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設局(6)

距離午夜零點,還有6分鍾。

徐天南悄無聲息地爬上樓頂,從腰間取下一截捆紮成好的繩子,將繩子一頭綁在樓頂的太陽能熱水器上,另一頭從樓頂後方丟了下去。

準備好逃跑路線後,徐天南又拿出了一件紅色的衣服,在樓頂上尋摸了一會,對準樓下某處延伸出陽台的管道丟了下去。這件衣服很厚重,很快便卡在了管道中。

做完這一切,就輪到了今晚的重頭戲,徐天南打開行李箱,從裏麵拿出一個小腿高度的充電式廣場舞音箱。他打開電源,緩慢將音量調節到最大分貝,音箱中頓時發出了“嘶嘶”的電流聲,但好在電流聲並不是很大,再加上深夜的街道無人,因此以上這些準備工作也並未引起樓下幾十米外保全人員的注意。

徐天南看了看表,還剩3分鍾,於是遠離音箱,撥通了慕容水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隻聽對方氣喘籲籲地道:“老大,我們馬上就位!”

徐天南壓低聲音道:“快點!馬上就12點了!”

突然,對方電話裏傳來“啊”的一聲慘叫,然後又傳來手機咣當當滾落出去的聲響,好一會才聽慕容水回應道:“放……放心吧!這次我們絕不會掉鏈子!”

不遠處,百樂街別墅東部院牆外,慕容水從胖子與眼鏡架設的人梯上掉了下來,她費勁地爬起身,對著麵前兩人小聲罵道:“你們倆大男人到底行不行啊!”

別墅的東部院牆足足有3.5米高度,必須架著人梯才能把慕容水送到牆頭,此時胖子滿臉憋得通紅,頂在最下方道:“阿水你就放心吧!胖爺我啥時候掉過鏈子!眼鏡,踩著我身子上來!”

眼鏡小聲道:“那……那你頂住哦!”

眼鏡第一次玩這種搭人梯的遊戲,不免也顯得有點吃力,他先是踩著胖子蹲馬步時的大腿,隨後整個人像壁虎般一點點攀到了對方脖子上,卻不知自己這一通笨拙的攀爬動作搞錯了方向,結果把褲襠頂在了對方的大臉盤上。

“唔……唔……笑(下)來啊!”胖子感覺陣陣惡心,用力扭動腦袋發出抗議,但慕容水看了眼手表,現在距離午夜12點還剩不到1分鍾了,於是叮囑扭得和蛆一樣的二人道:“沒時間調整方向了,你們別動,我上了!”

“哇……別……”

胖子此時的眼前黑乎乎一片,超級沒有安全感,但他的話還沒說完,慕容水就快速跑動起身,一腳、兩腳、三腳地踏在自己身上,最終他感覺身上的重量頓時加大了不少,而支撐在地的雙腿也打起了擺子。

慕容水穩穩地踩在眼鏡肩膀,從兜裏掏出一個金屬製作而成的彈弓,又將提前準備好的小石子裝了上去,屏住呼吸,瞄準向C07別墅院落內的一處路燈。

此時的別墅房間內,所有人都緊盯著牆壁掛鍾,根據李香蘭所寫的那四句話來看,對方打算今晚12點動手,因此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如臨大敵。

眼看十秒後即將到達午夜零點,陳炎身後那名手拿對講機的保鏢隊長突然大聲道:“不好!那裏有情況!”

大家順著方向看去,發現窗簾上竟有一個紅色的小圓點,盡管客廳此時還亮著大燈,但小圓點卻忽閃忽閃地移動著,似乎像某種瞄準設備在找目標。

“這是?這個紅點瞄準鏡!所有人臥倒!”

