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薩滿世界樹

昨晚還很簡陋的祈福台,今天早上就被裝扮點綴起來:

祈福台周圍火把通明,東西南北四向各有八根白塔石柱,寶塔柱頭墜下無數薩滿彩幡,石柱間以風馬彩旗和轉經筒連接,將祈福台包圍進方形空地,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給整個祭祀祈福儀式都帶了一絲神秘!

他朝高處眺望,祈福台正中放置三麵薩滿皮鼓,中間鼓麵大如水缸,兩邊鼓麵小如臉盆,鄭原定睛細看,每一麵皮鼓都異常精美華麗!

雪白的鼓麵用高原色帶裝飾著四層同心圓環,中心圓環中有一顆金屬色的薩滿樹,曲折連環的枝杈代表薩滿最原始的自然信仰;二層圓環內是代表金木水火土的彩繪圖騰,閃光的金子、燃燒的火焰、奔騰的江河、茁壯的林木、厚實的土地,這些原始信仰中的世界元素,像信徒一樣環繞著薩滿樹。

三層圓環描繪著跟薩滿有關的自然動物——狐狸、白鹿、黃鼠狼、青蛇、刺蝟,無數生動靈活的動物刺繡附著其上,隨著鼓麵的震動不斷顫抖,就像被皮鼓賦予了新的靈魂;四層圓環是最後一層,隻見八隻拖著長尾的白鷹展翅翱翔,白鳥是薩滿信仰中的神鳥,它們代表與邪惡做鬥爭的神靈。

鄭原盯著皮鼓看了很長時間,直到李凱門推了他一把才回過神,不注意臉上已經出了一層細密汗珠。

“呦嗬,你們來了,我們要等啟明星亮起才能出發,你們不再進去睡會兒!”

元迦曼穿著她的薩滿巫服故意衝我們調侃幾句,清脆的嗓音在麵具中變得神秘低沉,帶有讓人注目的無盡力量。

“切~我們還睡呢,這不是被你吵醒了!您要是少敲會兒,我們還能多睡會兒,咱別敲了,行麽,姑奶奶~”

李凱門是真困,說一句話打幾個哈欠,元迦隻顧得意當然不願意答應:“那可不行,薩滿祈福,誤了吉時可不好。”

她說完這些把鼓錘交給身後的小女孩,嘴裏嘀咕祈禱經文,祈福台下的薩滿巫女們忽然從四麵八方趕過來,一起在空地圍成圓心方陣,跟元迦曼一起隨著鼓麵銀鈴舞動身體。

老爹說過遠古時期是沒有觀賞性舞蹈的,所有的舞蹈都要為祭祀和祈福而服務,所以在華國古文化中,舞蹈的“舞”通“巫”,意思是祈福長天、祝禱消災!

薩滿的原始信仰在舞蹈裏體現得淋漓盡致,在鄭原看來巫女的祈禱動作借鑒了自然動物的行為,他才看到一半就已經在祝禱舞中看到虎之俯仰引腰、鹿之引項反顧、猿之攀物自懸、鳥之翹足展翅、熊之雪地抱膝,甚至連狐狸雙蹄拜月的樣子都有,充滿野性又具有力量。

此時的元迦曼褪去任性,猶如霧凇山林裏的精靈在祈福台上不斷舞動!

這些祝禱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人與自然相輔相生的依存關係,就在他欣賞這異域祈福儀式時,耳邊突然又闖入雜亂無章的頓挫鼓點,轉頭一看,李凱門和格勒把觀測站裏那口大銅鍋給搬出來了,鼓錘一打,地動山搖。

“你別給我添亂,你把我鼓點都敲亂了,停~~”

元迦曼一個鷂子翻身來到台下,想搶李胖子手裏的鼓錘,她再靈動也搶不過李凱門一百多斤肥膘,兩個人你追我趕,在祈福台下追著跑,李凱門一邊跑還一邊敲鐵鍋,鐵鍋的響聲混入鼓點,讓薩滿巫女們陣腳大亂,彼此踩著衣裙摔了好幾個狗啃泥,四仰八叉扭結在一起。

“哈哈哈哈,巫女不是能預知未來嗎,怎麽還摔了個狗啃泥啊~”

李胖子眼見巫女們摔倒,看著自己的得意傑作哈哈大笑,元迦曼眼瞅著祈福儀式被毀,狠狠白了李凱門一眼,飛身把鼓錘奪走,扔了好遠。

“迦曼,外麵怎麽那麽吵啊?”

