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大菩提寺葉女巫
昏昏沉沉之中，我看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像一場夢，但更像是我綜合了所有與塔國有關的傳說，自動衍生出的一些思想邏輯。
我看到了一座巨大寺廟，廟門前麵，有一棵覆蓋範圍廣大的菩提樹。
那棵樹的樹冠，將整座寺廟的殿宇樓閣全都蓋住，仿佛一位慈祥的母親，伸展雙臂，摟住了自己的孩子。
我慢慢走近廟門，預感到有些怪事將會發生。
忽然間，我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之聲，無比真切，就在廟內。
四周沒有人，也沒有誦經聲，隻有嬰兒啼哭，一陣陣傳來。
我大步上了青石台階，跨過兩尺高的門檻，一路進了院中。
哭聲來自右側，但那個位置隻有一堵石牆。
我走到牆邊，正麵反麵全都看過，卻沒有發現人影。
“是誰在那裏？”
夕陽西下，霞光斜射，被菩提樹葉擋住，根本無法照亮院內。
我聽到嬰兒哭聲，卻找不到孩子下落。繞著石牆走了幾圈，發覺嬰兒哭聲竟然來自牆內。
就在石牆正麵的右端，留著一個直徑三寸的小孔。
不知為什麽，嬰兒哭聲竟然從這個小孔中傳來。
我十分惶惑，禁不住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誰在裏麵？誰在裏麵？”我對著小孔大聲呼叫，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猛地，黑黝黝的小孔中有了動靜。
我向後退步，一個灰溜溜的渾圓腦袋露出來，接著是滑溜溜的身子和尾巴。當那東西繼續向外擠出時，啪嗒一聲落地，又發出一聲嬰兒啼哭。
“竟然是大鯢？”
頓時，我鬆了口氣。
大鯢這種水中動物的叫聲，與嬰兒啼哭極其相似，所以又被稱為“娃娃魚”。
我剛剛有些驚惶，就是因為這巨大的寺廟就是塔國香火最為鼎盛的大菩提樹。
前年秋天，我曾因為公幹，拜謁過大菩提寺。
當時，來這裏燒香禮拜的人絡繹不絕，殿前的巨大香爐裏，插著幾千支高香，煙霧繚繞，遮天蔽日。
那時的鼎盛跟我眼前看到的荒涼形成明顯對比，當然會讓我心驚膽寒。
有個女人從內門走出，臉部覆蓋著紗巾，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她走到石壁前，雙手抱起了那條大鯢。
嬰兒啼哭聲又從牆內傳來，應該不止一條，至少有十幾條。
“聽到這種聲音，你就能理解，人類生生不息的秘訣是什麽？是對輪回的謹守，是對生命的敬畏，是你心中對母性的景仰。母親是人類最偉大的元素，母係氏族社會的建成結構，讓人類逐水而居，最終在殘酷的自然環境裏苟活下來。人類離不開母愛，也離不開上一代對下一代的守護。你說呢？”
那個女子望著我，眼中飽含深意。
我當然讚同她這種理論，人類離不開母性的撫養，上一代對下一代的慈愛，才能保證人類社會所有嬰兒平安地從小到大，這是人類與動物之間最大的差別。
她向我伸出手，微笑著自我介紹：“我姓葉，你可以叫我葉女巫。”
這個女人非常陌生，以前從未見過，但那雙眼睛卻逐漸解除了我的武裝。
我相信擁有那麽一雙美麗眼睛的人，一定是個溫和善良的朋友。
“歡迎你到這裏來，現在請跟我進去，去看看你的朋友。”
我猛的一驚，畢竟我在薩瓦市唯一的朋友就是關天娜。
如果她也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或許就有危險。
葉女巫帶著我進入內門，走了一段，進入一個花木扶疏的院子。
這裏種的都是桃樹，樹上結著通紅的蟠桃，不止有幾百幾千個。
我站在樹下，恍然覺得這種場景曾經在記憶裏出現過。
“我的朋友在哪裏？關天娜小姐在哪裏？”
我以為對方故意賣關子，把我引到這裏來，實際是要敲詐勒索，有所圖謀。
葉女巫輕輕的搖頭：“它就在這園子裏，有時在東，有時在西，頑皮得很。”
我忽然怔住，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如果我的朋友指的是關天娜，就不會跟頑皮扯上任何關係。
“你說的到底是誰？”
我的話剛剛出口，樹葉之間跳出一隻猴子，一手勾住樹枝，悠閑地**來**去，一雙眼睛好奇地盯著我。
葉女巫指向那隻猴子：“這就是你的朋友，難道你忘了嗎？”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看到桃園和猴子，心裏的某些記憶已經被觸動，但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那些虛幻的影像清晰固定下來。
知道一些東西不假，可那些混亂的記憶到底代表什麽，卻無法弄清。
葉女巫吹了一聲口哨，那隻猴子跳下來，落在她的肩頭。
“難道你真的忘了嗎？很久之前就是在這個桃園，你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從她的眼神和語氣，我知道她不是開玩笑，說的全都是正題，但我並不認識這隻猴子，也不知道蟠桃園對我代表著什麽。
葉女巫輕輕搖頭，無奈地長歎：“看起來你離開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這裏對你的意義。葉開，這裏才是你的家，你真的忘記了嗎？”
這一次我完全愣住，不知道葉女巫的話是什麽意思。
