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停下吧，別把大家都逼上絕路——”

巨人彎弓搭箭，瞄準了天空最後一輪紅日。

“你不會殺我，因為你永遠達不到大公無私的境地。為了長風戰神，你肯犧牲一切，包括犧牲整個51地區。你以為自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實際卻是徹頭徹尾的懦夫……”

夏拉的聲音炸響在我耳邊，擊碎了我的精神軀殼。

“為了大哥”四個字，已經成為我人生的座右銘。

進入51地區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所以，我的51地區調查員身份，根本就是一種偽裝。

“射落紅日，天下進入至暗時刻，對你有什麽壞處？沒有，一點都沒有，恰恰相反，如果長風戰神的失蹤，是51地區的陰謀，落日會攪局，你能更快找到線索，將他救出來。葉開，我們是盟友，不是敵人。”

巨人右手放開，長箭破空，飛向紅日。

我向上看著，內心深處的信仰正在崩塌。

轉世唐卡能夠讓人向死而生，這一刻，我經曆了精神上的死與生。

江湖安危並非我的關注焦點，而大哥的失蹤，才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這根稻草掌握在落日會手中，我跟他們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放開了夏拉，然後將她扶起來。

“現在，我們是盟友了？”她向我伸出右手，臉上浮起了動人的笑意。

我緩緩地後退，檢視著自己的內心。

“葉開，我理解你的苦楚，但我必須告訴你，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如果有些事不能挽回，那就必須選擇接受現實。”

我冷冷地注視著她，等著她給出關鍵答案。

“關於長風戰神的下落，我隻知道一小部分，那就是地球核心。你大概看過51地區總服務器的秘密資料了吧？某些線索指向雪山深處，而我們的分析更全麵，他此刻就在地球核心之內，與不死勇士有著密切關聯。”

我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做出明智判斷。

按照普通觀念，51地區是正方而落日會是邪派。

正方得出的結論是，長風戰神消失與喜馬拉雅山脈與昆侖山脈之間的某個地方，環球衛星給出的大數據推演圖紙表明，他進入了一個充滿強磁場的地方。

珠峰被稱為地球的“第三極”，而這個“極”字，同樣代表著“珠峰磁場”的存在。

專家分析，他進入了珠峰核心。

可惜的是，衛星分析隻能達到確定平麵坐標的程度，卻無法確定他在縱軸位置上的坐標。

按照最可靠的估量，他在山體表麵之下的二百米到四百米之間。

我從51地區隻能得到這麽多，再也無法深入。

夏拉給予的訊息，卻能夠從另外一個方麵，解開大哥失蹤之謎。

她提到的地球核心，是專家們的另一個推測結果，隻是沒有得到最終證實而已。

“如果我們結盟，是不是就能帶我去那裏？”

夏拉笑著搖頭，語調有些蒼涼：“葉開，記得高山觀察所外麵發生的事嗎？有些地方，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猛然間，天空一黯。

我知道，巨人已經射下了第十輪紅日。

日落之後，隻剩黑暗，崇拜夜魔，向魔而生——這正是落日會的教派宗旨。

我極度失望，因為奮鬥了這麽久，到最後回頭看看，真正一切盡失。

“我們走吧，走出這裏，獲得重生。我到這裏來，隻是為了你。”

夏拉走近一步，握住了我的手。

猛然間，她渾身一顫，一節帶血的刀尖，從她胸口凸露出來。

站在她身後的，正是白菲和白小蝶。不知道是誰，刺出了這致命一刀。

雖然殺人致勝，但白氏姐妹臉上沒有一絲勝利的笑容。

“爭勝無名局，我們就算小勝，也無法挽回被陰間、落日會搶占江湖最高點的敗局。葉開，事實上，我們都失敗了。每個人都拘泥於自己的生生死死，為親人的命運跌宕起伏而糾葛。最終，當世界毀滅，我們又能留下什麽？”

白菲苦笑著，拉起了白小蝶的手。

夏拉倒在我的懷中，那一刀相當致命，如果不是恨透了她，白氏姐妹出手絕對不會如此狠毒。

“陰間……必勝，隻有經曆了陰間地獄的人，才能重生，鳳凰涅槃，九死一生，後羿射日，十死無生……葉開，死在你懷裏，就是我轉生複活前最大的慰藉。你根本不知道，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宿命歸途，終於……終於還是如願以償，死在你懷裏，就像上一世，我死在你的刀鋒之下，好了，好了，日落了，我走了……”

說完最後一句，夏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我們都被困死在這裏，就像當年的梅山七聖那樣。無愛無情、無欲無求之人才能走出乾坤混元一氣圖，至於你我，心裏有太多牽掛，一進來，就出不去了。”

白菲走向我，嘴角的苦笑更深。

我知道她這些話的潛台詞，她為了妹妹白小蝶，而我為了大哥長風戰神。我們過去都沒有完全為自己活著，而是為了別人，追求一個根本不可能達到的目標。

“擇善固執，不好嗎？”

我察覺到自己的心聲，原來，我即便被困乾坤混元一氣圖，也沒有突破情感的桎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四周的鳥鳴聲再次傳來，仿佛一曲曲哀婉的離歌，越發加深了我和白菲的痛楚。

白菲俯身，從夏拉後背上拔出了短刀。

她還是那麽美，就像在飛機上第一眼看到她時那樣。

男女之間最致命的就是一見鍾情，那是上天注定的姻緣，非人力可以匹敵。

“我還有最後的機會——”白菲苦笑起來。

我當然明白，解鈴還須係鈴人，她因為白小蝶而被困，如果殺了白小蝶，就等於殺死心魔，然後可以破圖而出。

那把短刀的刀尖上，正滴著夏拉身上的鮮血。

“殺了她，就算活著走出去，你這一生，豈不又添了一頭心魔？”

我憐惜白菲，才會為她籌謀未來。

白菲慢慢地舉起短刀，凝視冰冷的刀鋒：“殺與不殺，都是錯。來與不來，都是錯。葉開，或許我們的出生就是個錯，一個我們無法決定的錯……這種時候，我該何去何從？”

陡然間，她仰天長嘯，唱出一曲慷慨激昂的古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是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時，麵對四麵楚歌而發出的驚天一歎。

聽到白菲悲歌，我胸口猛然間一熱一痛，仰天長嘯，以嘯聲與她的古歌聲應和。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和白菲，本來就是輪回之中的同路人。沉睡記憶終於在轉世唐卡和乾坤混元一氣圖的疊加之中覺醒，在這個白龍王親手締造的大荒結界之中，我和白菲的心一下子拚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