隨著隊長一聲令下,屋內其餘幾名保鏢立刻踢翻沙發,像沙丁魚罐頭那樣將陳家四口人統統塞進了沙發下方。

片刻後,大廳的掛鍾也終於到達了零點整,發出“咚”的報時聲,而就在同一時刻,房間外竟傳來了一聲巨大的槍響。

槍聲在安靜的午夜顯得清晰又刺耳,而就在槍響的同時,別墅院落內的路燈也在頃刻碎裂,這種熱武器帶來的壓迫感頓時嚇得在院落內值守的保鏢們魂飛魄散,場麵呼啦啦地亂作一團。

“敵襲!敵襲!一隊二隊集合!保護VIP!”

保鏢隊長大聲呼叫著支援,可是一連喊了數遍,對講機裏卻始終無人回應,一名穿著嶄新製服,躲在桌子下的新員工操著濃厚的方言問道:“已拉有槍,一啦伐會被……殺特了伐?”(對方有槍,他們……該不會被幹掉了吧)

“滾你大爺的!就不會說點好聽的!”隊長一腳踢在新員工屁股上,命令道:“去!拉開窗簾看看去!”

新員工不敢抗命,隻好爬在地上一點點挪動到了窗邊,小心翼翼地將窗簾拉開一道縫看了出去,驚訝道:“誒?一啦才跑了哇!”(哇!他們果然都跑了!)

馬邦德看著麵前幾人膽小的樣子,氣得兩肺直炸,同樣也是一點點從沙發下鑽了出來,匍匐爬到安保隊長身邊,怒斥道:“你們他媽的不是專業保鏢嗎?為什麽聽到槍響全跑了!還有!剛才為什麽不把董事長他們一家人帶到地下室去!那破沙發能擋得住子彈嗎!”

保鏢隊長苦著臉道:“老板,我們真的是專業的保鏢,但……但平常最多就是給人看看安檢機,送個貨什麽的,這是頭一回遇槍擊案,不過……電影裏不都躲在沙發後麵嗎?”

馬邦德沒想到自己精明了一輩子,最後卻被這幾個騙吃騙喝的家夥擺了一道,幸好剛才拉著窗簾,子彈隻是打碎了院子裏的路燈,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李香蘭到底從哪搞來了私槍,而且還是帶有紅點瞄準鏡的高精密步槍。

現在情況危急,又不知對方何時會開第二槍,馬邦德也隻能冒著風險將董事長一家藏進了地下室內,隨後從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守在別墅正門,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安全最重要,最終在無奈之下撥打了報警電話。

……

今晚的百樂街十分熱鬧,大批警車將陳家的別墅照得燈火通明,就連門口也被拉起了警戒線。

瓷娃娃開車繞了一個大圈,最後從另一條街道將車開入別墅區,說道:“哈哈哈!南哥,剛才你用音箱放出來的槍聲,看樣子把對方那幫人嚇得不輕啊!”

徐天南拔下了音箱上的播放U盤,對瓷娃娃叮囑道:“記好了,我下車後你馬上離開,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銷毀U盤。”

瓷娃娃收下U盤道:“放心吧。”

警戒線外,文四寶遠遠看見徐天南的車開了過來,明白現在是開啟自己計劃的時候,於是迎了過來。

就在二人走向案發現場的途中,徐天南小聲道:“一會在法醫組勘察現場的時候,我會裝作無意間發現一個金屬火槍,到時我需要你的配合。”

“金屬火槍?”文四寶不懂了,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徐天南小聲道:“曾經有一次,我帶李香蘭來這裏查案的時候,無意中透過他們家客廳窗戶看見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玩意應該是通過本市的古董拍賣會成交的。”

文四寶道:“需要我做什麽?”

徐天南道:“我需要你以這個古董違反了《槍支管理法》,盡可能地為難一下他們。”

“不是吧你!”文四寶瞪大了眼睛道:“就這麽一個洋破爛又不屬於國家明令禁止轉讓的東西,而且萬一陳家他們真的是從正規渠道拍賣來的,到時候我以什麽名義將這玩意扣押?”

徐天南道:“我隻是讓你刁難一下他們,難道你還真想把那件古董扣押啊?”

