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尋找蛛絲馬跡

翌日下午,漠北政法大學,刑事偵查學研究生院。

辦公室內,三名學生隨意地坐在四周,任憑徐天南在前方滔滔不絕地講解著最新一期課題,但他們手中的筆記本依舊還是光潔如新。

許久,徐天南察覺到了學生們的心不在焉,於是停止講課,拿起手中的那根紅外線教學筆對著其中一人照了過去,問道:“喂!你們又想鬧哪樣?都想什麽呢?”

一名娃娃臉的女學生被晃得睜不開眼,咕噥道:“南哥,你瞧今天天氣那麽好,真的適合坐在辦公室裏浪費生命嗎?”

徐天南向來與自己的學生間關係甚好,甚至在他的課堂中,大家都已習慣了不以師生相稱,此時他看著那名娃娃臉女生道:“瓷娃娃,既然你不想做研究課題,那你想幹嘛?”

瓷娃娃笑道:“我想……要不你給我們講講‘鬼節判官案’唄!”

娃娃臉的話音剛落,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孩也頓時興奮了起來,大聲起哄道:“對對對!還有那個‘意外謀殺案’!”

學生們說的這兩起案件,是徐天南曾經偵破的眾多案件中比較詭異的兩起。

鬼節判官案,是在某年的鬼節當晚,一名富商慘死在了密閉的房間中,除了這是一宗密室殺人案以外,案情中還有不少匪夷所思的離奇之處,那就是富商臨死前曾向報社打去一通電話,在電話中主動懺悔了自己的罪過後當場斃命,而當警方接到報案強行破門而入後,卻在房間內的地麵上發現了一支白瓷所製的“判官生死簽”。因為根據當地民間傳聞,中元節至,鬼門關開,每年的中元節(鬼節)來臨時,都會有陰差會來陽間尋找有罪之人進行審判,審判的方式便是“判官生死簽”,陰差會讓有罪之人當場抽簽,若抽到生簽,罪人可再多活一年,若抽到死簽,罪人當時就會被帶入地府進行審判。

另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被稱為“意外謀殺案”,倒不是因為此案有多麽令人意外,而是在此案中,經過警方的勘察,所有死亡的受害者最終都被定性為了意外事故。那是發生在某大型幫派中的事情,幫派主要成員接連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遭到意外死亡,使得幫派內部成員相互猜忌大打出手,就連在百姓中也多有傳聞,那些作惡多端的幫派成員其實是受到了“天道責罰”,而那個大型的幫派最終幫派也被警方成功搗毀的案例。

此時辦公室內,瓷娃娃似乎已來了精神,繼續向徐天南解釋道:“一代文豪史泰爾就曾說過,經曆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因此我們大家一致認為南哥你在偵破那些神秘案件中發生的故事,才是對我們最好的學習與財富。”

那名眼鏡男孩突然打斷道:“瓷娃娃你虎啊!說那句話的叫‘泰戈爾’,不是‘史泰爾’,而且泰戈爾的原話是‘隻有經曆過地獄般的磨難,才能有創造天堂的力量’!”

“關你屁事!”瓷娃娃不滿地將一本書砸了過去,卻不小心砸到了盤腿坐在沙發裏的小胖子,小胖子挪動著肥碩的身子,沙發被陷得嘎吱作響道:“你倆別鬧了!南哥好像要開始講了”

這句話果然有用,二人聽見這話後立刻停止打鬧,專心看向了徐天南的方向,隻見對方從辦公室角落的一個手提袋中取出一件穿舊了的黑色襯衣,解釋道:“‘判官案’與‘意外謀殺案’中涉及到的偵查技巧很多,但是故事嘛……先放一放,不過我會選擇一條重要的技巧教給你們,也是我在辦理這兩宗案件中最經常用到的技巧,我稱之為‘凶手模型鑄造’,意思就是通過凶手留下來的某些物件或痕跡,來逆向鑄造出一個凶手的完整形象,你們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瓷娃娃:“明白。”

眼鏡:“明白”

胖仔:“不明,但覺厲。”

徐天南沒有再解釋,他打算以實際行動向對方展示何為凶手“模型鑄造”,他將那件舊的黑色襯衣展開在三名學生麵前,分析道:“假設這件襯衣是凶手的,那我們從上往下看,首先,這件皺巴巴的襯衣領口很髒,有雜亂的頭皮屑,而且領口在陽光下甚至都能反射出光亮的油汙,再加上這件襯衣的領口偏小,版型與收腰程度趨向於年輕化,那麽我就可以首先得到第一條線索:這件襯衣的主人是個歲數不超過40歲的男人,不愛洗澡不愛洗頭,身體表麵屬油性皮膚並且經常出汗。”

