉上的溫文假相，條然收斂。
他冷冷看著魏瑾，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掌權者，俯視做錯事的下屬。
令魏瑾的心裏，猝然湧上不祥的預感，伴隨著某種熟悉又陌生的錯覺。
“當然是收割成功的碩果，我親愛的……女兒。”
原本安靜蟄伏在魏瑾腳下的影子，無聲站起，從背後擁抱了她。
一手牢牢鉗製住她的身體，一手捏住她手腕，強迫她鬆開了槍。
而這樣恐怖的力量，卻比不上短短一句話，來得令人驚懼。
魏瑾被影子禁錮住，艱難地回頭看了一眼臥床，又看向周南，神情扭曲：“你在說什麽鬼話？”
“周南確實是你哥哥，但我現在是你父親。”
當著魏瑾的麵，男人解開自己的上衣，果露出來的蒼白胸膛上，赫然也有一個墨綠色的捕夢網印記。
相比魏父身上的，這個印記顏色更深，凸顯出來的血管經脈，共同編織成網。
最中心的惡眼，察覺到有人注視，慢慢地眨動了一下，令魏瑾猝然感到眩暈。
這才是夢魘的本體所在，他先前告訴罄書的那些話八分都真，而最後的兩分假最要命——
周南的確不知道，魏父用特殊渠道，偷偷取得了夢魘。
因此，在他回來之後，避無可避地墮入了夢魘陷阱。
魏父今年已經五十六歲了，哪怕他注意保養，身體機能也已經衰竭。
曾經，他隻能將這份不甘，化作父愛，投注在子女身上。
可夢魘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即，放棄這衰老的身體，利用夢境侵吞他人的精神，從而奪取肉身，實現靈魂的永生不滅。
第一個被他看中的目標，就是擁有奇物力量，又逐漸與他離心的兒子，周南。
誠然，奇物主一般來說，隻能擁有一種能力，可凡事總有例外。
譬如，罄書手裏能收納萬千幻想怪物為己用的《奇物誌》。
再比如，本身能力兼容互補的夢魘與影魔。
這樣瘋狂的想法，說明他正逐步被夢魘侵蝕同化。
可是，永生與強大的**，無與倫比。
魏父最終還是將這個想法，付諸實施，利用周南專心做手術的機會，將對方打暈拉入夢境，將身體與精神體互換。
留下一個似是而非的印記，當做幌子，以此獵捕陸續前來調查的奇物主。
他每一次都成功，現在隻差最後一步，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阿瑾，你識相一些，魏氏集團還是你的，我們父女，很快就能掌握這裏整片天。”
冷笑一聲，“周南”抓住魏瑾的頭發，強迫她看向自己：“可你要是不識抬舉，我能不要兒子，當然也能不要女兒！”
“我……”
魏瑾渾身戰栗，她僅能活動的一隻手，顫抖了好幾下，終是無力地垂落。
“周南”很滿意她的識趣，影子鬆開禁錮，化作一隻漆黑大手，隨著他的動作，向**三人抓去。
就在這一刻，魏瑾以最快速度撿起了手槍，毫不猶豫地對準“周南”的右腿扣動扳機！
如此近的距離，子彈正中目標，“周南”身形頓時一趔趄。
得虧影子及時支撐身體，才沒有倒下，他吃痛轉頭，惡狠狠地看向魏瑾：“你找死！”
影子化成的利爪，如同死神之翼，朝魏瑾當頭落下。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心跳幾乎停止，或許下一刻，她就會被活活撕碎！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足有人高的黃黑色動物，陡然出現在臥**，粗壯的牛尾，揮散了凝聚不散的煙霧。
虎足憑空一蹬，身體就籠罩在“周南”頭頂，張開了血盆大口！
驚變突然，“周南”又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魏瑾身上，以至於他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整個人，就被這隻巨大的怪物，吞入腹中。
唯有一張從他衣兜裏，掉下的紙片，飄落在地。
上麵那栩栩如生的畫像，正與這隻怪物相合。
可這也僅僅隻是一張畫像罷了。
臥**，本該昏睡不醒的罄書睜開眼睛，眸底一片清明。
……
罄書連一路陪自己來到香港的李鳴珂，都有所保留。
又怎麽會相信，僅僅初次見麵的“周南”？
隻是如他先前所說，如今的夢魘，已成氣候，貿然行動隻會事倍功半。
因此才答應了所謂合作，卻也做好了應變準備。
先是一張以假亂真的夢貘圖，再將真正的夢貘藏在身上，以自身做餌，引出夢魘真身。
隻要他在夢裏受到致命傷害，夢貘就會自動解封，將他的精神體帶回現實，同時吞吃自投羅網的夢魘。
罄書唯一沒想到的是，他見到的，從來不是周南，而是被夢魘同化為怪物的魏父。
好在這點失誤，不影響最終的結果。
“多謝魏小姐為我們製造機會。”
罄書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可如果沒有魏瑾那一槍，他也不能保證，能在瞬間拿下“周南”。
而夢魘這種能力，最會鑽空子。
魏瑾槍口垂地，她神情複雜地看著夢貘，好半天才出聲道：“他……死了？”
