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至關重要的審訊現場(二)
審訊室內,審訊還在持續著。
文四寶問道:“陳家洛,既然你說是李香琴主動提出要你帶她去度假村,那麽後來發生了什麽?”
陳家洛答:“後來……我就帶她去了度假村,找了間別墅。”
文四寶問:“是誰幫你們開的別墅門?”
回答這個問題時的陳家洛突然抬起頭,言語流暢地道:“沒人幫我們開門,是我自己去保安室裏把鑰匙拿走的。”
文四寶看出了對方這句是真話,於是又問道:“說一下後來發生的事。”
陳家洛想了很久,才支吾道:“後來……我,我剛把別墅的大門打開,李香琴就拿出一個小藥瓶,瓶子裏有一些**,她說準備和我玩一個刺激的遊戲。”
文四寶問:“詳細說明一下,什麽叫刺激的遊戲?”
陳家洛道:“我……我不知道那個瓶子裏是什麽,但我感覺……她想和我一起服用某種違禁品或興奮劑,然後……然後幹那種事,就是男女之間的事……因為李香琴以前就經常與一些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於是拒絕了她。”
“你胡說!”文四寶猛地一拍桌子,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道:“我們已為李香琴做過了毛發驗毒檢測(注),同時也確定了那個瓶子裏的藥物根本不是某類興奮劑,而是四型羥基丁酸,一種神經抑製類藥物,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聽話水’,通常隻有在對女性實施犯罪、下藥至對方迷暈時才會使用,但這種藥物含有巨大的風險,一旦攝入人體過量,就會造成昏厥、窒息、心髒麻痹等嚴重後果,我現在最後問你一遍,是不是你本打算下藥迷倒李香琴,結果錯估了藥物使用量導致的對方死亡?”
陳家洛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但還是哆哆嗦嗦地道:“不,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殺她!”
就在昨晚,馬管家已告訴了陳家洛,警方一定會查出藥物的成分,也一定會以這種方式來引導自己承認殺害李香琴的事實,因此他此時牢記馬管家的話,大聲駁斥道:“不對!不是我!那個藥不是我的,那天真的是李香琴主動貼過來找我的!她早就知道我家有錢,所以就想和我發生關係,等將來懷了我的孩子以後逼婚!所以我當時就離開了,後麵的事我就真不知道了!”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李孟雪在門口招了招手,示意文四寶出來一下。
文四寶暫停了審訊,幾人回到了辦公室,李孟雪拿出一份化驗報告單,解釋道:“經法醫組檢驗,女性死者李香琴的死亡時間是在距昨晚發現屍體的28-30小時以前。”
“什麽?”文四寶簡直不敢相信麵前的這個結論,拿起報告再三查看了一遍,但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法醫組判定的死亡時間,確實是距離昨晚發現屍體的28-30小時之前。
這下不僅是文四寶,就連一直相信自己師父的許無敵也開始有了懷疑,小聲囁嚅道:“這……怎麽可能呢?邏輯上說不通啊?如果李香琴真的死於周日上午那會,那……陳家洛為什麽說自己周5晚上就離開了,這其中的兩天時間裏到底都發生了什麽?孟雪師父,屍檢報告會不會弄錯了?”
李孟雪搖搖頭,篤定地道:“無敵,你應該知道也許人會說謊,但屍體不會,我們這次屍檢的過程你也有全程參與,報告明明確寫出了屍斑呈淺綠色,屍體血液中的鐵元素已開始向硫化亞鐵轉換,同時屍體腹腔中也並未產生氣體膨脹與形成腐敗靜脈網,並且現在是夏天,平均氣溫都在25度以上,就算檢測中的數據出現了誤差,偏差值也不會超過2小時以上,也就是說,死者的死亡時間一定是在周日下午的18:00-20:00之間。”
李孟雪說完後頓了頓,繼續解釋道:“並且我們在死者的8號別墅門口,發現了嫌疑人陳家洛的腳印,但腳印範圍僅限於別墅大門口,說明這小子當初就根本沒有進入別墅。”
聽完以上分析,所有人都沉默了,而就在同時,另一名參與審訊的刑警走了過來,對文四寶道:“文頭兒,剛才你走後,陳家洛那個小子,又主動向我們提出了一個線索,他說……”
“說什麽了?”文四寶此時已顯得非常著急。
那名刑警道:“那小子說,他在上周五晚上9點多離開北陽山別墅區後,直接去了本市最大的漠北夜總會,在那裏一玩就是2天,直到周日的晚上才離開。”
“怎麽可能!”文四寶質疑道:“你和漠北夜總會那裏聯係過了嗎?”