“接著往下看。”徐天南又將目光放在了襯衣的胸口部位道:“胸前的口袋底端有數個黑色油墨點,口袋邊緣有擠壓痕跡,可以看出這件襯衣的主人經常在寫字時被人叫停,然後將沒有蓋好筆帽的碳素筆直接插進胸前口袋。而這一行為則說明這個人不拘小節,同時在單位裏的職務必定不高,因為當他被領導叫走時,需要攜帶碳素筆立刻離開,以便記錄領導的交代任務。”

“再接著往下看。”徐天南又將目光移到襯衣的下半身部位,分析道:“雖然這件襯衣皺裏吧唧的,但最嚴重、數量最多的褶皺卻在衣服的下半身部位,甚至有些地方褶皺套褶皺,呈現出多個不規則的方向。這是一個專屬特征,你們誰還記得這特征說明什麽?”

三人搶著回答道:“說明這人經常穿著襯衣睡在沙發。”

分析完以上,徐天南拿起襯衣在領口處聞了一下,最終解釋道:“領口處沒有異味與第二種味道,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這件襯衣的主人是個單身,將以上所有的線索串聯,我們就不難逆向構造出一個凶手的完整模型:此人喜歡在單位沙發睡覺,不洗澡不洗頭不拘小節,並且在工作中屬於食物鏈底端的年輕男人,也就是你們年輕人口中經常說的……社畜。”

就在學生們的哄笑間,徐天南問道:“那麽現在問題來了,若此襯衣的主人是犯罪者,請問他大概率會犯下什麽罪行?”

瓷娃娃率先搶答道:“強奸犯!這種人內心壓抑,在工作中也經常受到欺壓排擠,符合強奸犯的內心獨孤特征。”

眼鏡也不甘示弱地道:“肢解狂魔!這種人會將生活中所遇到的不甘怪罪於社會,因此他急需一個發泄的途徑,殺人肢解屍體,是一個犯罪者最典型的暴力體現。”

胖子想了想,小聲道:“食人魔漢尼拔……”

胖子的一番話說得眾人笑了起來,而徐天南卻從餘光中發現有倆人站在了自己辦公室門口,片刻後,文四寶與慕容水走了進來。文四寶看上去臉色消沉,從地上撿起那個手提袋以後,又將學生麵前的襯衣隨手塞了進去,而此時所有人的嘴巴變成了一個“O”字型,驚恐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徐天南此時才終於意識到這是文四寶的襯衣,尷尬地支吾了一會,問道:“唔……四爺你啥時候來的?”

文四寶麵無表情地道:“從你分析襯衣的領口就來了。”

慕容水走到徐天南身邊,小聲道:“我昨天看文寶寶那麽可憐,就說幫他把辦公室衣服收拾一下帶回來洗洗,你上午不是有課嗎?可你現在……在做啥呢?”

此時的氣氛十分尷尬,學生們紛紛看著文四寶,然後又交頭接耳地小聲說著什麽,似乎對眼前這個分析對象十分感興趣。

“散了,散了,今天先散了。”

徐天南趕緊讓學生們都散去後,幹咳了兩聲,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問慕容水道:“關於本市製冷設備工廠的調查怎麽樣?查到有什麽人購買了嗎?”

慕容水點頭道:“類似這種工業用的低溫空調機本身價格昂貴,因此出貨量並不大。所以我們把市區內所有的銷售網點都跑了一遍,調查到上周五至周日期間,除去向省外發貨的訂單,本市隻出售了兩台類似的機器。根據那個網點銷售經理提供的信息來看,其中一個訂單是本市的一家室內籃球館,我和文寶寶已經去實地調查過了,從監控中可以看出上周五他們將這台空調機安放在籃球場以後,這幾天一直都沒有挪動過。”

徐天南道:“另一個訂單呢?”

慕容水道:“另一個訂單是一個私人訂單,據銷售經理說,購買設備的客戶名叫張七八,七上八下的七八。”

徐天南道:“這麽奇怪的名字,一聽就是個假名。”

慕容水道:“沒錯,漠北市叫這名兒的隻有倆人,一個已去世了,另一個在外省出差已經一個多月沒回來了。”

徐天南道:“繼續說。”

“還有一點值得我們注意。”慕容水道:“銷售經理說,那個叫張七八的家夥非常奇怪,周六一大早就來他們的市區店,見麵就指定要買某個機型的現貨,而且……而且大熱天的還戴著帽子和墨鏡,就連店門都不進去,還是經理安排人從庫房送貨過來以後,他自己用板車拉走的。”

徐天南猛然捏緊拳頭道:“看樣子就是他了!馬管家果然沒有自己出麵,而是委托了一個手下去購買了這種設備,時間也對得上!你拿到那家銷售網點的監控了嗎?”