他正打算繼續敲鐵鍋,古麗婆婆拄著拐杖從薩滿小樓走出來,她冷咳一聲,巫女們趕緊整理好祭祀服站在一邊。

“你們這些外鄉人,不了解高原習俗這不過分,可要是不尊重我們的習慣,那就不用再跟我去達溫遜湖了,到那兒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動靜,我們不歡迎你們。”

古麗婆婆估計早就聽到外麵動靜了,隻不過事情不嚴重她不用下場開撕,眼見李凱門把祈福儀式攪和了,她要不出來,別人還以為老神巫是個病貓呢!

“古麗婆婆,您別介意,我朋友從小缺根筋,我這就把他拉回去。”

鄭原怕老薩滿真的不讓他們去聖湖,嚇得趕緊把李凱門的鐵鍋奪走,duang一聲砸在地上嚇了眾人一跳,他看著老薩滿婆陰晴不定的臉色,心裏腹誹真他娘嚇人。

“好了,重新祈福,我看天就要亮了,可千萬別耽誤了行程。”

元迦曼衝他們做了個鬼臉兒,把中斷的祈福儀式續接起來,李凱門還在為好哥們鄭原說他缺根筋生氣,一早上都悶悶不樂。

巫女們伴著薩滿皮鼓繼續祝禱,在那抑揚頓挫的鏗鏘鼓點中,一輪紅日從霞色天際氤氳而出,他們跟著薩滿巫師折騰了大半天,終於駕著馬車駛向達溫遜湖。

馬車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往前走,站在遠處的山腰看,山下人耳形狀的內陸湖就是達溫遜湖,從泰坦山奔湧下來的雪山融水源源不斷注入湖泊,給這片湖泊帶來湛藍清澈的活水。

無風吹拂的湖麵像一麵鏡子倒映天際蒼穹,雲彩似乎在湖中遊動翻湧,湛藍天際偶爾略過幾隻翱翔展翅的白尾海雕!

“到了,我們趕緊下去吧。”

他們把馬車停在距離達溫遜湖不遠的眺望平台,徒步走到湖泊灘塗地帶,小神巫的阿婆古麗唐陀已經梳妝打扮,穿著更為隆重的鳥羽薩滿服,帶著巫師來到薩滿神樹周圍。

這裏的“神樹”可不是真正意義的樹,鄭原眼前的神樹實際上是一個青銅木樁打造的大型景觀樹:一棵兩層樓高的聖誕樹被白石基座牢牢固定,巨大枝幹呈放射狀向外伸展,枝幹之間綁著無數葉狀青銅片,不斷有雲朵、海浪、鳥獸等圖案閃現。

經風一吹,樹頂八條彩色經幡隨風飄揚,鈴鐺鈴鈴作響!

這裏早早就聚集了一群身著薩滿服飾的巫師,她們各自帶著青銅麵具,圍著中間一顆巨大的神樹念著咒語。

“滴滴滴……滴滴滴。”

鄭原聽著鈴鐺的聲音正在入神,他突然看到普旺嘉錯迎麵跑過來,臉色恐怖衝他叫喊:“喂喂!鄭原,趕緊躲開,你背後有東西~”

看著普旺叔急促的神色,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鄭原突然感覺到身後站著一個人,神秘人的手臂很明顯扒著他的肩膀,鄭原翻了個白眼,一把打掉他的手:“李胖子,你別鬧了。”

他正想罵人,卻發現李凱門和格勒目光擔憂衝他嚷嚷:“老鄭,快離開河邊,你……你……你後麵~~”

奇怪,身後的人不是李凱門那會是誰,鄭原感受到腦後的人越靠越近,後背汗毛不自覺聳立,抄起手裏拳頭打過去。

“臥槽,這是什麽東西。”

鄭原瞥見後背之物的刹那間嚇得渾身冒冷汗,身後站的就是祈福台那具怪屍,嚴格來說,已經不能算是一具人類的屍體!

