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龍象家族天誅令

隔著千山萬水,我和梅麗莎之間卻沒有任何心理上的隔閡,就仿佛身在51地區總部,在辦公桌前,麵對麵坐著聊天。

“葉開,此去不丹,不要輕舉妄動。無論收到誰的指令,都千萬記住,51地區調查員不為任何個人服務,而是為了組織。組織的利益高於一切,這才是我們的最高準則。”

這些條例,是每一個進入組織的人必須牢記的。

過去太多事例表明,越是聰明人,越容易蛻變為野心家,借助組織的力量興風作浪。

隻有分清個人、組織之間的關係,才不會被人當成槍頭。

“謝謝你梅麗莎,總是在關鍵時刻,讓我恢複清醒。”

我誠摯地道謝,因為任何時候,梅麗莎都像暗夜裏的燈塔,為我指明方向。

梅麗莎沉默了幾秒鍾,輕輕笑起來:“葉開,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們每個人都……江湖紛紜,大浪滔滔,我們每個人都無法左右一些事,如同落葉上的螻蟻,一旦跌入巨浪之中,掙紮沉浮,隻求保命,也隻能保命。”

我知道她的話必有所指,所以隻是默默聽著。

“你幫助亂雲大人、孔雀妃、金小九……還有,此前幾次外出執行調查任務,你還幫助了很多苗疆人、南美人、冰島人。我過去從未提醒過,現在我必須告訴你,你這樣做,完全錯誤,已經走在一條自我毀滅的歧路之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森冷,梅麗莎的話,也逐漸變得寒意重重。

“我懂,但我在某些時刻,必須遵從道德的召喚,選擇幫助他們。不過,一切都是在不損害組織利益、不違背組織原則的基礎上——”

梅麗莎提高音量,打斷我的話:“葉開,你錯了,記住,你錯了。無論大錯小錯,你需要做的是改正錯誤,重回正軌,而不是跟我探討在那些事上情非得已。好幾個案例,如果不是我憑借著自己的人脈關係全部彈壓下來,你就完了。”

我無話可說,因為梅麗莎說的,都是實情。

“小弟,聽我說,回頭,馬上回頭,聽懂了嗎?如果不想死,現在就回頭。我愛長風戰神,才會如此關照你,知道嗎?這種話,隻說一次,以後不再提起。”

梅麗莎急速地說完這些,大口大口地喘息,情緒已經激動到極點。

我知道,大哥是她的暗戀對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哥失蹤,她經過了長達十一個月的心理治療,才從極度悲慟中掙脫出來。

她對我的一切照料,都是為了彌補對大哥的深情。

我們沉默了很久,梅麗莎沒再說一個字,就掛斷了電話。

加德滿都的後半夜,寒氣刺骨,幾乎不能忍受。

我坐著,感受著寒意一絲絲侵入我的骨髓之中。那種針紮一樣的痛楚,能夠讓我清醒地意識到活著的責任。

對於51地區調查員身份而言,我做錯了,但是作為一個正義的江湖人來說,我做對了。

人生當世,必須“物物而不物於物”。我進入51地區,成為一名調查員的初衷是什麽,永遠不能改變。

一直坐到淩晨三點,我才回房間休息。

在睡夢中,我始終聽到一個聲音,似乎梅麗莎一直在對我說:“你錯了,葉開,你錯了。”

同時,我腦海中還有另一個聲音,指引我繼續向前,尋找大哥,尋找真理和未來。

醒來時,窗外陽光燦爛,室內飄著咖啡醇香。

想不到,金小九已經醒來,戴著口罩,坐在我的床前。

“一場好睡——你怎麽樣?”

