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魔窟篇 第五十六章:蛇眼瓷

六十八年前的天津鬼市。

天邊剛出現一抹白,鬼市的人就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隻剩尾攤兒前那六位,還在聚精會神地盯著攤主手裏的活計,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攤主是個鋦瓷匠人,受雇幫著鋦修一個瓷碗。那纏了繃帶的手剛嵌入最後一顆鋦釘,用小皮錘敲了沒兩下,怪事就發生了。

瓷碗外壁的花紋如一隻蛇眼,鋦釘上下排布,正好如瞳孔一樣。現在,“眼睛”正不停向外滲出黏稠的綠色**,腥臭撲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東西剛從魚蝦堆裏撈出來。

“不好,是骨貨,還是條獨眼蛇!怪了,開始觀形、找碴的時候怎麽沒瞧出來,這不是要命嗎!!”眼見這鬢發花白的攤主臉色大變,連那指有厚繭的手都在發抖。

“什麽意思?這不就是個瓷器麽,哪那麽邪乎!現在算不算完活?你痛快點,給句話。”對麵的大個很衝,手總是摸著鼓鼓囊囊的腰間。

聽他這話,攤主表情古怪,“小兒,拿塊麻布出來,要幹淨的。”

言畢,在他身後露出個小腦袋,瞧模樣也就十歲上下,生的激靈,一對眼睛水汪汪的,手裏早早捧著一塊四方麻布遞了過來,“爹,給您。”

攤主勉強笑了笑,接過麻布,手肘一下把台麵的工具全胡嚕到了地上,打開麻布平展放好,小心翼翼的將這剛鋦好的南宋瓷碗,側著放在上麵滾動。

那腥臭的汁液當墨來用,瓷碗就這麽滾了一圈,印出個扇形圖案,幾人的眼睛都跟著瞪大了。

“這……這是幅地圖!!”對麵那中年女人幾乎是叫出來的。

隨即,被身邊一位枯槁的老者,用手捂嘴製止。

大個撥弄油燈閥,讓眼前變得更加明亮,幾人連同那攤主都伸著脖子,直勾勾盯著麻布上出現的地圖,心無旁騖,隻有那天真爛漫的孩子,眨眼看著大人古怪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的小手一拽攤主,小聲說道:“爹,這是啥啊,怎麽像前排字畫劉經常過手的東西。咦,這味道真難聞!”

說著,孩子捏住鼻子,扭頭幹嘔起來。

對麵一位麵色慘白的年輕人此時重重咳嗽兩聲,一推那枯槁老者,“老花子,這是你說的東西麽?別隻顧看。”

聞言,老花子一哆嗦,忙用衣袖擦拭額上熱汗,賠笑道:“少爺,老花子拿自己這對招子保證,貨真價實!如果有錯,不勞您動手,我自己就摳了去,當宵夜嚼!”

聽他說得肯定,那慘白如病的臉上,少有一抹紅光,顯得精神煥發,如回光返照一般。

一聲咳嗽起,二聲咳嗽跟,三聲四聲連續不斷,這位少爺算是停不下了。

還好,身旁有麵僵如鬼的兩位,一個翻找挎包,一個解下腰間的竹筒,相互配合有序,也不知喂了他些什麽,再一陣推拿,算是止住了那掏肺的咳嗽。

這會工夫,中年女人見大家注意力在那位少爺,於是一把搶過攤主拓好的圖。由於動作太大,使胸口的兩坨肉呼呼亂顫。

她像瘋了一樣,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嘴裏不停念叨著什麽。

見狀,老花子大叫不好,“二奎,卸了金婆娘手裏的圖!”

大個二奎真聽話,長臂一展到了麵前,蒲扇一般的大手猛抓,帶起了冷風。誰知他動作快,那女人更快,已經順勢向後倒翻出去,嘴裏還桀桀怪笑。

少爺不說話,隻一揮手,兩個隨從已經分左右撲擊過去,速度快的讓人咋舌。

發現情況不對,老花子忙叫:“少爺,別傷了她,這不是她本意!二奎,快,將人製住就好,咱們還用得著……”

話未說完,聽到一聲慘叫,就見那金婆娘肉掌拍在夾擊之人的手上,頓時如斷了的甘蔗,白骨見天血肉橫飛。

肥碩的腰身一矮,麻布圖在腰間一別,另隻手成拳,搗在第二人的下巴上。

骨骼搓動聲讓人不禁一抖,鮮血高高飛起,那超過金婆娘幾乎一頭的高大身材,硬是被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仰天狂笑之後,金婆娘緊跟著痛苦不堪,跪在地上雙手不停捶打自己的太陽穴,頃刻間鮮血直流。

