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下無毒(七)

劉若錫被帶下去後,沒撐太久,很快招了。

就像趙德柱說的那樣,他不是臥底,他堂弟劉宇昆才是,他關注劉宇昆很久了,隻一直沒確認,畢竟是堂弟,從小在他們家寄養,他看著長大的,他幹這行後沒什麽精神寄托,已經把劉宇昆當成了半個兒子。

直到昨中午,大夫龔開在每日例行的“垃圾短信”中忽然回複了“TD”,他們意識到大夫處境有些麻煩,爾後劉宇昆活躍起來,他才真正確定了心裏的猜測。

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親情什麽的一文不值,隻要敢阻礙他發財,就算是兒子也能幹掉,確定堂弟是臥底之後,他就決定動手了。

但他多了個心眼,逼堂弟說出自己的代號和上線、聯絡方式,以及證明自己是臥底的證據,以便給警方傳遞些假消息,避免團夥被搗毀,而且真到了那一步,也能給自己留條退路。

堂弟“招了”,隻在證明自己是臥底的證據那裏做了假,報了個所謂的接頭暗號。

實際上他是有指紋和DNA留存在原單位的,劉若錫也問了指紋的事,他說自己要做臥底,改過指紋,本就和留存的不一樣。

劉若錫將信將疑,但與上線取得聯係,試探過認為沒有問題後,便信了。

齊宏宇推測堂弟是想將計就計,上線很快會猜出臥底有問題,然後根據定位把劉若錫抓了。而那時候,堂弟察覺到劉若錫知道團夥的一切秘密,抓住劉若錫,就能從他嘴裏得知司機和大夫的身份,並掌握該團夥犯罪的證據。

這個團夥之所以遲遲未能搗毀,歸根結底,就是司機與大夫身份不明,劉若錫也沒法抓,隻要三人之一落網的話……

“到了最後一刻,劉宇昆心裏恐怕還是在想怎麽搗毀這個團夥。”齊宏宇輕歎口氣,搖搖頭,又咬牙切齒道:“仇教導說得對!這幫家夥統統都該死!遲早有一天,得把他們一個個斃了給兄弟夥陪葬!”

劉若錫足夠聰明,卻也愛自作聰明。他看見仇教導,便猜到他們完全暴露了,昨晚剛想準備退路,今兒就能用到。

他猜測團夥裏還有臥底,卻猜不到是誰,因此最後關頭,還是做好兩手準備,故意當著大家麵拖延時間,說什麽最後一頓飯,其實隻是試探。

要麽試探出臥底幹掉,要麽作為伏筆,回頭被搗毀的時候翻出來,喊一聲自己人。

可惜他什麽也沒看出來,直到最後一刻,拳手下去接應,他才隱約猜測拳手或許有問題,但這時候他已經沒得選了,隻能抱著僥幸心,作為“臥底”登場,順便保護好仇教導。

後邊戴的麵具隻是普通麵具,他們平時和人交易用的。但無所謂,反正仇教導看不到,可以騙他說是早就準備好的防毒麵具,回頭順手處理掉就好。他猜到警方可能會用閃光彈、催淚彈等東西強攻,結果還真讓他猜對了。

得益於黑口袋和麵具,再加上劉若錫第一時間把仇教導拉到通風口迎著吹,他倆沒怎麽被嗆到。

得益於短短一天時間內的下意識布置和埋線,拳手剛開始都被他唬住了,以為他們兄弟倆都是臥底,但被石羨玉和齊宏宇揪穿後,拳手很快反應過來。

逆境之下,倉促之間做的決定和計劃,確實難保證萬無一失。

片刻,仇教導走過來,看向齊宏宇,欲言又止。

“怎麽了?”齊宏宇問道。

“都問清楚了,”仇教導歎息道:“劉宇昆才二十四歲,留了個遺腹子,七個月了。”

齊宏宇張嘴,忽然覺得心裏堵堵的。

“而且……他父親也是緝毒警,但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被報複性襲擊害死了,隻有他活下來,為了保護他,對外隻能宣稱是車禍,但他心裏一直門清。”仇教導繼續說:“他們一家,可以說滿門忠烈。”

