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墳頭村水鬼牆
“衛東，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下定決心，再跟崔衛東談一次。
朋友一場，我必須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隻有真正的朋友之間，才會這樣推心置腹地告訴對方自己的想法，當然，崔衛東有很多話早就不跟我說，他自己安排的所有行動都處於保密狀態，唯有這樣才能保證成功。
他了解我的個性，知道我討厭什麽，根本不會跟某些人合作，一切行動都要合法合規，不然的話一定會被我拒絕，正因如此，他操縱了黑旗軍交易的生意，完全避開了我。
崔衛東笑著走出來，摟著我的肩膀，我們兩個出了大廳，到了旁邊的小花園裏。
這個山莊缺少人打理，花園已經雜草叢生，到處飛舞著螢火蟲。
“葉開，我其實不希望你出現，但你既然來了，有什麽話可以直說，我知道黑旗軍這筆交易很大，不是普通人能掌控的，但我也得告訴你，買家絕對可靠，他們答應的條件百分之百做到。”
我關心的並不是買家的錢能不能到位，會不會坑了安田生母子？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這件事停止，千萬不要把陰兵部隊當做普通的商品買來買去，最終隻怕會自食惡果，
我冷靜地看著崔衛東，直到他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露出了尷尬之色……我很了解他，他隻是用大笑隱藏著內心的不安，隻有這樣望著他，逼迫他露出本來的意圖，兩個人才能認真交談。
“衛東，敦煌這片土地上充滿了神奇的傳說，西夏黑旗軍曾經出現在曆史上，真實存在，威力無比，你有沒有想到，安田生最後為什麽會同意把黑旗軍賣給你？或許他們感受到了危機，這隻陰兵部隊已經無法控製，變成了巨大的禍害，你接手這個燙手的山芋，最終怎麽處理，我很擔心。咱們在探險尋寶這一行上幹了幾年，已經有了巨大收獲，千萬不能貪心不足蛇吞象。”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確，自己不會卷入陰兵部隊這件事，也希望崔衛東不要這麽做。
他搖搖頭，緊咬著牙關，狠狠吐出一句話：“富貴險中求！”
我立刻反駁他：“這幾年你的銀行存款已經超過了五百萬，夠普通人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以前你是不是也說過，希望再做一筆大生意就金盆洗手，永遠的退出江湖，好好享受未來的生活。但現在你跨出這一步，已經讓自己處於危險邊緣，作為朋友我必須警告你，如果人死了，錢再多也沒用。”
崔衛東又笑了，在我的肩頭用力拍了拍：“葉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大買家百分之百放心，隻要安田生他們交出黑旗軍，淩晨以後我到墳頭村跟他們交接，這件事就成了。我答應你，完成了這筆生意，立刻退出江湖，平安到老。”
我很心痛，因為崔衛東根本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他想完成這筆大生意，直接賺到幾個億，然後退出江湖，但很多江湖高手往往就是在最後一筆買賣上出了大事，連身家性命都賠得一點不剩。
我們看過了那麽多案例，崔偉東還是沒長記性，認為自己的聰明才智遠遠勝過以前那些前輩，任何危險的情況下都能全身而退。
我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衛東，還是收手吧，我預感到這件事前途不妙，我們在敦煌本來就是江湖過客，你卻攪起這麽大的波瀾，簡直自不量力！好好清醒清醒，想一想我們來敦煌的目的是什麽？”
