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一」第一章:人體模特
這是一棟老舊的寫字樓。
裂著口子的外牆上長滿了爬山虎,迎著夕陽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披著紅色鬥篷的遲暮英雄。
在眾多曆史故事中,英雄的晚年往往伴隨著慘淡的離場,最後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之中,被世人所遺忘。
有些事情會被遺忘,而有些事情這輩子都忘不了。
十八層的一個房間裏,窗簾被緊緊的拉了起來,讓本就背陰的房間變得更加陰冷。木製的辦公桌上擺著一排幹涸的染料,旁邊是一個結著蛛網的畫架,一切都在表述著這裏的主人曾經是一個藝術家。
藝術家的思維都是與常人不同的,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創作出一些常人無法創作甚至無法理解的作品,就如同此刻的屋子地麵上,就畫著一個巨大的奇怪圖案。
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幾個環環相扣的圓圈,偌大的六芒星圖案貫穿其中,角落裏還殘留著蠟燭燃盡的痕跡。
這架勢,與其說這是一個圖案,不如說是一個祭壇。
不僅如此,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這個圖案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無頭人體模特。
模特有著真人的皮膚、肌肉和骨骼,胸前敞著口子,裏麵塞滿了稻草。
……
“哢!”
“哢哢!”
房間裏站滿了人,手中的相機不時地亮出閃光燈。
“仔細勘查現場,盡快確認死者身份!”
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滿臉嚴肅地在門口,他的前額很寬,額頭上刻著三條深深的皺紋,皺紋裏藏著無盡的滄桑,深邃的眼神十分老練,他緊緊盯著地麵上那個奇怪的圖案,陷入了深思。
這個男人叫沈若山,一個從業近三十年的老刑警,現警局副局長,從業以來經手偵破的案件無數,一些大案要案的偵破曆程甚至成為了典型被編入警察學院的課本。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有案情出現,他一定會第一時間進入現場。正是這樣的一個警隊精英,極具威望的長者,成為了無數刑警後生的榜樣和標杆。
“沈局,死者為男性,年齡在三十歲至四十歲之間,前胸被利器割開,頭部和內髒丟失,胸腔被塞滿了稻草。經初步屍檢,死亡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具體死亡原因需要等待法醫進一步的屍檢結果。從現場血跡來看,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比較可惜的是,這是一棟荒廢已久的辦公樓,地處偏僻,人煙稀少,監控設施大多損壞,並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說話的年輕警察叫林子凡,刑偵支隊隊長,正在向沈若山匯報現場的初步勘查結果。可沈若山就像是完全沒聽見一般,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他深思了一會,眉頭微微皺起,突然問了一句:“秦沐在哪?”
“秦沐?”
林子凡明顯愣了一下,因為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沈若山重重地點了點頭,重複了一聲:“秦沐在哪?”
此刻,林子凡隻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激動的心情讓他有些抑製不住淚水,三年了,他終於又聽見了這個無比親切的名字。他急忙穩定了一下情緒,回了一聲:“沈局,秦隊……秦隊在治安科……還是三年前您親自批的調令……”
聽到這裏,沈若山的眼睛忽然閃出了光:“讓他立刻來我辦公室報道!立刻!”
“是!”
……
“公安例行檢查!”
我叫秦沐,近三年來,這句話幾乎每隔一陣我就會說上一次,因為我是一個警察,一個負責掃黃打黑的治安科警察。
今天來到了一個名叫天堂夜總會的地方,聽這個名字就覺得不正經。剛剛接到群眾舉報,這裏有人聚眾賭博。
賭博的危害眾人皆知,我的任務,就是要讓這種害人害己的東西在這個城市消失。
“老秦,有人從後門跑了!”
工作進展本來十分順利,對講機突然傳來一聲讓我無比頭疼的話。每次聽到這句話,都會讓我想起警校的體能訓練。
今天被我撞到的是一個新麵孔,不過從他的腳下功夫來看,不亞於一個田徑運動員。好在我離開刑警隊後體能沒有退步的太嚴重,穿大街過小巷,追了兩公裏後,終於把他堵在了一個死胡同裏。
“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嗎?”我站在巷口,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
不過從他跑丟了一隻鞋的情況來看,他也沒好到哪去。
稍稍喘勻了氣,我慢步上前,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準備把他癱軟的身體從地上拉起來。
誰知道我的手剛剛碰到他,他立刻換了一張無辜臉,大聲喊叫起來:“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不是吧阿sir,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還來這套?