它空曠的眼窩,眼珠早已不明去向,隻留下兩個漆黑窟窿隱藏無盡詭秘,露在衣服外的猩紅肌肉布滿指頭大小血泡,它們分泌的粘液彌漫著一股腥臊味道。怪屍明顯沒有疼痛觸覺,從地麵站起來掐住鄭原的脖子,張嘴衝他咬過來!

鄭原被掐得臉如豬肝,眼神恍惚間看到怪物嘴巴呲裂到耳根,露出一幅尖利獠牙,那怪物的舌頭很明顯是活物,近距離觀察,舌頭就像是一朵渾身長滿毛茸尖刺的巨型蒲公英,它惡心的眼睛盯著鄭原,嘴巴一張開滿嘴都是獠牙!

“嘭嘭嘭!”

正當它要咬過來之際,遠處幾聲槍響嚇得怪物從嘴巴竄出,猛地鑽入湖中不見蹤影。

普旺嘉錯拿著獵槍從遠處跑過來:“你沒事吧,幸虧我長了個心眼,去小神巫家裏看了一遍,那怪屍不在祈福台,肯定是來找你們了。”

鄭原驚魂未定看著平靜的湖水,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隻怪物,衝著普旺叔連連道謝:“沒事,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我剛才隻顧著觀察這隻怪物,連跑都忘了,要不是你及時趕來,我現在就跟這具高度腐爛的屍體一樣惡心。”

李凱門跑過來調侃,朝著鄭原心口打了一拳:“哎呦,是忘了跑還是嚇得走不動道兒了!”

鄭原揉揉心口,目光憂慮問道:“普旺村長,那這具屍體你打算怎麽處置,萬一他再複活就麻煩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普旺叔知道這怪屍的習性,要不然怎麽會知道它會逃走,可轉念一想普旺嘉錯隻是個普通牧民,他的這種想法旋即消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

普旺嘉措歎了口氣:“哎……最近怪事頻出,村裏越來越不安全了,這具屍體咱都沒弄明白是不是人,既然他嘴裏的怪蟲消失了,那再逃走的可能性很小。”

“哎,你們看湖裏麵是不是又飄出來一具屍體。”

鄭原正和普旺嘉錯聊天,李胖子又一驚一乍出聲,他們看向遠處,的確有一個東西在飄過來。

“你們小心,說不定也是這樣的屍體。”

他們在格勒的保護下向後倒退,普旺嘉錯一個人將這具屍體拖上岸,果然跟前天見到的屍體死狀一模一樣,屍體撈上岸的瞬間,皮膚就開始變得透明,粘液隨即分泌出來。

“怎麽又有一具同樣的屍體。”

元迦曼跑到他們身邊,眾多薩滿巫師也圍上來,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哼~”

古麗唐陀婆婆在人群冷哼一聲,巫師們立刻讓出一條路,她慢慢走過來撫摸著屍體的額頭,念了一會兒咒語:“這具屍體是被眾神遺棄的侍者,從遙遠的昆侖山脈遠渡而來,我們為表尊重應該將其火化使之靈魂升天。”

古麗婆婆語畢,巫師們得了主意,將兩具屍體抬到篝火旁邊,不斷吟唱著薩滿歌謠。

屍體裏的怪蟲在烈火中劇烈翻滾,鄭原不敢相信,剛才還處於深度死亡狀態的屍體,像蝦米似的不斷抖動**,嘴裏口吐白沫鑽出一隻惡心絨毛獸,它一溜煙鑽入篝火,呼啦一聲劇烈燃燒,那些屍體迅速腐爛成灰。

…………

晚上,篝火旁,柴火劈裏啪啦在院子洶湧燃燒。

三個人和元迦曼坐在觀測站院子裏,火熱溫度熾烤著他們身體,即便如此也驅散不了內心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