崔衛東搖頭，甩開了我的手：“葉開，你到敦煌來是尋找天子寶庫，以及你們葉氏家族肩上的責任，肯定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但我不一樣，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也沒有家族責任需要完成，我隻要賺到足夠的錢也就夠了。為什麽我膽大包天，把黑旗軍當做交易籌碼？就是因為敦煌的寶藏已經挖掘得差不多了，沒有任何一筆生意淨利潤超過一百萬，如今安田生跳出來，就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一步登天。”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但對崔衛東來說毫無意義，他已經被金錢衝昏了頭腦，或許還有一些話沒說出來，那就是他渴望江湖上的權力。
假如擁有了黑旗軍，就仿佛掌握了大殺器，任何黑白兩道的大人物都要給他麵子。
既然如此，我隻能撤離，這一次過來毫無意義，跟茉莉隻不過是白跑一趟。
我招呼茉莉準備離開，大廳裏所有人都冷冷地望著我，我們走到大門口，四五個黑衣人突然跳出來，握著手槍攔住去路——
有人冷冷地通告：“生意結束之前誰都不能離開，既然來了就不想走了。”
這其實也是江湖規矩，為了保密，任何闖入交易現場的，都必須暫時處於軟禁狀態。
我拉著茉莉，走進了剛才那個小花園。
茉莉的臉色很難看，畢竟她是代表米利唐，而以崔衛東為首的這些人，根本對她沒有過尊重。
“葉開，你跟崔衛東說了什麽？怎麽一點都不見效，反而把我們當做人質扣留下來？”
我苦笑著搖頭：“他現在已經做了決定，誰都無法改變，他告訴我說淩晨以後到墳頭村進行交割，然後黑旗軍就是他的。我們雖然是朋友，如果三觀不同，以後就再也不可能誌同道合了。”
過去我以為自己理解崔衛東，明白他心裏想什麽，可現在當他暴露出自己的野心，我才發現，任何人都不甘心居於平凡，崔衛東不但要錢，而且要勢力，更想要江湖名聲，這大概是每一個探險界的高手共同的想法。
我們兩個坐在石凳上，茉莉又握住了我的手指：“葉開，你是最與眾不同的一個人，我見過很多探險家和盜墓賊，他們張口閉口都是一個錢字，似乎在這個世界上隻要有錢什麽都搞得定，但你不同，做的所有事情都似乎跟錢無關，而是有著堅決的目的。”
她這樣稱讚我，讓我覺得有些尷尬，畢竟我沒有小的野心，但是有更大的目標，那就是天子寶庫。
或許世界上每個人都離不開“名利”二字，即使是白道上那些大人物，他們在錦衣玉食的同時，也在覬覦著更大的權力，隻不過平時沒有說出來而已。
茉莉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忽然壓低了聲音：“葉開，其實有我們兩個的實力，任何時候都能翻盤，我可以打電話招呼十幾人過來，對崔衛東形成反殺，然後由我們掌控黑旗軍，米利唐先生說過，陰兵部隊是敦煌的一大寶藏，很可惜，過去那些玄學家都沒有力量將其挖掘出來，如今機緣巧合，你我遇到，是不是可以盡力而為，獨領**？”
我趕緊搖頭，讓茉莉打消這個想法，對於陰兵部隊來說，任何玄學家都沒有必勝的把握，過去不是沒有玄學家動過這樣的心思，但那些付諸於行動的可能全都死光了。
古代哲學家就曾經說過“未知生焉知死”？人類對於眼前的世界都看不透，就更不要說深藏在地下數百年的陰兵部隊了。
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安田生，我根本不會卷入其中，恐怕一生一世都不可能跟陰兵部隊發生任何關聯。
很多前車之鑒說明，任何人進入這個領域，想要全身而退就太難了，其實唐晶也是一個例子，自從知道了玉門關下陰兵陣的秘密，她就陷入了重重危險之中。
茉莉聽到我的話，知道我不可能改變，就笑著閉嘴，不再說下去，輕輕的靠在我的肩頭。
大廳裏的交易還在繼續，那個女人很少說話，但每一次開口都代表了他們兩個做出重要決定，最終雙方達成協議，簽署文字，隻等著最後的交割。
到了淩晨一點，大廳裏的人一起出來，上了一輛中巴車。
崔衛東留在最後，隔著樹叢告訴我：“葉開，你在這裏等著，明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就送你回去，不要擔心，我們朋友一場，怎麽可能互相傷害？”
