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訪寡婦街

一輛老舊的桑塔納警車吭哧吭哧地停在了寡婦街內,熄火時發出陣陣如破風箱漏氣般的聲響。

幾人下車後來到一處三層的賓館樓前,這棟建築從外部看去十分老舊,一些破損了的窗戶上糊著報紙,刷在牆麵的綠色油漆也因承受不住年代的侵蝕而大片大片剝落,給人一種近幾天之內可能就要倒塌的感覺。

慕容水嫌棄的撇撇嘴道:“老大,這三弄幫的根據地屬實有點破舊了,這幫人到底靠得住嗎?”

“誰告訴你這家賓館是三弄幫了?喏!隔壁那個才是。”

徐天南指了指賓館旁邊的一個3元店,隻聽店門口擺放著的大喇叭不停循環播放著“進店3元,3元3元,通通3元……”

“我去!”

慕容水簡直不敢相信麵前這個三元店是幫派的堂口,現在這個年代就連垃圾站都蓋起了磚房,而這搭建這家3元店用的材料竟然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那種瓦楞鐵皮。

徐天南叮囑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地方雖然破舊,但好歹也是人家的幫派根據地,一會進去了不要失禮,尤其是你!”

徐天南將目光看向文四寶道:“尤其是你,千萬不要告訴對方你是警察,你若還想從他們嘴裏問到事,一會就不要開口,還有,把你的錄音筆給我收起來!你想害死我們啊!”

文四寶不解道:“若真的見到了那個幫馬管家跑腿的人,不錄音的話如何取證,將來在法庭上法官也不會相信我們說的話。”

徐天南反問道:“取證?在這裏就不要去想那種事了,先找到那個人再說,這些人唯利是圖,到時我自有辦法,但是你切記一點,那就是在這裏聽到的所有消息都隻能僅限於聽到,甚至就連真假都要你自行去判斷。”

“不過……”徐天南話鋒一轉道:“不過寡婦街雖然是個落後又無人問津的地方,但它絕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隻要方法用對,在這裏可以打聽到任何你想要的消息,跟我來。”

穿過了小喇叭,幾人進入了陰暗逼仄的店內,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小商品批發鋪子,但此時就連慕容水也很快在這間鋪子裏發現了端倪。

店內,數名搬運工正在上貨,他們將門口的大箱子一件件地搬運至店內,隨後又將箱子舉起放到貨架頂部。這一係列動作雖然看似平常無奇,但是這些人的動作卻如行雲流水般順暢,肩扛幾十斤的貨物時也能始終保持著平穩的呼吸節奏。而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則是那名坐在櫃台內的大嬸,對方雖然一直在低頭織著毛衣,但眼角的餘光卻總是瞄向這邊的方向。

慕容水小聲對徐天南道:“老大,這裏不正常,多加小心。”

徐天南笑了笑,回應道:“一會你別說話,按我說的做就行。”

徐天南走到櫃台邊,將兩張百元大鈔從櫃台上遞了過去。

隨後,坐著的大嬸停下手中的活,頭也不抬地道:“什麽蔓?”

徐天南低聲道:“雙人近看頂水蔓。”(注)

聽到此言,大嬸終於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冷著臉對徐天南道:“我見過你,前年中元節來過。”

徐天南笑道:“既然認出來了,那就還請阿婆行個方便。”

“是你的話,加一百。”

徐天南也不辯解,隻是笑著又往櫃台上放了一百元,隨後要來了慕容水與文四寶的手機,與自己手機一並放入了旁邊的一個鐵盒子裏。

大嬸繼續低下頭織起了毛衣,沉聲道:“後門。”

告別過大嬸,幾人穿過鐵皮房子的後門,沒走幾步視野豁然開闊,想不到竟來到一處上百平方的院落,院落清掃得很幹淨,但院牆外卻隱約可以看見數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院內。

三人走到院落盡頭,發現有一個房間半開著門,於是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一名身穿破洞白色背心,腳踩人字拖的中年油膩大叔坐在桌子後方,在他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漠北市區交通圖,整個市區都被各種顏色的記號筆分成了數個小塊,而就在交通圖的最頂部,有兩個毛筆書寫的大字“三弄”。

這名三弄幫主不僅穿著標新立異,行事風格更是不拘小節,他三兩下吃掉手中的雞腿後嘬了嘬指頭,然後在白背心上擦了擦,問道:“弄啥?”

徐天南抱拳行禮道:“弄消息,阿叔可知最近……”

“媽的!竟敢錄音!”