文四寶想了想,“唔……如果隻是刁難一下他們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二人說著話,就來到了C07號別墅門前,穿過警戒線後,就發現管家馬邦德就站在客廳中,向先到的警員口述著當時發生的事情。

“馬先生,我是漠北刑偵支隊偵查一大隊大隊長文四寶。”文四寶上前,主動打起了招呼。

馬邦德麵色充滿了敵意,沉聲道:“文警官,你不覺得事鬧大了嗎?”

“啊?”文四寶抬起頭,明知故問那般道:“你在說啥?”

“你不要裝糊塗!”馬邦德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其實在縱容那個瘋女人來我們小區鬧事嗎?但她現在已經完全失控了,她竟然會使用槍支對陳家洛進行報複!這絕不是小事,我希望你們能立即下達對李香蘭的通緝令!”

文四寶更加茫然地道:“馬先生,我知道你今晚受到了驚嚇,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公安局的外聘專家對你進行心理輔導,但你說的話我真聽不懂,我們警方做事向來要講究證據,不會故意偏袒任何人。當然了,在沒有證據證明今晚的槍擊案是李香蘭所為之前,一切都隻是猜測。”

馬邦德終於按捺不住情緒了,打開了手機中那張情婦狗子被虐殺時的照片,翻到背麵的文字道:“那請文警官解釋一下這又是怎麽回事?”

文四寶看著這張慘不忍睹的照片,與那句“午夜零時,頭七之日,陳家四命,血債血償”的留言,疑惑道:“你們從哪收到的這張照片?”

馬邦德冷笑道:“文警官,送來這張照片的,正是你們自認為很可憐的李香蘭,她今天虐殺了董事長朋友的小狗,並且就那樣大搖大擺地將虐狗的照片送了過來,同時還在上麵寫清楚了今晚0點會對陳家人進行報複。”

說到這裏,馬邦德壓低了聲音,低聲道:“那我不妨把話與你說開了,既然你們警方一直懷疑陳家洛殺害了李香琴,那麽就請你們拿出證據,但我猜你們一定拿不出來對吧?可是我現在給你的照片卻是一個血淋淋的證據,足以說明現在有一個受到你們警方縱容,現如今卻造成了巨大社會危害的女人就在我們周圍,我想請問,這就是你們警方做事的一貫風格嗎?還是說,你們其實也與普通小市民一樣,對富人有著天生的敵意?”

二人正在說話間,許無敵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院子,馬邦德冷著臉擋在了對方麵前,沉聲道:“我認得你,昨天是你在幫助李香蘭那個瘋女人。”

許無敵撇了對方一眼,從背後拿出一團髒兮兮、皺巴巴的白大褂穿在身上,一臉不耐煩地道:“有病吧你?別耽誤我工作!大半夜的被叫起來,煩都煩死了!”

馬邦德突然詫異道:“你是法醫?你什麽時候成法醫了!”

許無敵又戴上口罩道:“你瞎啊!老子本來就是法醫!”

馬邦德的脾氣也上來了,怒問道:“那你昨天為什麽要幫李香蘭那個瘋女人!還任由她做出那些事來!你這是濫用執法權!我可以去檢察院告你!”

“喲嗬?你誰啊你?管天管地你還管老子拉屎放屁了嗎?還和我扯上《警察法》了?那我今天就和你好好掰扯掰扯!”許無敵瞬間擺出一副無賴的架勢道:“《警察法》第二十一條規定了,當公民的財產安全受到侵害或其他危險情形,就應當立即救助。我問你,昨天你哪隻眼睛看到有人的財產還是安全受到侵害了?再說了,昨天你和我不就是普通聊天嗎?你又沒報案,既然沒報案,我受理個毛啊!既然我沒受理,我幹嘛要執法?讓開讓開,現在我們要勘察現場了,無關人員都出去!別在這裏礙事!”

