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風雨將至

翌日,南城某地下室內。

一名侏儒模樣的男子悄悄將大鐵門打開了一道縫,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警察以後便打開了門,對林萬山與一眾打手道:“快,快進來!”

待林萬山進來後,侏儒男笑嘻嘻地道:“喲?林老板您這興師動眾的,是準備去滅了哪個幫派啊?”

林萬山冷著臉道:“少廢話,讓我看看都有什麽好貨!”

侏儒男打開了燈,帶領眾人走到了兩個貨架前,指著麵前幾十種形式各異的砍刀、棍棒、鉤鎖等武器,笑著道:“喏!都在這了,林老板您放心,我這的家夥事保證比別的家都好使!”

林萬山看都不看一眼麵前的冷兵器就直言道:“哼!都是垃圾!”

“唔?”侏儒男打量著林萬山,問道:“莫非林老板這次想要的是……”

說完,他用手指比畫出了一個“槍”的動作,小心翼翼地道:“莫非林老板這次想要私槍?”

林萬山點點頭,“既然知道了,就都拿出來讓兄弟們挑挑吧!”

侏儒男大吃一驚,低聲道:“林老板三思啊!現在這年頭不比往常了!幫派之間的那些打打殺殺大多數自己都會掂量著來,就算砍傷了人最多也就是進去蹲幾年,但若是一旦牽扯到私槍那性質可就不同了,被抓到的話可是要打頭的!”

林萬山道:“讓你拿你就拿!現在形勢什麽樣我比你清楚,用不著你在這廢話!”

侏儒男看著對方許久,最終還是長歎一口氣,轉身從一個貨架下方抽出一個小箱子,這個箱子上落滿了灰塵,打開後,一股濃烈的洗槍油味傳了出來。

侏儒男依次從箱子裏拿出了五把漆黑鋥亮的手槍,擺在了桌子上。

林萬山拿起其中一把,撫摸著金屬槍身,一種闊別十幾年的感覺再次湧現於心,隨後他熟練地按下卡筍,抽出彈匣後檢查一番,繼而退殼、上膛等動作一氣嗬成,點點頭道:“仿得不錯。”

聽到對方誇讚自己,侏儒男也喜笑顏開地道:“那當然!兄弟我這做的可是標準的仿54式警槍,雖然款式老舊了一點,但這槍不論泡水還是進沙子,在任何惡劣環境下都不會出現卡殼的情況!”

“我全要了,子彈呢?”

“有!有!”侏儒男又抽出另一個木箱,給一人配發了一個子彈袋,裏麵鼓鼓囊囊地塞滿了7.62mm的子彈。

隨後,林萬山又從旁邊貨架上給打手一人選了一把趁手的砍刀,繼而從兜裏掏出一塊小金磚丟給了對方。

“喲!林老板大氣!大氣啊!”

侏儒男看到金磚後笑得合不攏嘴,但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於是問道:“林老板,您這次……到底是準備幹嘛去?”

林萬山示意打手們都先出去,隨後點上一根煙坐了下來,“李大個,我問你,咱倆認識多久了?”

侏儒男已數不清多少年沒人叫過自己真名了,但看現在林萬山的模樣,估計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也許現在就是分別的時候。

李大個道:“十三年了,當年林老板在27連闖天下時,第一把砍刀就是在我這買的。”

林萬山抽了一口煙,自語道:“這麽久了啊……”

突然,林萬山話鋒一轉道:“實話和你說吧,現在警察在全城通緝我,再這樣下去被抓是遲早的事,但我怎麽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所以這次從你這買的家夥事,就是我們兄弟幾個準備和警方火拚的資本!”

李大個聽完後整個人都震驚了,顫顫巍巍道:“林老板……那你這次豈不是……”

後麵的話他再也不敢說出口,但林萬山卻很坦然地笑了笑,“放心吧,就算老子被警察打死,也絕對要帶走幾個陪葬的!倒是你,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如果這批私槍落在警察的手裏,早晚會查到你的頭上,你就拿著我剛才給你的錢趕緊跑路吧!”