三弄幫主突然的一句話使得場麵頓時緊張,徐天南這時才發現文四寶竟不聽勸阻,將手伸進了衣服的口袋中。然而這細小的動作當然騙不了麵前這個閱人無數的老江湖,其實早在徐天南幾人進來時,對方就早已注意到了文四寶這個人,此人眉間有著一股普通人沒有的正氣,因此也多了一絲提防。

隨著話音落下,潛伏在院牆外的數名打應聲衝入,死死堵住了這間小屋的唯一出口。

“不是……阿叔!你誤會了……”

對方根本不給徐天南解釋的機會,隻聽三弄幫主對手下命令道:“給我往死裏打!”

這幾名打手一眼瞧去就不是普通人,個個身材魁梧殺氣騰騰,每人還掂著一根手腕粗細的棍棒,走路時胳膊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光是氣勢就足以震懾普通人。

“你這個喪門星,你知道為了博取這個點的信任我廢了多大功夫嗎!”徐天南瞪了文四寶一眼,隨即對慕容水使了個眼色道:“上。”

“不用!”文四寶自知做錯了事理虧,盡可能想將功補過,他迅速打量著麵前4名打手,心想如果自己發揮良好應該可以拿下,於是將慕容水與徐天南二人護在身後,非常帥氣地道:“這裏交給我,你們快走!”

說完,文四寶便抄起腳下的三腳凳,照準嘴前的打手砸了過去。

領頭的打手抬起胳膊硬接下了這一記攻擊,木質的三腳凳頓時被砸成了碎片,但隨之而來的,文四寶竟整個人快速地穿過碎片,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隨著一聲悶響,文四寶感覺自己那一拳就像打在了拖拉機的輪胎上一樣,而麵前打手隻是不痛不癢地冷笑一聲,抬起棍棒,朝著自己的側腹部位就是一記橫掃。

眼看這記橫掃就要打在自己身上,文四寶情急之下撞向了對方,躲過了這一棍,文四寶與打手二人也一起倒在了地上。

麵對這樣一個壯漢,文四寶隻感覺自己一切的擒拿技巧在對方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是浮雲,他隻好使出背後絞殺,以手臂為支點死死鎖住對方脖子,卻不料這壯漢突然發力,竟背著自己一起從地上站了起來,隨之帶著自己就向牆麵撞了過去。

一下,兩下,三下。

一連被撞三下,文四寶隻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仿佛移動了位置,一股血氣上湧的感覺立刻傳到了咽喉,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倘若再吃對方一擊的話必然承受不住,但他也必須給徐天南二人爭取逃跑的時間,於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再顧忌臉麵,張開嘴就對準打手的脖子咬了下去。

“他媽的!啊!”

打手慘叫著,麵對文四寶這種出其不意的打法顯然也是慌了神,但這些大塊頭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摸不到自己的後背。

“鬆開!快……他娘的快鬆開老子啊你!”打手強忍著劇痛叫罵著,卻不料對方就像趴在自己背上的王八一樣,怎麽甩都甩不出去,甚至連脖子上的肉都被咬出了鮮血。

“你他媽屬王八的啊!有完沒完了!”

打手惱了,用盡渾身的力氣,連帶著文四寶一起撞向了牆麵,隻聽“咚”的一聲巨響,撞擊的巨大力道就連天花板的灰塵都被震了下來。

牆麵受到了震動,掛在上方的液晶電視器晃悠晃悠兩下,最終還是砸落了下來,但是卻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打手的頭上,使得打手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見到打手失去抵抗,文四寶也終於鬆開了口,看著麵前這個鐵塔般的壯漢也被自己製服,心中頓時湧現了一股無比豪邁的狠勁。

原來自己這麽能打?文四寶心裏如是想著,繼而凶狠地朝其餘人大喊道:“還有誰!都給老子過來!”

身後一片寂靜無人回應,於是文四寶擦幹了眼睛上的血漬,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其餘三名打手此時已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捂著身上各處關節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而慕容水卻安然無恙地站在人群中間,突然展開手中的伸縮警棍,對著三弄幫主麵前的桌子就紮了下去,一聲脆響過後,圓頭的伸縮警棍竟如同匕首般刺穿了桌麵。

三弄幫主早已被慕容水的身手嚇破了膽,正想跑卻又被對方踢來的桌子卡在了牆縫邊,隻聽慕容水笑著問道:“阿叔,怎麽樣?還打嗎?”

“不不不……不打了!”三弄幫主突然換上一臉的諂笑道:“小的有眼無珠,不知何時姑奶奶在寡婦街搖了旗,今後在寡婦街這地界兒,凡是姑奶奶的堂口我們三弄弟子絕不插手,還望請姑奶奶仰仗仰仗……”

“誰是你姑奶奶!”慕容水最恨自己在別人稱自己“大齡”,於是她將對方一把按到了桌子上,對著文四寶道:“老大,四爺,來審吧!”