對方刑警又道:“剛已經聯係過了,因為陳家洛是那裏的白金會員,所以夜總會的經理對他很有印象,他說陳家洛確實上周5晚上進入那裏後,一直玩到周日晚上才離開,那裏全部樓層都有監控覆蓋,我已經派人過去拷貝了。”
文四寶的心情頓時跌落在了穀底,咬著牙不願意承認這樣的事實,許久後才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不管李香琴到底死於哪個時間段,他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那名刑警點點頭,同時又拿出來一個證物袋,證物袋裏放著的正是陳家洛的手機,“這是陳家洛剛才進審訊室之前交給我們的手機,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再看一下這裏麵的短信。”
那名刑警隔著證物袋點開了手機屏幕,調到短信界麵後,立刻顯示出了三條由李香琴發過來的短信,而短信的內容卻讓文四寶深感絕望。
——家洛,我知道一時間你無法接受我對你的感情,但是不要緊,我願意等你,我就在度假村,哪裏都不會去。
以上信息發送於周五晚23點15分。
——家洛,如果你再不來找我,我就死給你看。
以上信息發送於周六淩晨03點35分。
——我恨你,再見了,陳家洛!
以上信息發送於周日上午12:20分。
文四寶急忙拿起卷宗,查看了一番李香琴的手機號碼後,立刻就確認了這三條信息正是李香琴在三個不同的時間段發給陳家洛的。
“還有這個。”對方刑警又拿出了另外一個證據帶,裏麵裝著的正是死者李香琴的手機,文四寶在李香琴的手機中不僅找到了這三條發給陳家洛的短信,同時又發現了兩條發給姐姐李香蘭的短信。
——姐姐,我想出去玩幾天,不用擔心。
以上信息發送於周六上午12:30分。
——姐姐,我暫時先不回去了。
以上信息發送於周日上午12:35分。
不論文四寶相信與否,現如今確實有一個完整的證據鏈擺在了他的眼前,周五晚李香琴與陳家洛一起去了北陽山度假村裏的別墅,一個小時後陳家洛離開,留下李香琴獨自一人在別墅內,大約兩小時後,李香琴發信息給陳家洛,告訴對方自己哪都不會去,就在這裏等對方。第二天,李香琴發信息給李香蘭,告訴姐姐自己要在外麵玩幾天。結果當李香琴獨自在別墅內一直等到周日,也沒有等來想等的男人,於是她在與陳家洛和姐姐各自告別後,選擇了自殺。
“怎麽會這樣?”文四寶盯著兩部手機看了很久,也不知問題到底出現在了哪裏,口中喃喃自語道:“不可能!這小子不可能是清白的!我看得出來他剛才在撒謊!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李孟雪也同時補充道:“而且,我們法醫組的同事對現在再一次進行了詳細核查,在床頭櫃上的那瓶四型羥基丁酸與玻璃杯上,隻檢測到了李香琴一個人的指紋,同時在大床對麵牆壁上,由拚盤字母遊戲擺出來的‘Bye everyone’的字母,其中也隻有李香琴自己一人的指紋。”
果不其然,在文四寶接下來的問詢中,陳家洛依然堅持自己的口供,堅稱周5當晚離開以後,周六與周日那兩天都在漠北夜總會度過,有監控為證。同時陳家洛也承認收到了李香琴發來的短信,但他對於這件事翻來覆去也隻有一個態度。那就是“那個瘋女人與我有什麽關係”。
24小時的傳喚期即將結束,在警局內部的案情研討會中,文四寶也隻能以拿到手的審訊筆錄,對局領導做出了匯報。
會議室中,局裏一眾領導聽完了案情匯報後,杜永支作為刑偵支隊長率先發表了意見。
“根據法醫組的調查報告顯示,在死者死亡期間,嫌疑人陳家洛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並且偵查一大隊取得的嫌疑人筆錄與法醫組還原案發現場的經過完全吻合。同時就殺人動機來看,嫌疑人是一個家境優越的人,並不存在與死者李香琴之間結仇的可能性,因此也排除了殺人動機。唯一的疑點,也就是文四寶提出的,關於死者李香琴在周5晚至周日下午的近30個小時期間的進食問題,不過根據法醫組的屍檢情況來看,死者胃中確實沒有食物殘留,因此我認為一個人隻要在有水喝的情況下,支撐30來個小時也並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況且在這麽久的時間裏,死者一直處於內心極度煎熬、焦慮的狀態,對食物的需求度相應也會減少。”
杜永支說完,話鋒一轉道:“如果在座的各位再沒什麽補充的,這件案子就移交給治安支隊以自殺案進行結案處理。”
“有問題。”
坐在會議室最後一排,自從來到刑偵支隊就很安靜的徐天南此時終於開口道:“雖然這件案子其中所有的證據鏈齊全,嫌疑人也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但還是有一個很大的疑點。”
杜永支一看見從座位上站起來的徐天南就感覺頭殼嗡嗡作響,在他印象中,對方在刑警支隊擔任刑事偵查顧問的兩年期間,凡是開口,就沒有一次不找來麻煩的,更何況現在還有局領導在場的情況。
徐天南環顧眾人一圈,解釋道:“陳家洛說是死者李香琴要求自己帶他去的北陽山度假村,是為了在那裏與他發生關係,從而達到懷孕逼婚的目的,這其中的一切行為卻有一個明顯違反邏輯的地方,各位知道是什麽嗎?”