李大個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眼看著認識十幾年的兄弟即將一去不返,心中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林萬山走出了門,一名打手問道:“老板,現在就走嗎?”

“事沒辦完,先不走。”

打手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林萬山從身上拿出了四張照片遞給打手,對方看了一眼問道:“老板,這些人是?”

“這是13K當初替我們鎖定的目標,除了楊萬裏那個罪魁禍首以外,弄成今天這幅局麵也少不了這幾人在中間參和。”

說完後,林萬山指了指文四寶與李孟雪的照片道:“13K當初在公安局的黨風建設專欄裏查到了這兩個人,男的是刑偵支隊的刑警,女的是法醫。”

隨後,林萬山又指了指徐天南與慕容水的照片道:“這兩個人身份未知,但就衝他們與警方走得如此密切的地步來看,估計也是公安局的顧問一類。”

話到此處,林萬山的目光也透露出了一股凶狠,“既然楊萬裏那小子現在躲起來了找不到,但其他幾個人的仇,一定要報!”

打手看著照片問道:“老板,那把這些人全都幹掉嗎?”

“不。”林萬山想了想,“男的幹掉就行,那倆女的留下來,為了以防萬一,若真到了被警察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們這次出城,必須要帶上人質!”

……

公安局,專案組指揮室內,大屏幕上投影出了林飛死時的慘狀。

李孟雪指向死者背後那一大塊被扯掉的皮膚解釋道。

——“在我們發現屍體時,死者雙手被縛,全身隻穿一條短褲,同時背部皮膚出現了大約23000平方毫米的撕裂傷。”

鄭江虎問道:“是什麽凶器導致的撕裂傷?”

李孟雪道回答道。

——“傷口處皮膚經過清理後,未發現氰基丙烯酸乙酯等相似化學成分,也就是說凶手並沒有使用三秒膠之類的膠狀物將死者皮膚粘黏,同時撕裂傷部位並未發現刀口痕跡。”

——“法醫組又在死者雙腳的大拇指下方發現了水皰與肉芽創麵的壞死組織,這是一種非常典型的3度凍傷痕跡。”

——“因此將以上信息結合來看,死者林飛當時很有可能是被楊萬裏他們困在了某個氣溫非常低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一定有著金屬牆麵或者地麵,這才導致了林飛背部與環境造成的冷凍性粘黏。”

——“林飛遭到綁架醒來後,在他求生欲導致的極度恐慌中,才強行將自己後背的皮膚撕扯了下來。”

文四寶問道:“又是冷庫?難道楊萬裏他們像去年的那個凶手一樣,把死者帶入到了北郊冷庫中進行了急凍?”

李孟雪道:“關於這一點暫時還不清楚,但我們已經有同事動身前往了漠北市的兩個冷庫比較集中的商業區,監控錄像很快就會被調取回來。”

文四寶又轉頭看向徐天南,問道:“天南,你覺得呢?”

徐天南道。

——“我認為楊萬裏他們應該不會去那種大型的商業冷庫,原因有兩點,其一:昨晚楊萬裏帶走林飛的時間在午夜11點左右,那個時間點本身人就少,而且像那種地方都有全監控覆蓋,所以他為了減少自己暴露的風險也不會選擇在那裏。”

——“其二,李孟雪剛才就已經說過了,林飛的背部皮膚與某些金屬表麵產生了冷凍性的粘黏,但是這裏我有一點要說明的,那就是通常的商用冷庫出於保溫等目的,牆麵與地麵采用的是橡塑保溫板的設計,這種保溫板不可能出現將人體皮膚粘黏的情況。

——“所以綜上考慮,林飛當時更有可能被帶入到了某輛冷藏車內,也隻有這種冷藏車的車廂內才有金屬護板,這也更加符合楊萬裏他們在市區內進行流竄作案的可能性。”

指揮室內安靜了片刻,鄭江虎見沒人提出異議後,便當即決定道:“好,那就這麽做!由星夜帶上兩組人,先把本市所有登記在冊的冷藏車都查一遍,然後再去局長那裏申請交警支隊的協查通告,這段時間加大對各個路口的車輛排查工作。”

此時,一名警員敲門走了進來,對徐天南道:“徐老師,接待室有人找你。”

徐天南與眾人打了個招呼後便離開,沒走兩步,卻發現慕容水跟在了自己身後,於是問道:“來找我的,你跟過來幹啥?”

