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聲媽媽
冷風呼嘯，老人雙手交織著插進衣袖內，裹緊身子，即便在冷，也始終保持著傾聽，深怕錯過。
“阿婆，天怪冷的，我們就先回去啦。”
天空飄下鵝毛大雪，看雪勢沒有減弱的趨勢，村口賣菜的人，也紛紛起身離開。
“好好，你們先回去吧，我再等一會兒。”
老人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哪怕風霜在她的臉上，刻下了傷痕，但她依然保持著這樣的笑容，她想，兒子回來之後，見到自己的笑容，可以感覺到溫暖。
“阿長，媽在這兒等著你，你回來了，記得叫我一聲媽媽，媽媽看不見，但是你叫了，媽媽一定能夠認出你。”老人喃喃自語道。
天色昏暗，村內的狗狂吠不止，老人看不見，但她聽到村裏的狗叫了，便知道天黑了。
“娃兒啊，你咋還不回來呀。”老人擔憂道：“是不是路上耽擱了。”
“阿婆，回來吧，明天在等！”村裏有人看到門口的老人，當即喊道。
老人深歎了口氣，默默轉頭往村子裏走去。
“媽……”
空氣仿佛凝滯了，老人猛得停下腳步，身子微顫的回過身來。
“娃兒，是你嗎？”老人擔心自己聽錯了，神情極為複雜，“娃兒，你再叫一句好嗎？讓媽看看你。”
老人伸著手，慢慢向前走去。
“媽媽，是我，韓長回來了。”
老人觸摸到了一張臉，她仔細婆娑著這張臉，老淚縱橫。
是了，就是這張臉，她想念了數十年的臉……
“媽，我回來看你了。”韓長忍著眼淚，哽咽道。
“娃兒，媽媽活著的時候，還能再見到你，真的太開心了。”老人抹著眼淚，緊緊摟著韓長，嗚嗚大哭。
韓長回頭感激的看了眼不遠處的莫問，張嘴說了一句謝謝。
莫問輕歎了口氣，為了把韓長從地府再弄出來，著實花費了自己不少代價。
找完陰神，還得找府君，最後找到了孟婆那兒，眼看韓長就要喝下孟婆湯，過奈何橋，硬生生被自己給拉了回來。
為此，自己差點跟孟婆打起來。
“可惡，孟婆這老女人，一點情麵不給！”莫問低頭看著胸口的掌印，時不時嘴角抽抽一下。
孟婆這一掌，要不了他的命，但也疼得莫問直哆嗦。
兩人實力差距有些大，但好在孟婆看在府君麵子上，並未過於為難莫問，而是給了他一個教訓。
畢竟將即將輪回的人，強行帶回陽間還陽，可是大忌！
“娃兒，媽媽給你留了你最愛吃的粉絲燉肉，跟媽媽回家。”老人笑得像個小孩子，興奮的拉住韓長便要往家裏走。
“媽，那個，我……”韓長欲言又止，他想告訴老人，自己已經死了，再過兩個時辰，若是不去輪回，自己便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這樣的話，對老人打擊太大，他如何說得出口！
“娃兒，咋啦？”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立住腳步，問道。
“噢，沒事。”韓長迅速擦幹眼淚，微笑道：“媽，我們回家吃飯。”
“哎。”
莫問看著韓長和老人遠去，遠遠跟在他們身後。
破舊的泥屋內，老人輕車熟路的找到廚房，端出來一碗煮熟後，沒有動過的紅燒肉，擺在韓長麵前。
韓長此時再也抑製不住眼淚，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吃吧，吃吧……”老人坐在韓長身邊，將碗筷擺好，安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韓長大口扒拉著碗裏的飯，看著早已從年輕的婦人，變成頭發花白，滿頭皺紋的老人，內心久久難以平靜。
“媽，我，我在外麵找了一份工作，明……明天就要出去工作，以後不能常回來看望你了。”韓長看了眼窗外的莫問，內心掙紮了片刻後，輕聲說道。
“沒事兒，媽媽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很辛苦，媽媽還能看到你回家，就已經很開心了，你不用擔心我，盡管去做你的。”老人笑道。
“欸，好。”韓長點著頭，再次扒拉起碗裏的飯。
老人替韓長鋪好了床鋪，等他上了床以後，老人方才起身笑著離開。
“阿長，晚安，明早見。”
“明早見。”韓長笑道。
燭火熄滅了，莫問出現再韓長的身邊，他再度打開了幽門。
“該走了。”莫問說道。
韓長望著莫問，神情感傷道：“我不想走了。”
“不走？超過兩個時辰，你會魂飛魄散！”莫問冷冷說道。
“我知道。”韓長心中輕歎，他搖頭說道：“謝謝你讓我短暫的還陽，可是讓我現在就這樣離開，我做不到，我希望明天可以跟母親告了別，再走。”
“你覺得自己有告別的機會嗎？”莫問冷笑道。“你現在的魂魄是我強行融入肉身中的，超過時辰，魂魄便會迅速消散，不出半個小時，你就隻剩下一具腐朽的屍體了。”
“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多，我對不起你，但還是希望你能夠在幫我最後一次。”韓長咬牙說道。
“不怕死嗎？”莫問冷笑道：“行，我成全你。”
他取出一道靈符，貼在韓長的肉身上，以穩固住靈魂，同時使靈魂消散的速度減緩。
再加上，現在是冬季，肉身腐爛的速度大幅度衰減，足夠韓長撐到天亮。
但天一亮，他便必死無疑，再無回轉的餘地！
“謝謝。”韓長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莫問走到屋外，坐在門口的大石頭上，安靜的看著天上飄落下的雪。
時間飛速流逝，轉眼間，一聲雞鳴，打破了這短暫的安寧。
韓長猛得睜開雙眼，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
“我的手……出現屍斑，開始腐爛了。”韓長咬牙艱難的坐了起來。
屋內，飄來蛋花和蔥香，廚房的木桌上，放著一碗粥。
韓長好久沒有感受到家的溫暖，端起粥喝了幾口，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走向老人的房間。
“媽，你吃過了嗎？”
屋內，老人側身躺在**，一動不動。
韓長走近後，又喊了幾聲，見老人還是沒有動靜，當即將老人翻過身來，此時老人早已沒了氣息。
“媽！！”韓長跌坐在地上，一時竟不知所措。
“雞鳴前的半個小時，她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所以起來替你做了這碗粥，我剛送走了她的魂魄。”莫問淡淡說道。
“媽……兒子回來了，還沒好好照顧您老人家，您就狠心拋下兒子離開了……”韓長哭喊道。
“時辰快到了，安葬好你媽，就準備上路吧。”莫問輕聲說道。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