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舍利佛骨瓷
“老山甲,這是你在哪兒弄的?”
“哎……哎,你小心點,別給我弄碎了,輕拿輕放。”
鄭原剛想拿起來,老山甲護犢子似的合上錦盒,等他戴上白緞手套才把錦盒打開。
鄭原拿起骨瓷盤,骨頭加上一層包瓷的重量,比普通的瓷盤略重一些,原本奶白的釉色因為從墓中出土,產生了千年土浸,略微浮現一些不美觀的褐紋,盤中描繪著胡騎駱駝像,的確是唐時漢胡交融的一種藝術風格。
他仰頭把瓷盤罩上眼睛,透過太陽光去看瓷盤,隱隱透出的光亮中用古文刻著某些文字,這種看時不顯,罩光得見的特性,也是唐朝興窯用來辯偽的看家秘法。
看來老山甲說的沒錯,這人骨瓷的確是唐朝的,那麽這也意味著他手上的人骨瓷牌至少也是出自唐朝,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在普旺大叔的嘎烏盒。
“不對吧,老山甲,我聽人說骨瓷都是白色的,那為什麽我們手上的是黑漆金文,這不是很奇怪麽,你碰到過黑漆骨瓷嗎?”
格勒望著白瓷怔怔出神,突然的一句話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瓷盤上麵。
老山甲拿過黑漆骨牌,在放大鏡下仔細摩挲:“照我來看,的確稀奇得很,剛才光顧著鑒真,沒顧上鑒別成色,諸位可能不知道唐朝瓷器講究“南青北白”,甭管是越窯還是興窯,那都以‘溫潤如玉、細膩潔白’為最佳,經過我手的青白無雜質的骨瓷那麽多,我還真沒碰到過黑釉!”
“稀罕,的確是個稀罕物件兒。”
按照老山甲的話,這瓷牌雖屬於唐朝骨瓷,卻是個異類,而且是往人骨瓷鑒賞的反方向去了,小神巫抬眼看著骨牌,像是發現了什麽,蹭地從座位站起來:“會不是是假的啊,萬一是有人故意仿冒出來擾亂咱們的視線呢!”
老山甲一聽這話,衝眾人擺擺手:“這不能夠啊,您滿昆峰鎮打聽打聽,我老山甲的奇甲古董鋪那可是響當當的招牌,哪個玩主兒從我手上收的貨也沒有假的,這要是看走眼,那就是砸祖宗招牌的事兒,別的事兒我不敢說,鑒定古玩我可是這個~”
他伸出手掌豎起大拇指,昂首挺胸的樣子略顯可愛。
看幾個人略微不相信,奪過骨牌跟眾人繼續解釋:“瓷器鑒定要看款識、器型、紋飾、胎釉,因著您這一件又是個項鏈,則需要更進一步看包漿,別管是傳國玉璽還是陳年夜壺,包漿主要分為油沁、水沁、血沁、土沁。”
他說罷,在自己脖子裏取下一個玉佛排牌遞給眾人看:“黑漆上的一層包漿溫潤有光、亮而不賊,您這就是油沁。當然了,油沁也分兩種,一種肯定是像我一樣的“活養”,戴在脖子裏經過上十幾年前的滋養才出油沁。後一種“死養”比較驚悚,是把器物戴在屍體身上,等千百年屍體腐化幹枯,將血肉油脂完全沁進骨牌,也能養出這種溢彩油光。”
他頓了頓,旋即滿臉可惜說道:“要不是毀了可惜了,把包漿磨掉肯定能看出骨牌的材質和外釉。”
“老山甲,你要是真能通過材質和外釉確定墓主人身份,磨了也沒事,我們也想看看這異類骨瓷的主人到底是誰?”
“別啊,這麽好的東西,毀了多不值當啊。”
老山甲有點可惜了,但眾人堅持要磨包漿,他也沒什麽辦法。
他從偏廳拿出自己那一整套古董鑒別的小箱子,取出鑷子和放大鏡,把骨牌沒有字的那一麵固定在操作台上,目光突然變得深沉嚴肅:“各位,我得先給您幾位提個醒兒,古董鑒定裏有一種鑒定方法叫破鑒,得你們自己拿主意,無論結果好壞,我都不負責。”
“確定嗎?”
“確定。”
等眾人話音落,他用滴管取出稀釋後的腐蝕酸液,滴在骨牌表麵用棉簽輕輕擦拭,剛才還油亮的骨牌好像缺了一塊,顯出漆黑的外釉。
“瞅瞅,上好的烏泥鐵釉,我可要磨釉了,你們別心疼。”
老山甲戴著護目鏡,從小箱子裏又拿出一個小型拋光鑽,對著那塊露出表麵的黑釉下手研磨,黑釉逐漸稀疏露出釉下的胎瓷,他看到胎瓷的材質,還沒把護目鏡取下就忍不住嘖嘖稱讚。
“怪不得用烏泥黑釉,要是用了白釉根本就遮不住舍利光,原來是個佛骨舍利啊!”