眼看這件案子即將被移交到治安支隊,文四寶心中一直處在憋屈的狀態,當聽到徐天南的這番話後,他整個人瞬間也來了精神,條件反射般問道:“是什麽?”
徐天南解釋道:“如果真如陳家洛所說,李香琴是那種經常在夜店中與男人廝混的女人,她在購買四型羥基丁酸時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她也更不可能在不知道這種藥物作用的前提下,提出與陳家洛共同服用的目的。”
杜永支問道:“為什麽這麽講?”
徐天南再次解釋道:“雖然四型羥基丁酸是一種中樞神經抑製劑,低劑量服用時可增加神經末梢的多巴胺濃度,引發人體性衝動。但是對於這個藥品的服用劑量非常難以把握,這種藥物隻要稍微服用過量,就會使人昏迷、抽搐或者嘔吐,若李香琴真的想與陳家洛發生性關係,她為什麽不使用偉哥、蒼蠅粉等常用的催情藥物,反而要使用四型羥基丁酸這樣一種危險的藥物呢?大部分人都知道,四型羥基丁酸俗稱‘聽話水’,是一種可以使人體陷入昏迷後失去反抗能力的藥物,但據我們以往的案例不難看出,女人絕不會在男人身上使用這種藥物。”
文四寶聽得入神,很應景地道:“為什麽?”
徐天南笑了笑,“因為男人一旦陷入昏迷,那個地方是硬不起來的。”
會議室內眾人哄笑,徐天南揮了揮手道:“所以我的結論是:那瓶藥物根本就是陳家洛帶過去的!上周5他就打定了主意,將李香琴騙至別墅區準備實施性犯罪,卻錯誤地估計了藥物的用量而導致對方死亡。”
文四寶長噓一口氣,自己一直想說卻又不敢提出的觀點終於是借著徐天南的口說了出來。
反觀杜永支的態度卻鎮定,他仔細考慮了很久,緩緩道:“關於徐老師所說的這一觀點確實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真如你所講,那這件本該由治安支隊處理的案件就會上升為綁架刑事案件,畢竟誰都知道今年省廳給我們下達的任務時間緊、任務重,在任何一件案子上,我們都馬虎不得!”
不得不說,杜永支的講話方式確實有幾分領導的風采,他並沒有直接采納對方的觀點,同時也沒有直接提出拒絕,反而是以現如今省廳下達的任務為契機,讓大家自己去思考一個問題:你們想不想多一件案子?
同時,盡管杜永支沒有直說,但每個人都明白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這次嫌疑人陳家洛的父親陳炎,正是漠北市裏非常有實力的一名富商,在這個錢能推動一切的時代,誰也不知道這樁案子如果繼續查下去,會變成怎樣一種無法收場的地步。
許久過後,還是杜永支率先發話道:“徐老師,現在你這邊有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證明,這件案子屬於凶殺?”
徐天南道:“沒有,對於這件案子中,自殺環節的證據鏈相當完整,我需要時間在其中尋找破綻。”
杜永支又看向了文四寶,問道:“文隊長,你的意思呢?”
文四寶半張著嘴,許久說不出任何話來,而正當杜永支打算公布處理意見時,突然聽到會議室的另一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守紀律,保守秘密;秉公執法,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不怕犧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眾人看向會議室後方,許無敵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雙目看向國徽身體端正,緩緩背出了當初入職時的這段128字的人民警察入警宣誓詞。
李孟雪這時才發現自己這個徒弟又開始搞什麽幺蛾子了,於是立刻推了對方一把,提醒道:“許無敵!你又在搞什麽呢?”
“我……我……”
許無敵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什麽話直接講!別給我藏著掖著!”杜永支也一並催促道。
許無敵歪著腦袋,扣了扣下巴,問道:“那我就說了哦!”
杜永支道:“說!”
許無敵大聲道:“各位白襯衣大佬們!雖然我也討厭徐天南這種裝模作樣的態度,但我感覺這家夥剛才說的是有點道理,而且我擔心杜支隊長嫌麻煩,直接把案子移交治安支隊,那樣的話會受害者家屬肯定是不公平的!我這人從小嘴巴就笨,腦子也不咋好使,但我卻能把入警宣誓詞背得滾瓜爛熟!所以我也希望能在這裏提醒一下你們各位,時刻都不要忘記自己當初宣誓時說過的話!”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每個人似乎都在回憶著當初自己宣誓時那波瀾壯闊的雄心,許無敵也不管到底得罪了多少人,隻是傻愣愣地道:“說完了,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