金小九微笑,眼中滿含著欽敬與感激。

“我很好,剛剛煮了咖啡。”

她雙手捧著咖啡杯,送到我手上。

手機一響,是阿飛打過來的視頻電話。

我毫無遮掩,走到客廳,接通電話,讓阿飛看到我和金小九在一起。

“葉開,線人告訴我,你們要一起來不丹,這真是個好消息。”

一如既往,阿飛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與司空摘星正好處於兩個極端。

這是一名超級黑客的本色,認識阿飛多年,他始終是不改這個習慣。

我點點頭,這當然不是好消息。事已至此,我要做的,就是撐著這艘大船,讓它平安抵達終點。

“哈哈,不丹這裏真是無趣,沒有好酒,沒有佳肴,也沒有任何娛樂性的東西可言。你來了,總算能讓事情變得有聲有色起來。我見過不丹王,也見過鴉夫人,嗬嗬嗬嗬……”

鴉夫人就是不丹王身邊的那個女人,正是兩人舊情複燃,才會讓孔雀妃站到了一個極度尷尬的位置上。

金小九坐在我側麵,微笑著,一言不發。

在內心極度崩潰的情況下,她能保持這種狀態,已經很不容易。

我始終覺得,金小九非常堅強,勝過太多太多男人。之所以幫她,也有欽佩的成分在內。

“葉開,我有點疑惑,現在看起來,不丹王和鴉夫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在一起,常常情不自禁地對視,那種甜蜜的目光讓我們這些旁觀者也覺得,那是徹徹底底的真愛。如果孔雀妃回來,到底誰該讓位,也未可知。”

阿飛撓頭,蒼白的臉上浮起了苦笑。

他是個略帶陰柔之氣的美男子,長期晝伏夜出的作息規律,讓他的臉色和聲音都顯得極為疲憊。

看到他,我下意識地衡量,他到底能不能配得上金小九?

關於不丹王、孔雀妃、鴉夫人之間的三角關係對錯,牽扯到太多曆史原因,外人很難一口斷定是對是錯。

隻不過,不丹王與孔雀妃有婚姻之實,而孔雀妃因容貌受損,刻意遠離不丹王,這也是另一種深愛的表現。

與其相比,鴉夫人趁虛而入,迅速上位,並非一件善事。

“降頭術。”

金小九淡淡地說,抬手向阿飛示意,並且再次重複:“阿飛,查查鴉夫人的曆史,就知道,她絕非善類。”

這其實也是我正想說的,鴉夫人屬於另一個降頭術家族,那個家族的名聲並不清白,曾經參與過雪山諸國的數次謀反事件。

極有可能,鴉夫人使用了降頭術,徹底降服不丹王,這才出現了兩個人甜甜蜜蜜、如膠似漆的一幕。

“嗬嗬嗬嗬,我也這樣想過,但是,到底什麽是愛情?什麽是降頭?如果鴉夫人深愛不丹王,使用降頭,穩固這種關係,豈不也是一種策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對嗎?”

我搖搖頭,阿飛這樣說,很可能已經混淆了正義與邪惡之間的關係,那就相當危險了。

“阿飛,孔雀妃遭人下了‘夜叉降頭’,鴉夫人才有上位的機會。這一先一後的邏輯關係,隻要仔細想想,就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懷疑,鴉夫人要的是不丹王的權力,而不是這個人。當然,我們現在隻是猜測,究竟如何,還得見麵後再說。這一次,龍象家族、鴉夫人家族這兩大降頭術門派,恐怕要鬥個你死我活了。”

猛然間,金小九抬起腳尖,輕輕踢了我一下。

我們的腰部以下,不會顯示在手機屏幕中。她這樣做,阿飛不可能看到。

接著,她用腳尖在地上劃了兩個字——“喉結”。

我用眼角餘光瞥見這兩個字,馬上領悟,望著阿飛的喉結。

阿飛此刻穿著一件開衫毛衣,領口敞開,喉結毫無遮擋。

在他喉結下半寸的凹處,有一片淡粉色的瘢痕,大約有拇指蓋大小,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隻粉色的烏鴉。

看到這一點,我就明白,阿飛已經有了變化,所以一直幫鴉夫人說話。

粉色烏鴉,就是鴉夫人成名江湖的絕技之一。遭她下了降頭的人,必然會出現這種標記。

“葉開,無論如何,你和司空摘星過來,是件好事,嗬嗬嗬嗬……”

就在這時,有人重重敲門,然後推門而入,正是司空摘星。

“我發現,這家酒店有最好的黑莓和魚子醬,還有一種正宗的二十年陳釀杜鬆子酒,配合覆盆子沙拉,味道真是好極了,好極了——喂,阿飛,你們在通話?好極了,好極了……”

司空摘星飛奔過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向著阿飛揮手。

“阿飛,我們馬上去不丹,怎麽樣?準備怎樣歡迎我們?”