鄭原接過老山甲遞來的瓷牌,裏麵並不是潔白骨瓷,而是近乎於透明的舍利骨,仔細瞅瞅還能在陽光下看到舍利自帶的琉璃佛光。
“稀奇,這可真稀奇,用舍利骨當胎瓷,我可從來沒見過,這太出乎人意料了,你們等著我要去翻翻古籍,看看舍利骨瓷的由頭是什麽。”
老山甲走進偏廳書房,往書架上翻翻找找,拿出《素瓷心經》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猛地拍了一下腦袋:“鄭兄弟,咱們把包漿給磨了,雖然不能馬上查到墓主人,但線索可是越來越清晰了,自古以來真正能燒出舍利的不是聖人就是高僧,再加上唐朝骨瓷技藝,能讓高僧舍棄佛身為他引路,我敢肯定這墓主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他想到這一點像是瘋了一樣,把唐史典籍搬到書桌埋頭翻閱,一幅不找到舍利骨瓷主人不罷休的態勢,一小時後才抬頭跟眾人說話。
“得嘞,這舍利骨瓷的主人找到了。”
“真的,是誰,你可別賣關子了。”
“薛陂延!”
鄭原把這個人的名字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從來沒聽說薛破延的名字,大概率是曆史裏從未出名的人:“我怎麽沒聽過啊,老山甲你可不能隻收錢不辦事兒啊。”
“我騙你們幹什麽,泱泱五千年曆史,梁山好漢多得是,但史書就那麽大點兒地方,寫的每個人肯定是做了什麽大事,您還別不信,薛破延能被曆史銘記還全靠文成公主。”
老山甲被李凱門半威脅摟著,拿出《唐史風俗述異》,指著其中某篇章嘀咕道:“吐蕃篇有記載,貞觀十二年,吐蕃讚普鬆讚幹布敗吐穀渾、黨項、白蘭羌,遣使薛祿東讚,攜黃金五千兩及大量珍寶拜謁太宗,太宗擇宗室女敕為公主,下嫁鬆讚幹布,又過三年,公主在宗室李道宗和護親將軍薛破延的護衛下,正式和親吐蕃。和親之後,李道宗歸唐述職,薛破延長駐吐蕃充為殿攆將軍,保衛公主之安全。”
“書裏還提到薛破延死於公元674年,大約是文成薨逝前六年,文成公主念及他在塞外為主護攆一輩子,準備在他死後造出人骨瓷讓他魂歸祖地,這時文成身邊的得道高僧神修大師表示願舍棄佛身,用自身的舍利佛骨為殿攆將軍引魂向長安。就這樣,神修大師在薛破延將軍封墓的前一天,涅槃於佛法道場,他的佛骨舍利被能工巧匠施以黑釉做成人骨瓷,被封入薛破延的將軍墓。”
鄭原聽完這個故事,將信將疑看著骨牌:“那也就是說,這黑漆骨牌是從薛破延的墓中取出,是神修大師的佛骨舍利!”
“算是吧,不過這可不是正史,這本《唐史風俗述異》有點類似於小說的味道,是五代十國時期著成,傳聞是唐朝某個史官後人寫的,我不敢保證它的真實性,但是用佛骨舍利做骨瓷,幾千年曆史也沒幾個人啊,這跟正史沒什麽區別。”
老山甲把這本書遞到鄭原後上,他看著滿篇的文言文,心裏一直都在犯嘀咕——眼前舍利骨瓷是真,難道薛破延的故事有假?
老山甲一看他們都不相信他,麵子上有點過不去,古董鑒定這一行最怕被人說假把式,趕緊又補充一句:“你們要是不相信,我找一個真正看過佛骨舍利的人給你們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誰?”
“可靠嗎?別跟這位一樣又是個神棍,把我們帶跑偏就完犢子了……嗷呦,你下腳輕點。”
李凱門真是時時刻刻不忘挖苦小神巫,她嘭一聲跺在他腳背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您放心,我給你們請的這位高人可是塔廓藏佛寺的主持,佛法高深、德道俱佳,那是現世佛陀。”
既然老山甲拍著胸部跟眾人保證,鄭原決定跟他一起去請教請教這位“佛陀”,或許他真的可以解開這舍利佛骨之謎!
塔廓古街的中心建築就是塔廓藏佛寺,鄭原跟著老山甲穿越四五層街巷,來到這座巍峨恢弘的寺廟腳下,湊近來看,與站在數條街以外相比,觀感完全不同,肅穆虔誠的氣息鋪麵而來。
寺廟外牆白牆朱簷,窗柩精美,大殿高約五層,寶幢金頂、鬥拱梁柱是典型的漢式造型風格,隻在碉樓和雕梁才稍微見到雪域特色,主殿三層塔簷下排列著108金漆浮獸,堪稱精美華麗、大氣磅礴。
“我今天帶你們來的藏佛寺已經有千年曆史了,是唐朝時留下的漢式寺廟,等進去你們就知道了。”
老山甲走進門洞大開的寺廟,給守在兩邊的年輕小喇嘛行了雙手合十禮:“紮巴,釋尊仁波切在嗎?”
“在,在禪院裏給諸位喇嘛講經,您請進吧。”
小喇嘛引著眾人進入禪院,鄭原看著逐漸高起的地勢,這裏的建築格局跟魔窟喇嘛廟幾乎一致,山門殿、天王殿、大雄寶殿、後殿、法堂、羅漢堂、觀音殿以此前後排列,唯一跟那喇嘛廟有區別的地方,是多了雪域佛寺才有的紮倉、康村、拉讓、辯經壇、轉經道,由此形成一種獨特的漢藏寺廟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