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入木三分
一張古舊的花梨木八仙桌上，擺上了八個菜。
齊老爺子坐上首。
我坐下首。
紅姐站在一邊，沒有上桌。
這應該是他們的規矩，女人不能上桌。
我偷偷打量齊老爺子。
齊老爺子跟我想象之中的那種鶴發童顏，精神矍鑠完全不同，看上去就跟一個普通人一般，外貌平平無奇，除了眉間有通天紋還有點特別之外，其他的都很普通。
來之前我從夏東海那裏已經了解清楚了，這齊老爺子可是真正的亡清的皇室貴胄，打小就泡在皇宮之中，各種金石碑文，書畫卷軸，見得實在太多了。
他一開始是研究畫畫的，後來才開始練書法，不過這書畫本來就相通的，齊老爺子的積累也足夠，所以很快觸類旁通，書法寫到了當今世上少有人能及的程度。
我在打量齊老爺子的時候他也在打量我，我們兩個沒說話之前先對望了好久，然後紅姐在一邊介紹說道：“阿瑪，這位就是我跟您說的小金，字寫得很好。”
齊老爺子對著我點了點頭：”年輕人不錯。聽說你替小紅驅了邪，這事情還真得感謝你。“
“哪裏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本身是我的職業。“我客氣說道。
“不驕不躁，年輕人當如此，”齊老爺子對我也是越看越滿意，稱讚了一聲，“我也早就想見見你了，這次見到了，還行，沒有讓我失望。”
他說著伸手掌向上，拿了一根筷子在手掌之中，不知道想要幹什麽。
紅姐在一邊給我使眼色。
我沒弄懂齊老爺子的意思，更沒有弄懂紅姐的意思。
紅姐怕老爺子一直這樣尷尬，便說道：“金石，老爺子是想跟你比劃兩下，以筷子作筆，考較一下你的書法呢。”
我連忙也拿起一根筷子，卻是謙虛說道：“我是後生晚輩，書法當然不能跟老爺子你相比。“
齊老爺子沒說話，掌心微微一縮，筷子就跳起來老高。
這是掌心的肌肉很強大的表現。
沒有幾十年握筆，估計都做不到這一步。
我一看他這樣，也不甘示弱。
試著用掌心的肌肉把這筷子往上彈。
隻不過我寫字的年頭根本不可能達到齊老爺子那麽長，而且齊老爺子那是以畫畫寫字為生的，我呢，隻是個以測字為生的算命先生，寫字隻能當成愛好。
所以這筷子自然彈不起來。
試了兩次都失敗了。
齊老爺子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卻是那種要看我笑話的微笑。
也有一種炫耀的得意。
都說老人是老小孩，齊老爺子現在就又有點狗都嫌的年紀的孩子那種感覺了。
我本來試兩次就打算放棄了，又不是年輕人之間的較量，不必要拿自己不擅長 的東西跟別人擅長的那麽拚。
可是這齊老爺子這種微笑卻是讓我的心裏很不舒服，於是我心念一轉，耍起小聰明來了。
我手掌心的肌肉的確不行，可是我有靈感啊，正好我的臨字咒結印的時候，身上的氣好像都會聚到手掌上麵，估計能把這筷子托起來吧。
這麽想著我嚐試著使用臨字咒，臨字咒一施展，這筷子果真就起來了。
隻不過這起來還不如不起來呢，因為筷子的確離開掌心了，而且平平穩穩離開掌心。
可是它卻是懸浮著的，在手掌心上方懸停了好一會兒。
這種情況任誰看去，都不是顯示掌心肌肉的發達程度，所以也無法炫技了。
齊老爺子看到我的筷子懸浮在掌心上，哈哈一笑：“年輕人啊，心思太巧 反倒不好，大音稀聲，大巧若拙，你要學會藏一藏。”
我也順勢收了筷子說道：“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齊老爺子，晚輩向你討教寫字的真功夫。”
齊老爺子略一點頭，對我說道：“你先吧。”
“先生先來。給晚輩打個樣，免得晚輩再次出醜。”
齊老爺子倒沒有矯情，拿筷子沾上酒水，在桌上寫起來，一筆一劃，寫了一人字。
拿筷子寫字，竟然能把這一個人字寫得如此工整，可以說齊老爺子的筆力真的是很驚人了。
老前輩一輩子鑽研書法，這書法的本事自然爐火純青。
他寫完之後，拿手一抹，將表麵上的酒水抹去，卻見桌上還留有一個人字，說明筆力透到了木頭裏去了，雖然還達不到入木三分的程度，但也是相當驚人。
更何況入木三分其實是用墨汁書寫的，這木頭的紋理再粗糙一點，吸進去三分倒不覺得有多稀奇。
老爺子這是給我展示了什麽叫書法的功力。
我也依葫蘆畫瓢，在桌上寫了一個道字。
表麵上看這個道字也寫得很工整，不像是以筷子沾酒水寫出來的一樣。
齊老爺子一看這個道字不由稱讚道：“好字，年輕人能有這樣的字，可以說書法練到家了。難怪小紅說你的字很不錯，真的不錯。”
我沒說話，伸手抹去這桌上的道字。
在桌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個道字的印痕，而且這個印痕比老爺子那個人字的印痕要深，要明顯得多。
老爺子看了又看，突然拍手稱讚道：“果然後生可畏啊。看來老朽真的是老了。”
我卻是連忙道：“老爺子，這一次恐怕你看走眼了吧。”
“怎麽就看走眼了？你這字明明就比我寫得好，筆力更遒勁，難道我看錯了？”
“老話說，一字難寫，筆劃越少的字越難寫，我寫的道，老爺子您寫的人，當然是您寫的更加難一些，這是我第一個不如您的地方。
第二個地方是您是隨手寫的一個人字，而我呢，老爺子你不知道吧，我從小練的就是老子河上章公句，開篇就是道字。這個道字我寫了不下萬遍，所以我這是拿出最擅長的這個字來跟您隨手的一個字比，能勝也不足為奇。
而第三個地方，就是這入木三分，其實想要在桌上留下印痕，你得看這木頭的紋理，老爺子你是逆著紋理寫的，而我是順著紋理寫的，在這種情況下筆力不是主要因素。
所以我就是投機取巧，在這三個地方占了老爺子的便宜，哪怕看上去勝了半籌，實際上差得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