齊宏宇緩緩拉了條椅子,坐下,半晌無言。

仇教導給他遞了根煙,他結果、點著。

“龔開也招了。”仇教導接著說道:“想撬開他的嘴,也沒那麽難,他現在根本沒法抵賴。

嗯,他爸,怎麽說呢,龔理並不像我老婆調查的那樣假耿直,他是真直性子,所謂假耿直,都是他故意傳出去的,為他老婆撒氣——被龔理‘得罪’過的人,確實大多都是垃圾、蛀蟲,包括龔開他老婆。

隻不過,可能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劣根性吧,很多人不願意承認真的有那麽純粹的家夥存在,對偉光正的一麵,下意識的都以為是假的、裝的,是人設,再有龔開推波助瀾的流傳,嗬嗬。”

齊宏宇終於開口:“他為什麽要殺自己父親?”

“因為製毒的事情暴露了。”仇教導掐滅煙頭,說:“龔理要大義滅親,告發龔開,龔開隻能假意要在父親的監督下自首,暫時穩住他,然後提取了苯來麻暈龔理,用同事賬號開了腦溢血病例和死亡證明。”

“同事能幫他?”

“一名醫生,四名護士,是他手下,該團夥外圍成員。”仇教導說:“有暴露風險,不幫不行,隻能沆瀣一氣——財帛動人心啊!”

齊宏宇沉默片刻後,才接著問:“那屍斑呢?”

這是齊宏宇最在意的疑點。

“那不是屍斑,是燙傷,蒸汽燙傷。”仇教導說道:

“他不敢讓人急救,就用五六十度的蒸汽熏龔理的背,造成低溫燙傷,隻紅不腫,加上蒸汽會擴散及降溫,隻要把握好蒸汽溫度、熏燙距離還有時間,就能造成這樣的紅斑,他用兔子試驗了好幾遍。

既然屍體已經出現了屍斑,自然就沒有必要再搶救,因為沒有搶救的價值了,臨床死亡證明可以直接開具。”

“……”齊宏宇微微握拳:“這家夥思路挺靈活,真是個小天才,可惜沒用在正途上。那曲潯寅拍的照片呢?怎麽解釋?”

仇教導好好的滿足了一把傾訴欲:“這個就純屬巧合了。她確實每具屍體都會拍照,在電腦上研究會兒,然後再定妝,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也算是個職業技巧吧。

如她所說,她入行沒多久,之前殯儀館這塊隻有黃正清負責,她後來才加入協助的,而在入行當入殮師之前,她是‘老板’劉若錫的情婦。”

“原來如此。”齊宏宇呐呐道。

“你或許對火葬過程也有疑惑,”仇教導意猶未盡,接著說:“為什麽焚化爐沒預熱,就直接火化了?”

齊宏宇立刻點頭。

仇教導板著臉說:“龔開特地交代的,他擔心焚屍爐裏溫度不高不低,屍體一進去就應激跳起來了,所以要求冷爐進去,瞬間開啟最大火力,給父親個痛快。

黃正清不知道這事兒,龔開沒說,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害父親,哪怕這些人也都是禽獸,有手下和曲潯寅知道就已經夠了。嗯,黃正清和曲潯寅都是這時才知道大夫是龔開的。

黃正清也不以為意,反正沒人在乎焚化爐這點數據異常,而且過幾天焚化爐數據就會被覆蓋,誰也發現不了,發現了他也可以說是操作失誤,算不上大事,關鍵大夫難得有所求,他樂得滿足。

但龔開都沒料到,在焚化爐最大火力下,龔理竟然沒瞬間死亡,還是應激跳起來了,他不知道龔開和龔理的恩怨,當時一心想著救人,後來我們展開調查了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聽到這,齊宏宇終於把一顆顆珠子串聯了起來,恍然大悟。

但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龔開為什麽不直接殺了龔理,非要弄得那麽麻煩?”

“他說,畢竟是父親,動不了手。”仇教導說著也翻了個白眼:“燒死就不一樣了,那是黃正清動的手,跟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