慕容水搖頭道:“那個人當初就根本沒有進他們店裏,所以自然也沒出現在監控視頻中,不過我拿到了這個……”

說完,慕容水將一個U盤插在了電腦裏,彈出了一段大約1分半鍾的視頻,慕容水指著視頻中穿著髒兮兮衣服,邋裏邋遢的一個騎著板車的男子道:“就是這個人,他在離開那家銷售網點後,曾去到過這個地方。”

慕容水將屏幕暫停後放大,顯示出那個叫張七八的男人在路邊把板車停下後,走入了一間叫“孟家拉瓜”的水果店,在裏麵停留不到十秒便走了出來,當走出來時,手中多了一瓶礦泉水。

慕容水道:“這是我們現在能掌握到的唯一線索了,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那家水果店走訪一下。”

看著一直不吭氣的文四寶,徐天南皺了皺眉問道:“咋樣啊?四爺,咱們走一趟?”

“啊?”文四寶慵懶地抬起頭,言語中盡是迷茫,“好!走……去哪?”

看著對方的樣子,徐天南也不禁長歎一口氣,心中暗暗想著:感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

半小時後,天津路街道。

警車內,坐在後座的徐天南疏導了文四寶一路,臨下車前語重心長地道:“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馬邦德委托同夥購買了那個低溫空調機,這家水果店是那個同夥唯一出現過的地方,聽懂了嗎?我們現在有線索了,四爺!不是我說啥,不就一個李孟雪嗎?她愛找誰找誰去,咱管不著,也沒那功夫管,關鍵是你,你得支棱起來!聽懂了嗎?”

文四寶努力點點頭,“明……明白!咱們走!查案去!”

天津路本身屬漠北市的繁華商圈,而這家坐落在商圈正中央、名叫“孟家拉瓜”的大型水果店占地近400㎡,店內生意火爆,人山人海,七八名店員忙得焦頭爛額,馬不停蹄地為客人裝袋上稱,還沒進店就能看見老板娘一個人站在小桌子上,一手叉著腰,另一手用胡蘿卜不停對員工指指點點罵咧著,那好似擴音喇叭的大嗓門一吼,整個店內都回**著她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像極了君臨天下的樣子。

——“六號!你眼瞎啊!芒果都賣完了看不見是吧!趕緊給我去庫房再搬兩件來!”

——“三號!你大姑娘出嫁頭一回啊!上個稱那麽慢,我看你就吃飯比誰都快!”

——“七!七號!我說她們幾個就沒你事了是吧!客人就買倆蘋果你拿什麽手提袋!給我用塑料袋!塑料袋裝就行了!”

——“一號!把你嘴巴東西給我吐出來!”

“哎!老大,你快看!”慕容水指了指老板娘身後的天花板,上方足足架了三個攝像頭,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監視著收銀台的小姑娘。

攝像頭的位置極好,而且上方還貼有“300w像素1080P”的標簽,不僅死死監視著收銀台內的每一分錢,就連站在櫃台麵前的客戶也統統照了進去。

“讓一讓!讓一讓!不好意思……”徐天南硬是從排隊結賬的客人身邊擠了過去,來到收銀台麵前道:“大姐!這,這呢!”

老板娘低頭俯視徐天南,繼而用手中胡蘿卜指了指收銀台小姑娘道:“在她那結賬。”

“大姐!”徐天南努力穩住身體,扯著嗓門喊道:“我不是買水果的,我是來……”

不等徐天南說完,老板娘直接板著臉打斷道:“不買水果你在這搗什麽亂啊!後麵去後麵去!別在這影響別人排隊!”

“你……”

徐天南深知自己搞不定麵前這個中年女人,心裏也感覺像吃了憋一樣難受,灰溜溜地又擠出了人群,對著文四寶道:“你上!”

“我……”

文四寶抬頭看了一眼和母老虎一樣的老板娘,又想想徐天南剛才被懟的樣子,心裏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但慕容水的眼中充滿了鼓勵的神色道:“四爺!現在這場麵恐怕沒你不行了,上吧!讓我見識見識你真正的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