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知難而退

圓鏡上的斑斕風景在視線中一閃而過,轉眼便翻滾著墜下天梯,流星一樣直奔犬妖的腦門兒而去。

犬妖本來被水龍卷卷在半空肆意撕扯,水龍卷裏的一切雜質都像刀片一樣反複不停地刮過它的身體,把它一身皮毛刮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噴灑在半空上,渾似一朵腥味十足的火燒雲。

它身上沒一塊好皮,又因白蟒力竭,水龍卷無法支撐徹底坍塌,整個身子都被甩在半空上,四肢無處著落,根本無從閃避,隻能眼睜睜看著圓鏡砸上麵門。

“嗷”地一聲慘叫,狼妖被砸了個滿臉開花,鮮血四濺。

爹和賈山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賈山嘴角抽了抽,跺腳道:“哎呀小包你這混小子,沒了圓鏡,一會兒犬妖殺上來,咱們拿啥對付它!”

我隻死死盯著犬妖,心裏不停祈禱,希望自己的判斷沒錯。

下一秒,那圓鏡在半空中滴溜溜亂轉了幾圈,一下扣在了狼妖胸口,而就在這一瞬間,圓鏡上忽地騰起一層白光。

我心中一動,不禁一喜。

成了!

爹和賈山還沒反應過來,但是隨即就被組成天梯的滿地白光吸引住了視線,隻見原本凝結成實體的白光忽地散開,宛如漫天星河,紛紛隕落下去,雪片似地直撲犬妖。

犬妖帶著圓鏡重重地落進了滿地洪水之中,騰起一大蓬水花,這一下摔得不輕,犬妖直接摔暈了過去,等我再次看見它的身影,它已經像個寒冬裏的蓮蓬,烏黑幹癟地漂浮在了水麵上。

圓鏡仍死死貼在它胸前,發出越來越亮的白色光芒,將天梯散成的光點全都吸引過去,整個地宮穹頂被白色光點拉出一道長長的白虹,將地宮大殿和犬妖牢牢地連接起來。

爹這才一拍大腿反應過味兒了,“好小子,你是猜到大殿裏的鏡子也想抓回犬妖了對不對?”

我點點頭,抹了抹鼻尖笑道:“我也是胡亂猜的,那犬妖一跑,大殿裏的鏡子就冒出白光來了,我猜它是被設定好了封印犬妖,所以才冒險試試。這圓鏡和大殿鏡子互相呼應,所以才能牽扯住鏡麵發出的光凝結成天梯,這白光就是鏡子的‘觸手’。我就猜想如果用圓鏡抓住犬妖,說不定也能把這‘觸手’引到犬妖身上,幫助鏡麵抓住犬妖,這才冒險試試。”

幸好真的有了反應。

我在心裏暗暗抹了一把汗,心道萬幸。

卻說那漫天星光凝成銀河,漸漸匯聚成一條白光長繩,末端竟然從圓鏡中溢了出來,在犬妖胸前恣意流淌,很快就將它周身繞了好幾遍。

這白光不溶於水,在水裏也活動自如,像個八爪魚一樣把犬妖捆成了個粽子,這才停止了蔓延,其上白光一凝,結成實質,像是大殿裏有人釣魚收網似地,通體一拽,一把將犬妖提出了水麵,高高甩在半空上,死命地朝大殿裏拖去。

速度之快,甚至在視線中拽出了一道殘影。

這一通折騰,終於把犬妖弄醒了,它當場洞悉了自己的處境,然而已經於事無補,任憑它百般掙紮,也根本無法掙脫白光的束縛,隻能絕望地被拖進了大殿。

殿內隱隱傳出幾聲哀嚎,隨即白光泯滅,一切重歸於寂靜。

地宮裏的一切光源全都消失了,我們仨趕緊拿出手電筒照明,我好奇地朝大殿裏遠遠照了幾下,可惜手電筒的光照距離有限,根本照不到大殿裏,我也隻好作罷。

此刻一切塵埃落定,地宮裏到處嘩嘩的水流聲更襯托得周圍一片死寂,我們三個互相看了一眼,心裏不禁升起幾分荒唐之感,好像剛剛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個漫長的夢境,如今華麗落幕,重回荒涼的現實,還有那麽點不真實。

“也不知道白蟒咋樣了。”我趴在漢白玉廣場的欄杆上,探出腦袋極力張望了半晌,也沒有在滾滾洪流中看見白蟒那巨大雪白的身影,不免有幾分失落。

“這種靈物一旦解開束縛,多半是要找個僻靜之地繼續修煉去了,你不用擔心。”爹拍拍我的肩膀,耐心地開導道。

我點點頭,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回身仰望麵前高大的木樓天宮,此刻沒了白光渲染,原本金碧輝煌的建築隻剩下高大的影子黑壓壓地矗立在眼前,倒是通道中的石燈並沒有熄滅,在穿堂風的作用下燈火搖曳,照得通道中光影紛亂,宛如群魔亂舞。

這通道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在幽明之中守株待兔,要把所有闖進去的人吞咽下'腹。

可身後天梯已斷,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這血盆大口,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之前的體力消耗太多,我們幹脆借著這些石燈的光亮,坐在木樓天宮前稍作休息。

爹把布兜子裏準備的幹糧拿給我倆,賈山大口大口地就著涼水吃煎餅,我卻什麽也吃不下,隻灌了幾口水,潤了潤早就幹透了的嗓子,隻顧著發呆。

爹瞧著我反常,忍不住問:“你這孩子,不會還在可憐那條白蟒吧?”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突然情緒低落了,好像那種幹了什麽大事之後的精神疲憊似地,想當初我第一次給豬接生,剛巧趕上那頭老母'豬難產,當時接生了一天一夜,差點給老母'豬開刀,這才險險地完成了任務。

當時把最後一頭豬羔子收拾幹淨了放到老母'豬肚子底下吃奶,我也是有這種疲憊感,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做,隻想一個人靜一靜,搞得當時老母'豬的主人還以為我對這活兒不滿意,硬是請我吃了一頓飯,還千恩萬謝地送我回家。

想到這,我忍不住“噗呲”一聲樂了。

爹八成覺得我有點啥大病,白了我一眼罵道:“嚇人倒怪地,嚇了你老子一跳,你到底咋回事兒。”

我咬了一口煎餅,費力地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道:“沒啥,就是想我這也算見過大世麵了,以後你不會再攔著我幹這行了吧?”

“你還真想幹這行?”爹歎一口氣,“我帶你來的本意,其實是為了讓你知難而退的。”

我搖搖頭,瞥了一眼燈火幽明的木樓通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難倒是知了,退卻是無可退,老黃皮子給我這個東西,八成就不是為了讓我在家享清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