慕容水道:“經過昨晚抓捕林飛這件事我算是看出來了,老大你以後盡量不要離開我2米之外,免得到時你又出意外……”

說完,慕容水伸出指頭彈了彈徐天南徐天南的胳膊肘上的一塊淤青,正是昨晚對方從樓梯上滾下來時摔出的傷。

徐天南疼得吸溜了一下,隻好道:“哦……那隨便你吧。”

當二人進入接待室後,卻突然發現了兩個熟悉的麵孔。

一位戴著眼鏡,短發的中年婦人,與一名頭發略顯花白,但渾身腱子肉的大叔迎了過來,中年婦人熱情地道:“徐老師,想見你一麵還真不容易,我們都來好幾趟了,咦?”

中年婦人扶了扶眼鏡,突然看向了對方身後的慕容水,麵色一沉道:“死丫頭,你怎麽也在這?”

慕容水見到對方也是微微一愣,立刻就換上了一副乖兮兮的模樣,諂媚地笑道:“嘿嘿嘿?媽你怎麽來了!”

“一邊去。”

水根媽將慕容水推到一邊,拉著徐天南坐了下來,不由分說便把一個大箱子朝對方手裏塞,笑著道:“徐老師啊,咱們這次找你來呢,就是想打聽打聽上回你說的那個……就那個學校給水根分房子的事,落實得怎樣了?”

徐天南一聽這話腦袋嗡的一下炸了,想不到上回去慕容水家裏調查楊萬裏的情況時,隨便編造了一個“學校分房子”的借口對方竟當真了,然而更令他尷尬的,則是這次慕容水竟還就在自己身邊。

於是徐天南急忙把對方送來的禮物往回推,辯解道:“唔……伯母啊!這個事是校領導決定的,現在具體什麽情況我還不知道,這樣吧,你們先回去,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們好不好?”

“嗨呀!小夥子跟我們還客氣個什麽勁!”水根爸說著,強行就把那個大箱子放在了徐天南手中,壓得對方差點倒了下去,笑道:“拿著!這可是咱自家種的紅薯,那不比外麵買的強多了!哎喲喲,這小夥子……”

水根爸那鐵鉗子一般的大手捏在了徐天南的胳膊上,疼得對方冷汗直冒,而慕容水也終於是聽出來了點什麽,問道:“爸!媽!你們在說什麽呢?什麽分不分房子亂七八糟的?”

“啪”的一巴掌,水根媽打在了慕容水的腦袋上,訓斥道:“我都不知道你這個死丫頭每天人模狗樣、人五人六、人仰馬翻的都在瞎忙活什麽!分房子這麽大的事自己都不操心!行了,你滾一邊去別說話!”

慕容水眼巴巴地站在了一旁,在長達半小時自己爸媽與徐天南的一通客套話之下,最終還是把老兩口送了出去。

臨出門前,水根媽突然轉過頭,板著臉對慕容水叮囑道:“死丫頭你給我聽好了,在徐老師麵前好好表現!這次若分不到房子的話,以後你就給我搬出去睡大街,明白沒有!”

還未等慕容水辯解,水根爸便揚了揚沙包大的拳頭威脅兩句便離開了,搞得慕容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徐天南正想悄悄溜走,卻被慕容水擋住了去路,隻聽對方道:“老大!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有,學校啥時候決定給我分房子了?你給我解釋解釋。還有啊!你是啥時候認識我媽的?我怎麽不知道?”

一連串的問題打得徐天南是猝不及防,任憑他平日再怎麽思維敏捷,此時還是像啞火了那般不敢直視對方目光,支支吾吾地道:“唔……這……這個……你說你媽會不會把我認錯成別人了?”

慕容水不可置信地道:“認錯成別人了?”