阿飛笑了:“不丹王已經安排好一場價值八十萬的晚宴,宴會上能吃到雪山八寶,怎麽樣?滿意不滿意?”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既然有雪山八寶,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聽說,不丹國有曆史上最古老的冷兵器儲藏庫,可以見識見識。另外還有,我就是想見識見識乾坤混元一氣圖,請不丹王早早安排,滿足我的好奇心,怎麽樣?”

阿飛連連點頭:“毫無問題,我會馬上通知不丹王。”

當下,我再也不敢對鴉夫人掉以輕心,對方能夠在短時間內俘獲阿飛,可想而知,也能讓其他人老老實實臣服。

麵對這樣一個陰險人物,孔雀妃絕對不是對手。

因為司空摘星的加入,我更有機會仔細觀察阿飛。

他的確變了,現在穿的毛衣、牛仔褲都是國際頂級名牌,頭發也被精心打理過,完全失去了超級黑客邋遢散漫的“風采”。

過去,沒有人能改變他。

他除了聽從我的意見,絕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我曾給他買過幾十套名牌衣服,都被扔在一邊。

從進入黑客這一行,他的榜樣就是超級電腦極客喬布斯。所以,黑襯衫加牛仔褲就變成了穿衣打扮的標配。

如今,他變了,身上這件米色開衫毛衣,將他的憂鬱王子氣質,很好地襯托出來,稍微燙過的卷曲長發,也讓他平添了一種藝術家風範。

如果一切改變都是鴉夫人給他帶來的,那麽,我必須承認,在鴉夫人麵前,阿飛毫無防守之力。

這次通話持續了一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司空摘星在嘮嘮叨叨。

有幾次,我注意到金小九輕輕掩著嘴,偷偷打著哈欠。隻不過,司空摘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直在跟阿飛大聲開沒有任何營養的玩笑。

通話結束,金小九站起來,到吧台邊煮咖啡。

“葉開,有人托我找一把冷兵器,雪山王大狗腿刀,就是江湖傳說中,一刀砍死了高山雪人的那一把‘滅絕師太大狗腿刀’。哈哈哈哈,很有趣,對方出了高價,江湖行情,那把刀值三十萬,對方直接開價三百萬,並且給了一半定金,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我點頭應付,對司空摘星的行為暗自皺眉感歎。

當前,任何事都無所謂有趣或者無趣,隻有金小九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或者退一步說,如何把孔雀妃安全送回不丹,也是一件大事。

至於“滅絕師太大狗腿刀”,簡直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鴉夫人是關鍵,我們去不丹國,恐怕要麵對的最高權力人,不是不丹王,而是鴉夫人。葉開,我剛剛一直在想,如果龍象家族動手,我們站在孔雀妃這一邊,或許能夠一鼓作氣,掃**對方老巢,消滅鴉夫人,你說呢?”

很顯然,金小九身為金取幫的領袖,選擇了一條最果決、最激烈的路線。

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行事原則不同,自然會采取不同對策。

我此刻想的卻是,先保金小九,進乾坤混元一氣圖,然後才是合理解決不丹王、孔雀妃、鴉夫人之間的三角關係。

“如果按你說的,那可以是一次滅國之災,對不丹王不公平。”

咖啡壺煮沸了,金小九先衝咖啡,醇香之氣,再次彌漫全屋。

司空摘星遠遠看著金小九,眼中滿是豔羨。

我理解司空摘星的心情,作為金取幫的領袖,金小九能夠親自動手煮一壺咖啡,並且味道濃淡恰到好處,給這壺咖啡賦予了一層神聖的光環。

雖然同為江湖人,但品格高低,相差懸殊,一個金小九,勝過司空摘星此前認識的所有女孩子之和。

“既然有人品德虧欠,就不該再坐在那個位置上。孔雀妃十年苦修,終於克製了‘夜叉降頭’,這樣的人,難道不該親臨寶座,成為雪山女王嗎?”