“還沒有，夢貘的肚子裏，是一個異度空間，他隻是被關起來了。”
頓了頓，罄書安撫她道，“我會將他與夢魘都交給唐家，屆時再商議處置，您可以隨同上京。”
魏瑾咬了下嘴唇，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魏父”：“他們還能換回來嗎？”
“應該可以。”
夢貘的肚子裏，發出悶雷似的怪聲。
它戀戀不舍地蹭了蹭罄書，又變回了一張畫像，被罄書夾回《奇物誌》裏。
有那麽一瞬間，連罄書都不禁暗歎，這次的任務，實在比想象中容易太多了。
倘若凡事都能如此簡單，自己也不必年紀輕輕，就活得老氣橫秋。
可惜，凡事沒有如果。
冰冷的槍口，抵住後腦勺，原本安安分分的影子，突然“活”了過來。
變成一個柔若無骨的漆黑人影，如蛇般緊緊纏繞在罄書身上。
手腳並用，分別箍住他的脖頸、胸腹和腰椎等要害部位，身體扭曲得不可思議。
夢貘隻能對付夢魘，卻不能連影魔一並吞噬。
可在“周南”被關起來之後，還有誰能驅使影魔？
罄書任由黑影絞住自己的手腕，仿佛感覺不到疼，隻是問道：“魏小姐，這是做什麽？”
“《奇物誌》，或者你的命，自己選一個吧。”魏瑾的笑容很美。
可惜，背對她的人看不到。
“等我把《奇物誌》交出來，你一樣會殺了我。”罄書歎氣，“真沒想到，唐家的情報保密這麽差勁。”
《奇物誌》一旦認主，就是不能強奪的東西。
要麽想辦法，斷掉它與罄書的契約，要麽讓罄書親手把它交出來。
若非如此，唐家有些人早就動手了。
畢竟……世交遺孤，在至寶的麵前能值幾個錢？
既然不能強奪，那就隻能智取，在罄書即將前往香港處理夢魘事件後，局中局就應運而生——
表麵上，身為遇害者的魏父，偽裝成“周南”，用夢魘進行捕獵。
而看似無害的魏瑾，在“周南”落敗後，立刻反水做黃雀。
“我有一個問題……”
罄書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魏瑾，“你到底是誰？”
夢魘也好，影魔也罷，都是極為危險的幻想怪物。
別說根本就是門外漢的魏父，連真正的周南也是野路子出身。
想要掌控這樣的力量，無異於癡人說夢，更論始終被蒙在鼓裏的魏瑾。
有了“周南”的先例，罄書不難推測出。眼前這個大美女的皮下，恐怕另有其人。
隻是這件事的相關人員，俱已浮出水麵，他到底是漏掉了誰？
“你太慢了。”
她搖頭歎息，“倘若提早一天，你就能救下真正的魏瑾，可惜你太謹慎，非要等魚咬餌才肯動彈，我就隻好以這種方式來見你了。”
說到最後，本來柔和悅耳的女聲。變成了沙啞低沉的男音，十足的詭異違和。
真正的魏瑾，早在昨天晚上，就陷入了永眠。
“至於我是誰？”
槍口不輕不重地敲打罄書的額頭，“我是饑荒，我是黑馬騎士……”
罄書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在唐家人麵前，他說自己忘記了宋家滅門當天發生的事情，這話不是假的。
他確實忘記了很多，卻還記得小部分人與事，其中一個是穿黑色連帽衛衣的年輕男人。
他自稱是啟示會的黑馬騎士，象征欲望與饑荒。
他能讓清醒的人，瞬間入夢，然後在夢裏，極盡殘忍地殺死他們，卻雙手幹淨，不染一滴血。
這才是，罄書看完夢魘情報後，決定接下任務的真正原因。
“……我是唐天霖。”
最後，披上女郎皮囊的男人，這般說道。
唐天霖，唐家近三十年來，最出色的天才，其天賦根骨，勝過主家的唐天宇。
按照家族的宗旁製度，隻要他在十八歲那年，成功挑戰唐天宇，他就能從旁支變為主家，徹底改變兩家命運。
因此，不能忍受從雲端跌落的唐天宇父子，在他十五歲那一年，利用任務紕漏，對他暗下黑手。
顧念血緣之情，沒有斬草除根，隻廢了他兩腿一手。
若他從此安分，他們會好好照顧他們一家，也會想辦法在多年後，讓他恢複正常的肢體。
他的父親知道了真相，卻緘默不言，勸他寬心放下，還搬出家族利益，試圖讓他以大局為重。
可惜，一條龍怎麽甘心變成蟲？
於是，唐天霖離家出走，加入了匯聚各國叛逆奇物主，乃至幻想怪物的無國界組織——啟示會。
出賣靈魂和自由，換取恢複健康、變得更強的機會。
三年前，他風頭正勁，背了不少血債，唐家追他過於緊迫。
而他正好被會長摩西賞識，隻要能成功通過夢魘的考驗，他就會被提拔為四騎士之一。
因此，他解除了一半與影魔的契約，殺死追捕他的唐家奇物主。
讓影魔暫時寄居在一個恰好路過的倒黴蛋身上，以此轉移風險，能夠抽身去做其他的事情。
去年三月，他已經成功融合了夢魘，奉命去杭市夕照山宋家祖宅，執行任務。
可惜，人是殺了，卻漏掉了一個宋罄。
對方帶著任務目標《奇物誌》，消失得無影無蹤，令他功虧一簣，沒少在組織裏被同僚奚落。
幸而闊別一年，這條漏網之魚總算出現了，可真是意外之喜。
在龐大複雜的奇物群體中，有部分能力是可以兼容的。
夢魘與影魔，恰好是其中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