蟠桃園當然不可能是我的家，至少目前來看，我的歸宿是在51地區，而我的人生目的是追尋大哥，也不是這樣一隻猴子。
“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就算來到大菩提寺，為的是拜謁佛祖，而不是看這隻猴子。它到底是哪裏來的，還讓它回哪裏去，不要在這裏故弄玄虛了——”
長久的疲憊探險生活，讓我的性格有些暴躁，無法再聽對方說下去。
葉女巫輕輕伸出右手食指：“葉開，再聽我說最後一句，好好想想這裏，想想蟠桃園的年代，想一想你到底為什麽走上了不歸之路？我在這裏呼喚著你，盼你回頭，再也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一去千裏，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回頭，一定要珍惜。”
那隻猴子從葉女巫的左肩跳到右肩，眼珠亂轉，抓耳撓腮，好奇地盯著我。
我對它沒有任何好感，人和猴子也不可能成為好朋友。
現在，我知道自己應該告辭了。
“既然來了，至少要吃一隻桃子再走。”葉女巫揮了揮手，那隻猴子靈巧的一縱，跳到樹上，摘下一隻鮮紅的桃子，遞到了葉女巫的手上。
“葉開，現在帶著這隻桃子，就可以走了。”
我想擺脫她的糾纏，雙手接過桃子向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就走。
在我背後，那隻猴子發出了“啾啾”的叫聲，似乎在召喚我，但我頭也不回，離開了葉女巫。
大菩提寺裏路徑複雜，道路回旋，不知不覺，我竟然迷失了方向，沒有回到石壁那邊，卻進入了另外一個院子。
這個院子裏同樣有一堵牆，但卻不是石壁，而是水晶。
站在水晶牆的前麵，我感覺自己麵對的是一片大海，水晶牆是靜的，大海是動的，這兩種感覺竟然能夠融合在一起，全都呈現在我的麵前。
站在這裏，似乎就能聽見大海的海潮澎湃之聲。
在我腦海中關於大海的記憶並不多，可是水晶牆卻讓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片波浪滔天的瘋狂景象，似乎自己曾經一個人劈波斬浪，奮力向前。
那當然是虛幻的情節，我從來沒有單獨駕船出海過，就算是海上遠航，也是乘坐超級巨輪，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之地。
我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心中想法太多，已經迷失了方向，看到任何景物都能心有感觸，卻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因為它將消耗我大多數的精力，卻一無所成。
我想離開大菩提寺，回到酒店養精蓄銳，準備戰鬥，但是急切之間卻走不出大菩提寺的迷宮，繞來繞去，到了一個靜悄悄的院子。
在這裏，我聽到了木魚聲。
一個瘦小幹枯的老年修行者正在敲打木魚，低聲誦經。
我聽懂了經文，那是來自梵文的金剛經，講的是舍棄一切投入空門，蹉跎一生終成正果。
那就是任何一個修行者都想要的結局，不管經曆多少考驗，最後的結果總是好的，能夠讓人接受。
我走到他的旁邊，他抬起頭來望著我。
他的臉上，布滿了縱橫的皺紋，看起來已經飽經風霜，受盡了生活的折磨。
“你不該到這裏來，如此年輕，還有大把的好時光等著你去揮灑。趕緊離開吧，這裏不屬於你，你屬於外麵五光十色的世界。”
修行者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比誠懇，或許在這樣的幻覺當中，我遇到的都是對我有所啟發的人，隻要我能虛心接受，融會貫通，就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我想回到大菩提寺的入口，但卻迷了路。”
他向前一指：“穿過三重門就能到達出口，趕緊離開，以免夜長夢多。”
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我知道這不是噓聲恐嚇，而是真正的指點迷津。
沿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大步前進，終於到了正門。
可惜的是，當我跨出門口，恍然發現，外麵並非朗朗乾坤，黃金大道，恰恰相反，寺廟外麵是更大的迷宮，並且沒有道路，愁雲慘淡，仿佛一個噩夢。
在極度的吃驚之下，我清醒過來。
仍然躺在酒店的**，側麵的電子鍾指向淩晨三點。
我不知道這個夢代表了什麽意思，但是每一步都讓我覺得心驚肉跳，似乎這些事情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根本難以承受。
我默默的起身，煮了一杯咖啡，讓自己冷靜下來。
過去做過很多噩夢，但清醒後所有的夢境環節都會消失，不會如此折磨。
這一次，剛剛那個夢一層一層展示開來，都留在我的腦海中，情節越來越清晰，如果這是一種預言，那我未來將要麵對的一定深不可測。
我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走出去，上了天台，我要在這種極度冷清的環境裏進行深度思考，看看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如果我選擇相信關天娜和海倫，她們就會陪著我回到51地區總部，一起向瑪索報告。
