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喪狗

那女人歇斯底裏的叫聲透著幾分關心與驚駭,一直在我耳邊不斷回旋著。

跑!

方寸。

快跑!

我茫然地望著四周,心卻砰砰地亂跳個不停。望著眼前熟悉的環境,我強自鎮定了許久才敢稍稍鬆一口氣。夢境實在古怪,而且帶著令人窒息的不適。為了不再做噩夢,我決定幹脆不睡覺了,跑出門去用涼水洗了兩把臉,就這樣一直瞪著眼睛坐到了天亮。

之後的幾天我都盡可能白天睡覺晚上保持清醒,學校的一哥們嘲笑我是貓頭鷹——晝伏夜出。我這反常的行為也引起了班主任老師的注意,到學校就趴在桌子上補覺,叫都叫不醒,學習成績明顯下滑,人的狀態也不好……她想都沒想地把老杜叫到學校溝通了解情況來了。

放學老杜帶著我一起往茶館走,他納悶地問我,“你這是怎麽了?”

我不想跟他多說,何況說了他也未必能懂。我懶洋洋地搖搖頭,隨口應付道,“沒事兒,就是最近精神不在狀態,等緩過來就好了。”那時我正值青春期的年紀,老杜以為我在叛逆期,也就沒多說什麽。

過了兩天萬事知屁顛屁顛地跑到茶館來,整個人穿戴一新,神氣揚揚。

老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這是怎麽了,路上撿著錢了?”

我一看萬事知那副神采飛揚牛B哄哄的德行就有氣,要不是為了幫他的忙我至於噩夢連連覺都不敢睡嗎?他可好,不但臉色紅潤,居然還帶著幾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得意。

得意你M啊!

我忍不住哼了一聲,“就他還能撿著錢?踩著狗SHI還差不多……肯定是搞定了綁架案,那五十萬到手了吧?”

萬事知眼睛一亮,指著我笑道,“真是孺子可教也。”還想伸手摸摸我的頭頂,一副哄小孩子的模樣。

我一把打開他的手,“少整沒用的,我那十分之一呢?”

“額……”萬事知裝腔作勢地轉移話題,“給我來壺好茶!雨前龍井最好,信陽毛尖也湊合。”

就知道這老狐狸會使這招。

我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沒有!隻有爛茶葉梗子,你要不要喝?”

“也行。”萬事知坐在板凳上,搖頭晃腦地說道,“這茶梗子喝慣了,冷不丁換口味可能還不適應呢。”

老杜忙著跑去沏茶,我則好奇他是怎麽找到那孩子的。

“那孩子還活著嗎?你怎麽找到的?”我忍不住坐下來向他打聽。

萬事知好像就等著我有此一問,聞聲立刻來了精神,“要說我萬事知一出手,那就沒有搞不定的事情。我跟你們說,不是我吹牛,經此一事,我在圈子裏的名聲更響了,以後肯定會有更多人慕名而來,你們把裝錢的麻袋準備好,以後就跟著我混日子過吧。”

一副樂得找不到北的模樣。

我小聲提醒道,“兜著點吧,幸虧地球有引力,要不這會兒你都上天了,小心樂極生悲啊……”

“我呸呸呸!”萬事知不滿地衝著我呸了一陣,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向上拜了拜,“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老天爺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以後還得保佑我萬事知升官發財賺大錢。”

我抹去臉上的口水,生氣地準備再刺他幾句。老萬已經端著沏好的茶走了回來,他一看到我們倆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的模樣,無奈地笑道,“真不知道上輩子你們倆多大的仇,這輩子碰上了也跟針尖麥芒似的。哎,有一天我要是沒了,在這偌大的北京城裏你們倆就是最親近的人了,要是到時候還這德行,我連眼睛都閉不上!”

萬事知氣呼呼地說道,“閉不上就閉不上,讓我跟這沒大沒小的臭小子親近,我情願跟你一起死!”

我抱著胳膊在一旁冷冷地道,“那我可謝謝您咧,到時候我把你往草席子裏一卷,直接丟護城河裏喂王八去。”

萬事知吹胡子瞪眼睛,氣得滿臉通紅。

老杜隻好出麵做和事佬,把他壓住了問起找孩子的事情。萬事知喝了兩口茶,不再搭理我,開始緩緩講述起來。原來那天在茶館得到了我給的幾個信息之後,萬事知立刻出發去找那位中間人。

這位中間人大名叫王超群,早前是某知名電視台的記者,因為出了名的憤世嫉俗敢說真話,人送外號‘喪狗’,見誰咬誰,咬住了就不鬆口,刨根問底從來都是往祖墳上刨,不挖出獨家新聞絕不放手。最開始還挺受重用,後來因為得罪有權有勢的人太多,逐漸就被邊緣化了。喪狗覺得沒啥意思,在寫了一篇曝光電視台領導包養小三和幾位女主持人保持曖昧關係的文章並附上石錘照片張貼在電視台公告欄之後,他就瀟灑離職做起了娛樂記者,俗稱狗仔隊。

喪狗做狗仔絕對大材小用,每天跟蹤明星大腕,拍點兒花邊新聞簡直信手拈來。那一陣明星們隻要提到喪狗的名號,每一個不瑟瑟發抖的,生怕他盯上了自己。不過這份工作沒啥大發展,隻能勉強糊口。誰成想喪狗居然在這行業裏找到了他真正的價值——跟蹤找線索。九幾年香港TVB的刑偵劇集受到廣泛喜愛,喪狗深受啟發,徹底改行做起了私家偵探。

不過當時內地很多人還不了解私家偵探到底是幹什麽的,所以可接的工作不多,也就偶爾能接一點兒找貓找狗,跟拍小三一類的工作。

這次港商來北京投資,兒子被綁架之後急得六神無主。喪狗從一哥們處得知了消息,毛遂自薦給港商打去了電話。私家偵探在香港還是很流行的,港商對北京人生地不熟,也是病急亂投醫,就答應喪狗如果他能救回自己的兒子,就給他酬金七十萬。

要不怎麽說無奸不商呢?親兒子命在旦夕,他還在算計利益得失。給綁匪一百萬,給私家偵探七十萬,這裏外裏還省了三十萬。

喪狗這些年在社會上混得挺慘,除了沒啥工作之外,之前做記者時得罪的人也經常上門找茬,還跟黑社會通了關係,經常堵著他套上麻袋就是一頓胖揍,等人走了喪狗都不知道是哪路人打得自己。

喪狗有點兒被打怕了,當年做記者時的鋒芒與憤世嫉俗都被磨沒了,人也變得圓滑世俗起來。隻要能幫上自己的忙,三教九流什麽人都肯結交。

之前他為著一件事兒和萬事知有過接觸,這次原本想獨吞七十萬,後來發現單憑自己絕對找不到港商兒子後,就找到了萬事知這裏,期盼兩人合作能發現點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最開始他的提議是平分七十萬,萬事知多詭啊,立刻就察覺出這小子是要空手套白狼,幹脆果斷地獅子大開口,直接要了五十萬。

喪狗猶豫了兩天,心思要沒有萬事知幫忙,自己可能連個毛也撈不著,能拿二十萬也不錯,最終妥協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