“對!”徐天南斬釘截鐵地道:“根據基因編碼規則,世界上至少會有2個以上和你長相完全相同的人,這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說完後徐天南又要走,慕容水卻猛然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再次上前攔住對方道:“你蒙誰呢啊!剛才你在說這些話時視線躲閃,目光從左下方移到了右上方,這明顯是撒謊的特征!你是不是騙我了啊?”

“沒騙你。”

慕容水立刻又道:“你看你看!在撒謊時故意在謂語前省略掉了‘我’這個主語,否則你就應該說‘我沒撒謊’,但是你這句不自信的謊言卻連自己的人稱都不敢帶進去!你明顯就是在撒謊!”

徐天南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平時反射弧超長的慕容水,此時怎麽就突然間變得那麽機靈,竟然還會將自己平時教給她的微表情分析法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看著慕容水咄咄逼人的目光,徐天南此時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好的謊言,於是咬咬牙,最終還是把自己瞞著對方,那天去對方家裏做“個人背景調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完這番話,慕容水也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好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才緩緩問道:“也就是說……老大你那天用分學校分房子的借口騙我媽,其實就是為了調查我?”

“不不不。”徐天南忙不迭解釋道:“我怎麽會調查你呢,我的意思是,我那時想查明楊萬裏接近你的真正目的,然後呢……我就擅自做主編了個謊,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本來也沒打算給你造成困擾,但沒想到今天你爸媽就這樣過來了……”

徐天南說話間還是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但他卻依然能感覺到此時的氣氛有點不對。

許久,慕容水都沒有做出回應,她隻是以一種很陌生的眼光看著徐天南,低聲問道:“老大,那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呢?”

“這……”

徐天南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句話,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那時你和楊萬裏走的很近,我以為你們之間已經……已經達到了那種……就那種很親密的狀態,我也害怕影響你們之間……”

“老大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慕容水此時已顯得有點生氣了,她解釋道:“暫時拋開楊萬裏那個人騙了專案組所有人暫且不談,但是這件事從一開始我是不是就已經告訴過你,是我媽在逼迫我去相親,也是她在操辦這一切,而我是不是也早就告訴過你,我最厭煩楊萬裏那種整天送女孩子禮物、收買人心的做法?我對他沒有好感的!”

雙方沉默了片刻,慕容水最終道:“老大,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爸媽以外,你是唯一值得我相信的人,但我現在卻覺得……你不信任我。”

徐天南急忙辯解道:“這怎麽能是不信任你呢……我當時隻是不確定楊萬裏的真正身份,所以我不希望因為自己錯誤的判斷而影響你和他之間……況且他都和你求婚了麽不是……”

慕容水此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也顯得有些顫抖,“老大,有件事我想問你。”

徐天南道:“你講。”

慕容水:“前段時間,在北陽山倉庫的那一晚,楊萬裏曾與你說過你們之間賭約繼續的事,我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賭了什麽?”

徐天南長歎一口氣,“當時,我對他的一切猜測都隻處於推理的階段,手中也沒有掌握任何他的犯罪證據。但我知道他那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心理疾病患者,所以我認為,想讓他離開你身邊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賭約中勝出。”

“那你如果輸了呢?”

徐天南想了想,低聲道:“如果輸了,我便永遠不再與你相見。”

慕容水簡直不敢相信對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蹙眉道:“老大,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滿足你在賭約中勝利的一個籌碼?”

徐天南連忙擺手道:“這怎麽可能!”

慕容水搖搖頭,低聲道:“反正案子也快破了,最近我想申請休息幾天。”

說完,慕容水不等對方同意便準備離開。

“水根!”

徐天南現在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什麽,但他更不想就這樣讓走對方,然而當他拉住對方的手時,卻突然被甩開,隻聽慕容水道:“我現在真的不明白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麽?並且我覺得你除了不信任我以外,你竟然……竟然……”

慕容水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明顯能感覺出情緒有了變化,此時,她低著頭沉聲道:“你竟然還瞞著我調查我的生活,你這個人……太過分了!”

接待室大門狠狠被關上,巨大的聲音似乎砸在了徐天南的心中,令他站在原地,久久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