同時抵達的，還有那隻移魂玉壺，這些東西交給瑪索，我的調查就完成了。
我現在懷疑，關天娜和海倫幫助我做這些，自己究竟能夠得到什麽好處？如果隻是朋友間的無償幫忙，那就太奇怪了。
我和其他調查員不同的地方在於，我總是能夠為總部考慮，任何事情都得保證總部的安全，而不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其他敵對勢力帶進去，最後導致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葬送了51地區的前程。
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我自己帶著移魂玉壺回去，向瑪索報告，這就避免了關天娜帶著海倫接近51地區總部。
我不管她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始終保持自己的原則。
任何時候，總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既然做出這種決定，肯定會得罪她們兩個，可現在也顧不得了。
麵對著薩瓦市的夜色，我想徹底告別神猴，畢竟它的身上帶著濃烈的唯心主義思想，很多人認為，它隻存在於神話當中，不可能進入現實。
就在此刻，手機一震，瑪索的電話打過來：“聽說你在薩瓦市出師不利，趕緊回來，我來幫你寫調查報告，一定要注意個人安全。”
這種半夜的問候，讓我的心裏暖融融的，能夠感受到瑪索的善意。
“謝謝你，我已經好多了，也找到了移魂玉壺，很快就可以帶回去。”
瑪索笑起來：“當初派你出去執行調查移魂玉壺的任務，並不是準備讓你探聽到真相，必要的時候，甚至會陷入險境，那不是我們的初衷。你是真正的智者，又如此年輕，我們才去合作，必定能夠雙贏。”
我明顯的感覺出來，瑪索正在拉攏我，或許已經聽到了全球江湖的風聲。
現在的形勢表明，51地區並不是全知的上帝，而隻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他們想要改變世界，世界也會改變他們，這是一種悖論，也是一種真理。
過去，我無比相信瑪索。
即便她是功利性極強的漂亮女人，我也能夠理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基於51地區這種地方的特殊性，隻要她能在情報工作中做出重要成績，就能受到大國領袖的賞識，不斷提高上升的天花板，前途不可估量。
當下，我經曆了太多怪事，心情數次激**，已經無法完全相信或者依賴某一個人。
“葉開，我知道你在尋找一個人——不是長風戰神，而是另外一個女人。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的同事，所以聽我一句勸告，放棄那些虛假幻想，好好做事，成為51地區最年輕的中流砥柱，然後就能光宗耀祖，名震天下。”
說到此處，瑪索忍不住笑起來。
她應該也已經意識到，作為一個51地區的官員，不該講出如此世俗的話來。
“我隻尋找一個人，就是我的大哥，長風戰神。”
我極其誠懇地回答，因為直到這一刻，我心裏仍然容不下第二個人。
“葉開，難道你忘記了第一千零一次心理測試嗎？類似的測試還會有無數次，但你在那一次說，自己要找到是另一個人——葉女巫。”
我心頭猛然一震，在剛剛過去的夢幻中，那個在大菩提寺裏對我苦苦開解的女人，豈不就是葉女巫。
“世上根本沒有那樣一個人，但你的潛意識中，一直尋找自己的母親，她的名字就叫葉女巫。測試專家說過，那是你心裏的一個死結，永遠繞不過去。這一次，我委派你去調查移魂玉壺的無解之謎，也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了斷夙願。”
我握著電話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一瞬間覺得恍惚，竟然懷疑瑪索偷看了我的夢境，知道我遇見葉女巫，再刻意提起，以示友好。
“謝謝，我拿到移魂玉壺，完成任務，很快就會返回。”
我沒有多說什麽，感覺自己跟瑪索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逐漸變為無法彌合的天塹。
“葉開，我這裏有位超級智者，他對於神猴、取經人的經典傳奇故事有很深的見解，想跟你談幾句，方便嗎？”
我沒有推辭，立刻展開了跟那位智者的對話。
從聲音判斷，那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每說一段話，都要停下來喘息一陣，嗓子如同老舊的風箱，發出呼呼聲。
“猴子來自於樹上，總要回到樹上去的。所以，它們對於蟠桃，有著無盡的需求。葉女巫就在那個蟠桃園裏，守護著所有的果實。這一幕，像不像孫猴子大鬧天宮的故事？”
我的思想漸漸回到了夢中，葉女巫的形象再次出現。
她是如此真實，仿佛我真的曾經見過她，跟她對話，並且近距離接觸。
瑪索不會無緣無故騙我，看起來，我和葉女巫之間，必定有一段深深的淵源。
“葉開，聽我說，現在馬上回到總部，好好休養，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至於你想念的葉女巫，我自然會派人把她找出來，親手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