金小九的話,讓我憤懣的心情豁然開朗。

世界範圍內,很少有國家有“女王”登基,龍象家族是不丹國的絕對望族,孔雀妃登基,似乎並無不妥。

接下來唯一的問題,就是不丹王能不能迷途知返?

二十四小時後,我們一行人分開乘坐兩輛奔馳房車,再加四輛護衛越野車,踏上了由加德滿都奔向不丹國的高速公路。

空想誤事,唯有實幹,才能解決不丹國的巨大矛盾。

我已經跟孔雀妃談過三次,盡自己最大努力,勸說她放棄跟鴉夫人為敵。

“前輩,你到底想要什麽?如果要的是不丹王的真情,那就得勸退鴉夫人,而不是鐵拳除之。那樣一來,她將成為不丹王心底永遠的粉色烏鴉烙印,終生無法忘記。你要這樣一份殘缺愛情,又有什麽意義?”

孔雀妃不為所動,此刻心中隻剩殺機。

可怕的是,她已經打電話給龍象家族,下達天誅令,調集外圍一百零八死士、內門三十六高手,總共聚齊一百四十四降頭師,準備用龍象家族的“念青唐古拉天降瀑布誅殺之陣”,生擒鴉夫人,同時橫掃鴉夫人家族,讓那個降頭師家族徹底從地球上消失,滅門之後,誅殺九族。

“不丹王是我的男人,臥榻之側豈容她人鼾睡?葉開,你還沒有結婚,不知道婚姻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我為這段婚姻活著,你懂嗎?”

我隻是從事實對錯的角度出發,去勸阻孔雀妃。

最終結果,還要她來拿捏。

既然已經下達了龍象家族天誅令,看起來,鴉夫人在劫難逃。

還有,從最樸素的道德觀來說,鴉夫人不該出現在不丹王的身邊,既然膽敢鵲巢鳩占,那就得承受這一次的轟雷天譴。

在車裏,司空摘星興高采烈,為了車窗外的雪原風景而不時地大呼小叫。

我漸漸覺得,司空摘星似乎隻為自己活著,根本不顧身外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一路上,一切似乎看起來毫無問題,但就在司空摘星開啟香檳的時候,那個金黃色的酒瓶突然炸裂,香檳灑了一地。

我預感到,危機就像這個酒瓶,不知會被什麽契機引發。

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都是白色的雪地和遠山風景,極少看見綠樹,也沒有來往車輛。

天氣晴朗,碧空如洗,竟然不見絲毫雲翳。

按照常理,在雪山地區的晴天裏,珠峰旗雲永遠不會缺席才對。

司空摘星一邊喝酒,一邊握著手機,觀看一場網上拍賣行的現場直播。

“喂,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沒信號了?”

他惱怒地叫出聲來,把手機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正如他所說,車內所有的通訊工具,總共十二台,全都失去了信號。

我沒有驚慌,任何情況下,我都做好了遭到敵人襲擊的準備。

在這種雪山困境之中,敵人要想不費吹灰之力消滅這個車隊,並非易事。

“葉開,我們不想主動擊殺別人,別人想的,卻是對我們斬草除根。”

金小九在我耳邊低語,翻開坐墊一角,抄槍在手。

孔雀妃也跟我們在同一輛車上,手裏握著一卷經文,正在默默誦讀。

她的臉上滿是倦意,我甚至覺得,她執意掃**鴉夫人家族,並非是為了爭奪什麽,而是為了洗去這種輕度抑鬱症帶來的疲倦。

這一車人,將是不丹國的噩夢。

所以,有人不願我們平安抵達目的地,必須中途截殺,一網打盡。

我不禁苦笑,如果這是不丹王的意圖,那他就太愚蠢了。

九州大水,堵不如疏。

不丹王將鴉夫人接入王宮,朝夕相處,已經大錯特錯。

如今,如果他想通過殺人手段,堵住悠悠眾口,就等於是錯上加錯,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