“哦……”文四寶好不尷尬地走了過來,捋了捋被打亂的頭發,心中五味雜陳地對慕容水道:“原來……你這麽能打啊?”

慕容水砸吧著嘴道:“怎麽,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忘啦?”

文四寶道:“忘倒是沒忘,隻不過沒想到是真的……而且你這麽能打,會顯得我剛才很呆。”

文四寶認識慕容水那麽多年,早就聽說過對方年少時曾在少林寺的故事,礙於對方這種愛吹牛皮的習慣,他以為對方最多也就會個“歹徒興奮拳”之類的一招半式,今天才終於算是開了眼界。

文四寶將證件從兜裏拿了出來,在三弄幫主臉上拍打著道:“膽子不小啊!敢襲警?”

聽到襲警二字,三弄幫主為數不多的頭發都幾乎要豎了起來,哭喪著臉看著徐天南道:“你……你竟然帶警察來點我!”

說完,三弄幫主換上一副可憐的表情,對著文四寶連聲求饒道:“這位兄弟!我真不知道你是警察啊,而且……而且我又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不應該變成現在這幅局麵吧!饒命啊……”

“算了。”徐天南打斷道:“阿叔,你要相信今天我真不是帶警察來點你,就是想問點事而已,隻要你如實回答,我保證你們集團今後的大旗照樣迎風飄揚。”

“好好好。”三弄幫主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回答道:“問吧,隻要我知道的絕不隱瞞。”

片刻後,徐天南從外屋的三元店裏拿回了三人的手機,打開屏幕中的一張圖片問道:“你認得這人不?我們想找他。”

屏幕中正是在“孟家拉瓜”水果店攝像頭中捕捉到的鏡頭,三弄幫主將圖片翻來覆去看了一會,立刻就發現了屏幕中男子手臂上的三顆黑點,思忖道:“這是……天津路那一塊?”

徐天南點點頭,“天津路商業街附近。”

三弄幫主放下手機道:“哦!那我就知道該怎麽幫你們了,咱三弄幫每個堂口都有各自負責的區域,雖然我不認識這小子,但天津路的事,我可以直接找他們老大!”

三弄幫主說完,轉身查看著牆上那張漠北市交通地區,在圖中找到了天津路的片區,喃喃自語道:“唔……天津路那邊的老大是……找愛德華·周!沒錯!就是他!”

文四寶心中一沉,不知漠北市何時竟有一個洋人幫派頭領,隻見對方慢悠悠拿起電話,調整了一下呼吸後撥打了出去。

片刻後,三弄幫主的電話也終於接通,他操著一口濃重的中式英文便與對方交流了起來。

“嗨!愛德華!long time no see!最近生意如何?每天能賺how much啊?”

因為電話使用了免提,因此對方的聲音也從電話中傳了出來。

“喲!是查理·梅啊?確實long time no see了哈!生意嘛還是老樣子,算不上很good,隻是凱瑟琳最近動不動就帶人到我的地盤撿搶生意,這事you必須要管管!不然下個月的加盟金恐怕我也給you交不上了。”

三弄幫主麵色一沉道:“他娘的這個凱瑟琳!當初劃地盤時候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北京路以南的生意才是她的,想不到竟然還敢來你這撒野,回頭我非取消她的加盟資格!讓她的生意做不下去!”

文四寶心中一凜,心中的擔心更甚,通常幫派之間的搶生意最終會變成械鬥火拚,於是小聲問徐天南道“看來這夥人深藏不露。對了,他們到底在做什麽生意的,都開連鎖店了?該不會也是黑社會性質的吧?”

徐天南笑著搖搖頭道:“其實他們的生意挺陽光的,就是擺個碗放在地上,有人送錢就說幾句感謝的話……”

正說著,隻聽電話那頭的愛德華·周突然連聲道:“謝謝!謝謝董事長主持公道”

徐天南解釋道:“順應時代發展,他們也在由幫派向企業轉型。”

文四寶終於聽明白了,原來對方這些人商量半天的連鎖生意,赫然就是要飯的劃地盤,而這些人也為了盡早與國際接軌,因此每個人都有一個英文名字,互相之間就以此稱呼。

經過三弄幫主與愛德華·周狠狠一通商業互吹後,徐天南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經過查證,監控中出現的男子真名叫張狗三,是三弄幫內最下層的幫眾,平常靠著出賣勞動力與撿垃圾為生,至於對方是否有替人購買過一批製冷設備的事,愛德華·周就不知道了。

於是徐天南幾人在拿到了張狗三的地址後,立即驅車趕往了對方所在郊區住所,卻殊不知此時在南郊的某窩棚內,已有另一人先找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