而二奎這時候趕到,沒有救人,反倒是伸手抓住她腰間的麻布要跑。

“二奎,你這狗日的!”老花子發現不對也晚了,隻有原地跳腳怒罵的份,要追,根本不趕趟。

誰知這時人影一閃,少爺攔住了二奎的去路,不見作勢,兩把匕首已經紮進了他的胸膛,連慘叫都沒喊全,大個子二奎咕咚一聲躺倒,腳丫子蹬踹幾下,就這麽沒了。

說時遲那時快,前後也就十幾秒鍾,等老花子揉眼看時,地上已經躺倒了兩對兒,嚇得他連連後退,小腿把攤主的台子都碰翻了,上麵的瓷碗也掉了。

撿起沾了血的麻布,少爺臉上露出一抹冷森的笑意,這一笑,把攤主背後,那本就受驚的孩子嚇得大叫。

安靜的清晨,叫聲傳出很遠,馬上有人吹著哨子由遠及近,聽腳步聲似乎數量不少。是臭腳巡,當時的治安警!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少爺掃視一眼現場,竟然抬手把麻布圖拋還給了老花子,幾個扭身消失在旁邊的小巷中,連隨行的兩個夥計都不管了。

大難不死的老花子驚魂未定,見到不遠處燈光晃動,明知臭腳巡越來越近,卻不著急離開,而是攤開麻布圖在手,快速去看上麵的內容。

誰知剛看了幾處,他咦了一聲,整個人開始歇斯底裏地大叫,抬手把麻布高高拋起,反手摳向了自己的雙眼。

一聲慘哼,那代表人類心靈之窗的招子就這樣毀了,不僅如此,老花子忍住疼痛不顧滿臉血汙,晃著手裏那對東西,竟然真的張嘴嚼了進去。

又是幾聲狂笑,他跌跌撞撞地扶牆跑開,原地隻剩攤主和他的兒子,還有地上不動的四人。

哦,對了,還有那罪魁禍首的麻布圖,被風一吹,險些刮跑。

嗒嗒幾聲,瘦小的身影過來,剛抓住麻布想要起身,一隻腳急速踩下把孩子帶到。

“小兒!!”攤主大叫著衝過來,可快到孩子跟兒就停下了,原來在陰影裏,那腳的主人,竟然是去而複返的少爺!

攤主萬沒想到這瘟神還能回來,見他腳踩麻布圖,知道事情不對,趕緊搶上一步抱孩子入懷,側身遮擋,顫聲道:“這……這鋦瓷的錢我不收了,您要的拿去,放過孩子。”

少爺二指夾起麻布,嘿嘿冷笑著收起來,隨即袖子一抖,什麽東西飛出正砸在攤主臉上,使他站立不穩,踉蹌著來了個屁墩兒,幸好,孩子緊抱在懷,沒有受傷。

嘩啦啦幾聲,孩子斜眼一看,砸倒他爹的,竟然是數十塊銀元。

“尚師傅,您別怕,要的東西在我這,怎麽會傷孩子。真仰仗了您這天津地麵獨一份兒的手藝,否則我要花多少年還不知道呢,看來此行是來對了。”

聽他這麽說,攤主心裏反倒更害怕了,眼睛直往街口看,期盼那些臭腳巡能盡快趕到。

這時候少爺忽然大跨一步,張開比女人還要纖細的五指,朝孩子小臉兒抓來,嘴裏還說什麽可愛。

攤主尚師傅見狀大驚,一嗓子求救喊出,同時伸手去推那少爺。

紫色寒光一閃,尚師傅感覺手臂一涼,隨後就是鑽心的劇痛傳遍全身,血紅井噴而出,霎時間如進了阿鼻地獄一般。

沒想到,自己討生活的本錢,尚家幾代人的手藝傳承,平時都不忍去幹粗活的這雙手,竟被人齊刷刷地切了去。

“嘿嘿,今天這生意掙得夠你下半輩子用了,鋦瓷是勞神的活計,還是不要再幹的好,否則——你家這世代單傳的苗苗,少爺我可要除盡才行。”說完最後一句又退進陰影,當晨光晃過,哪還有人!不過帶有蛇眼一樣花紋的瓷碗,還隨翻到的台麵掉在地上。

臭腳巡終於來了,發現地麵、牆麵隨處可見鮮血,還有幾具屍體躺著,再就是渾身浴血的孩童正不停搖晃著一人,這原本安穩的鬼市後街,儼然成了屠宰場。

這慘狀,連曾經上過戰場,見過不少世麵的臭腳巡,都忍不住發抖。

當日的新聞紙頭條,大字有四“鬼市慘案”,震動了整個天津,讓聞者咋舌見者膽寒。

而那位尚師傅因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可雙手被斬斷,人也就廢了。

因為找不到罪魁禍首,現場隻剩攤主和一個呆傻的孩童,根本挖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為早早結案堵住悠悠眾口,尚師傅硬是被按上了一個殺人越貨的罪名,打進大牢。

那癡傻的孩子,由巡警遍訪各處,找到他的親戚代為撫養,就此,轟動一時的鬼市慘案,前後不過三天就宣告結案,所有與之相關的辦案人員統統官升一級,更得到整個天津地麵百姓們的稱讚。

風波很快平息了,誰還會關心那被害被冤枉的尚師傅,還有那傻孩子的去向。

之後的局勢動**變化,當年“鬼市慘案”的報道和資料,早已在一次次的戰爭中化作灰燼,慢慢的,連記著這件事的人都相繼離世。

曆史,掩蓋了一切,時間更埋葬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