麵對許無敵這通蠻橫不講理的邏輯,馬邦德也隻能再次將火氣強壓下去道:“好吧,那就拜托你們仔細勘察一下,據我估計,凶手應該是在對麵的拆遷樓裏開的槍,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叫李香蘭的女人,上回她還從警察手裏搶過槍,差點打死陳家洛。”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們可是專業的,用不著你講。”許無敵不耐煩地招了招手,李孟雪與幾名戴著口罩、身穿白大褂的法醫組成員從外麵走了進來,對院落內部的地麵開始了痕跡提取。

“咦!這是什麽?”

徐天南走到一處壁爐前,指著一個精美盒子裏的金屬火槍問道:“馬管家,請問這是槍械嗎?”

馬邦德回應道:“這叫燧發槍,由中世紀歐洲的一名叫馬漢的工匠所製,是陳炎董事長的個人收藏。”

文四寶也走了過來,拿起這杆小臂長度的金屬燧發槍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拿起手電筒照進槍管內部檢查了一番,說道:“根據去年公安部發布的《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鑒定判據》,凡是槍口發射彈丸動能大於1.8焦耳/平方厘米的,既認定為具有致傷力的管製槍械,而你這個燧發槍的工作原理是利用黑火藥推動了金屬彈丸,肯定遠超標準。既然你說這是你董事長的個人收藏,那麻煩你請他過來一下,配合我們回公安局進行調查。”

馬邦德怔住了,他感覺今天這幫人怎麽處處針對自己,明明自己是槍擊案的受害者,結果現在卻搖身一變,變成了“涉槍案人員”,於是急忙解釋道:“文警官,像這種中世紀的古董在漠北市的各大拍賣公司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而且都是擁有合法交易證明文件的,我看這件事其中肯定有些誤會。”

“這……”文四寶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畢竟像他這種嚴格恪守教條的人來說,還真不懂那些刁難人的各種套路。

徐天南看見文四寶不開竅的模樣,突然打斷道:“是不是誤會,找你董事長當麵問個清楚就行了,馬管家還請帶路吧。”

馬邦德雖然對這件事頗有怨言,但胳膊實在擰不過大腿,於是隻好帶著文四寶朝物業辦公室走去,自從剛才遭到了槍擊案後,陳炎一家也暫時待在了那裏。

不一會,刑偵支隊長杜永支也來到了現場,卻沒找到文四寶的人,四下環顧一圈,也隻有李孟雪一個在現場忙碌著。

“他們人呢?都去哪了!”杜永支不滿地問李孟雪道。

李孟雪左右看了看,也是一臉迷茫地道:“文警官去找當事人談話了,其他人剛才還在這,怎麽一溜煙就沒了?”

正說著,徐天南領著許無敵二人從別墅內走了出來,杜永支立刻上前問道:“查到什麽線索了嗎?這次的槍擊案與之前李香琴的死是否有關聯?”

徐天南搖頭道:“就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暫時還無法做出判斷。”

杜永支看了一眼院落內部碎裂一地的路燈,突然覺得好像哪裏有點不對,於是將李孟雪叫了過來問道:“李法醫,你確定這是一起槍擊案嗎?”

李孟雪道:“根據報案人描述,在當晚12點整時,他們聽到了由對麵拆遷舊樓內傳來的槍響,好在那一槍並沒有打中任何人,隻是打碎了院落內的一盞路燈。”

“那怪事了?”杜永支蹲下身子,疑惑地查看著那堆碎玻璃,自語道:“普通的95式手槍就算穿過玻璃,最多也就是在上麵留下一個孔洞,但這個玻璃都碎成了這樣,凶手使用的槍械得多大口徑?你們覺得這真的是槍支造成的嗎?”

杜永支突然的一番話,立刻使得在場所有人心中一凜,顯然在徐天南的計劃中,讓慕容水使用彈弓打碎玻璃這件事屬於一個高風險環節,因為對於杜永支這種具有豐富的刑事偵查閱曆的老江湖來說,很容易就會被識破。

因此在場的所有人都低頭不語,避免與杜永支有任何的目光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