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濃痰鎖喉

屍體送去解剖間後,寧遠洲把三個工友喊到筆錄室,大家渾身都濕透了,他們看著都挺老實,怕鞋子弄髒地板,全脫在門口。

“來,老哥幾個,先喝點熱茶,我待會兒就簡單問幾個問題,不耽誤太多時間。”

值班的人出外勤去了,端茶倒水的活計落到寧遠洲頭上,他特意泡了薑茶給大家夥驅寒。

工友們喝了幾口都說有點辣嗓子。

了解得知,報案的臨時工叫趙小友,今年三十五歲,劉猛和張喜來則是正式職工,兩人是表兄弟,四十出頭。

“你們下井是什麽時候?壇子是從上麵衝下來的?還是一開始就在?”

寧遠洲叫了個得閑的同事過來,手敲鍵盤的頻率一直沒停過。

三個工友互相看了一眼,正式工張喜來說:“我們是下午五點半從汙水站出來的,到這也就二十多分鍾,我第一個下去,底下的淤泥太多了,這壇子就陷在樓梯下邊,側著倒的。”

他用手比劃了幾下,花茶街的下水道已經不是第一回堵了,這幫人不愛衛生,亂扔垃圾,井蓋一掀,下麵全是包裝袋和易拉罐。

“我覺得是衝下來的,上個月那下水道也堵過,我疏通的時候,還沒有這個壇子。”

坐在一邊喝茶的劉猛忽然插了句嘴,他解釋說花茶街上麵有好幾個主要下水井,裏麵四通八達,加上前陣子下雨,水漲得快,把很多雜物都衝過來了。

“你們下井時,周圍有什麽可疑人物沒有?”

“沒有,那會兒正是雨大的時候,街上一條狗都看不見。”

臨時工趙小友當時就在外麵接應,路上除了亂竄的轎車,再無半個鬼影子。

時間還不算晚,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天黑的厲害,醃菜缸的分量不輕,兩個成年男人能勉強搬動,從井口直接扔下去,顯然是不現實的,淤泥裹挾了很多硬物,下墜的衝力足夠打碎壇子。

如果花茶街不是第一拋屍現場,往上走就是步行街,這是市區較為繁華的地段,下水井的數量、地下排汙管道的分支非常多,排查起來費時費力。

三個工友都是老實人,寧遠洲見他們都濕透了,留了個聯係電話和住址就打發人回去了。

解剖間的門沒鎖,被寧遠洲一把擰開,屋裏,張林昆正埋頭工作。

他用手術刀劃開了女屍的喉管,死者的食道裏黏糊糊的,胃鼓脹得很大。

身上除了一些瘀傷,並沒有發現致命的切口,氣管和食道都被濃痰填滿了,人是憋死的。

他用刀片,一點點把這些黏糊糊的痰液清理到培養皿裏,化驗發現,留下痰液的人,在十個以上,隨著工作的進度,還在不斷往上升。

這個濃度和量,讓人惡心的同時,又不禁歎為觀止,張林昆見過溺死悶死的人不少,可被痰液憋死的,這是頭一回。

“木棍,好了沒?我進來嘍!”

正出神之際,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寧遠洲偷摸探進來半個腦袋,見張林昆沒搭理他,自討沒趣的聳了聳肩。

“在化驗,別催。”

對方冷著臉,把培養皿放到顯微鏡下,觀察那團口水混合物。

那些青綠色的東西經過發酵,惡臭衝天,好在兩人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主,再惡心也見怪不管了。

“死者的氣管被濃痰堵住,人是活生生悶死嗆死的。”

說罷張林昆在女屍的胃上切開一個小口,痰液順著管子把一個進2升的桶灌滿。

按骨齡來算,死者不過二十一二歲,長得小巧玲瓏,手稍微有些粗糙,指甲都被藥水泡軟了。

死亡時間在一個星期以前,屍體身上部分皮膚已經潰爛,下水道的淤泥糊在表麵,在一定程度上起了保護作用。

女屍上身穿的是貼身襯衣,下身是藍色牛仔褲,沒有證件,寧遠洲根據女屍操勞的手與指甲內側藥物反應猜測,她生前做的應該是護理方麵的工作。

好在臉部還能辨認,他花了些功夫,終於在警部落大的資料庫中,確認女死者的身份。

死者叫孟娟,二十二歲,是榕城陽光醫院的一名護士。

一個年輕女孩被裝在醃菜壇裏活活悶死,簡直聞所未聞,寧遠洲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更奇怪的是,這口裝被害人的壇子,內膽光滑細膩,外側更是有龍紋傍身,怎麽看都不像是廉價流水線產品。

“木棍,你過來看看,這玩意兒該不會是古董吧!”

寧遠洲敲了敲壇口,他的話也引起了張林昆的注意。

三個月前,趕上榕城某家私人博物館開展,打的是殺人古董的噱頭,張林昆因為好奇,還特意去走了一遭。

過去一看才發現,館長竟然是他的大學校友,兩人之前在社團活動中,還互加了聯係方式。

那位學長姓秦,對古董還算有研究,隻不過那場展覽剛結束,他就被古董盜竊犯盯上,在扭打中被捅了四刀,好在送醫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你還真別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張林昆摘掉手套,壇身的紋路被刮花了,他參觀古代刑具展時,曾聽館內的導遊說起過一個關於美人盂的故事。

死者孟娟的遭遇和那個故事非常像!

“這樣,我聯係一下我學長,他家就是倒騰古玩的,應該能給你提供點線索。”

說著,張林昆試探性的給學長秦臻打了個電話,對方隔了一會兒才接,聲音裏滿是病態。

三個月前,一幫小偷強闖博物館,偷走了不少大件,其中就有兩尊明代的美人盂,秦臻還沒來得及梳理上報就被捅進了重症監護室。

一聽說可能是失竊的古董,他當即拖著大病初愈的身體,冒雨趕到警局。

因為暴雨的緣故,不到七點,天就全黑了。

秦臻笨重的從出租車裏挪下來,手上撐著一把墨色大傘,傷口在腰腹和腿上,靜養了這麽久,腿還不太能吃力。

廳裏,寧遠洲已經等候多時,見人來了,趕忙掐滅手上的煙卷,正兒八經的喊了一聲:秦教授!

“寧隊好,東西在哪?勞駕帶我去看看!”

秦臻把傘擱在門口,長款風衣的下擺全濕了,他的臉色不大好,金邊眼鏡片上蒙著一層薄霧。

“那個……你先做點心理準備,裏頭的場麵有點惡心。”

寧遠洲把他領到解剖間,開門前還打了預防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