三年來,這種耍賴演戲的人我見過太多了,無奈地指了指肩窩的執法記錄儀:“別演了,這都錄著呢。”
聽我說完,他一臉懵的盯著執法記錄儀,估計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警察打人?我們人民公仆的良好形象都被你這種人給毀了!”我剛把他拉起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那語氣很是威嚴,頗有些打抱不平的綠林好漢味道。
回頭看去,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高挑的女生,拿著手機對著我拍攝。她模樣挺秀氣的,柳眉杏目,身材姣好,背著一個單肩包,全然一副女大學生的模樣。
現在的大學生,情緒容易偏激,我得給她灌輸一些正確思想。
我清了清嗓子,義正辭嚴地說著:“同學,我們接受人民的監督,但是你如果掐頭去尾惡意主觀評價造成不好的影響,你要負相應的法律責任!”
女生聽我說完,眉頭一皺,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我,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番說辭。
接著,她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警察叔叔。”
“叔叔”二字從她口中說出,聽起來特別的刺耳。再怎麽說我也才二十多歲的年紀,被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大學生叫叔叔,總感覺怪怪的。
唉,叔叔就叔叔吧。
一個小時後,我坐在治安科的椅子上揉著剛剛崴到的腳踝。賭博這個東西,害人不淺,多少人為此傾家**產妻離子散,可偏偏有人心存僥幸,準備靠這東西發一筆橫財。
“怎麽了老秦,今天又體能訓練了?”同事石明傑走過來,遞給我一瓶礦泉水,麵對他的關心,我努力表現出一副較為自然的微笑:“沒事,歇一會就好了。”
他坐在我旁邊自己擰開一瓶礦泉水猛喝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也怪我們,後門預留的人手不夠,沒想到這次會有這麽多人。”
不管怎麽說,聽到這句話,心裏還是感到一絲安慰的。
“沈局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怎麽就把你從刑警隊調到治安科了?你一個刑警隊長,偵破了那麽多大案,把你調到這裏來,真是大材小用。”
“唉……”
聽他在為我打抱不平,我長長歎了一口氣,苦笑一聲。時間過的真快,轉眼我來到治安科已經快三年了。
三年前我還在刑警隊,那一次跟著沈局去協助當地警方追查一起跨境走私集團的案子,這個案子我們跟進了大半年,終於鎖定了集團人員和入境路線,沒想到最後收網的時候卻出了岔子,好兄弟葉雲下落不明,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隻知道和一種南洋降頭術有關。
後來我私下出境調查險些捅了大簍子,最後還是沈局幫我擦屁股。隻是好兄弟的失蹤讓我難以接受,一度有些癲狂,沈局讓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我卻意氣用事直接申請調離刑警隊,調令還是沈局親自批複的,我能看出,沈局批複的時候很難過,畢竟我和葉雲是他最得意的兩個門生,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這個事情曾一度在警局傳的沸沸揚揚,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在成為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事情沒有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不會真正的理解我。
也罷,我現在的工作不一樣很好嘛,再也不用為了一個案子連續幾天幾夜的加班,頓頓吃泡麵連覺都睡不好。
我正像往常一樣安慰著自己,隊長彭勇忽然走過來通知我:“秦沐,沈局讓你立刻去他辦公室一趟,立刻,馬上!”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旁的石明傑搶先開口:“老秦,我就說金子早晚都會發光!沈局終於想起你了!”
“啊?”我越聽越糊塗,自己在治安科幹的好好的,沈局怎麽突然想要見我?
“等你回刑警隊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幫治安科的兄弟啊。”彭勇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個油膩的笑容。
“回刑警隊?別鬧了,我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
我嘴上隨口打趣著,心中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沈局找我,一定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