我無言以對，對方掌控了局麵，任意而為，我也隻能暫時做個安靜的旁觀者，靜待事情發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人送來熱茶，放在旁邊，茉莉靜靜地依偎著我，很長時間不說話，似乎已經睡了過去。
我想到黑旗軍交割的過程中，崔衛東必須提高警惕，不要上了其他人的當，或許我的心太軟了，根本不想傷害朋友，明知道崔衛東已經走上了另外一條路，但還是希望他好，不要出事。
朦朦朧朧中，我突然意識到有人站在我們麵前——
我睜開眼，暗夜當中，一個身材瘦削的人就在我們麵前三步遠的地方，我吃了一驚，因為對方就是唐晶。
這當然是在夢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的腦子裏麵塞滿了唐晶的影子，隻要一閉眼肯定會夢見他。
“葉開，趕緊離開這裏吧，陰兵部隊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掌控的，其他人搶著奔向死亡，你是聰明人，絕對不要這樣做。”
唐晶的聲音充滿了憂傷，隻不過還像從前那樣溫柔親切，我一動不動，生怕一下子從夢中醒來，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唐晶，你不該聽米利唐的話，玉門關下陰兵陣本來就是個可怕的話題，現在你究竟在哪裏？能不能給我信息讓我去救你？”
唐晶回過頭來，望著墳頭村那邊，輕輕歎了口氣：“有些事情是人力不能扭轉的，謝謝你能想到來救我，但是看看崔衛東你就明白，人類存在了幾千年，永遠不可能跟已經存在了幾萬年的大自然搏鬥，我們以為懂得很多，實際上大自然奧妙無窮，我們隻不過是大自然腳下的一隻螞蟻，要想跟大自然爭鬥，猶如蜉蝣撼樹，怎麽可能有結果？葉開，趕緊離開敦煌吧，不要管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隻要活著就別再回來，這裏是敦煌禁地，任何人貿然闖入一定會有生命危險！忘掉二五四窟，忘掉舍身飼虎圖，也忘掉魔鬼城和玉門關，至於崔衛東，任其自生自滅吧！”
唐晶的影子慢慢變得暗淡，就那樣消失在空氣中，仿佛一滴水珠蒸發那樣，不留任何痕跡……
我慢慢的睜開眼，讓這個夢結束的沒有那麽快，花園裏空****的，沒有唐晶，甚至連個影子都沒有。
我不敢歎氣，因為茉莉就靠在我肩頭，隻要我輕輕一動就會影響到她。
“葉開，是不是唐晶來過了？我聽到你叫她的名字。”茉莉竟然醒著，低聲問。
我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愛情這種東西別人無法理解，隻有自己懂得其中的甜蜜和苦澀，唐晶已經失蹤，幾乎生還無望，我隻能在夢裏懷念她，表達自己的情感。
茉莉看了看腕表，時間已經到了淩晨三點。
“葉開，不知道他們的交割完成了沒有？墳頭村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千萬別再出其他的糾紛，我們是江湖人，驚動了其他的白道力量那就太麻煩了。”
此刻，山莊門口和大廳門口各有四個人，手裏握著槍，遠遠的看守著我們。
當然，就算沒人看守，我們也盡可能遠離墳頭村，不讓自己跟黑旗軍扯上關係，既然沒有操控陰兵部隊的野心，就應該潔身自好，遠離罪惡漩渦。
我帶著茉莉進了大廳，吩咐那些人沏茶。
夜這麽深了，空氣寒冷，千萬不要凍壞了茉莉。
不知為什麽，茉莉眼中含著淚光，每次看我都露出幽怨的表情。
我似乎明白她的內心，但又不好說破，得到唐晶生死的確切結論之前，我不會跟任何人產生感情上的關聯。
一直到了淩晨五點，墳頭村方向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茉莉已經坐不住了，認為一定出了大事。
我告訴她稍安勿躁，崔衛東行走江湖多年，處理問題的能力令人放心。
茉莉用力跺了跺腳：“葉開，他的能力再強還能比得過你？這一次你強烈反對阻止黑旗軍交易，但他隻是不聽，肯定會惹事，或許我們應該去看看，給他打個支援，不然的話恐怕釀成大錯。”
如果放在過去，隻要崔衛東遇到危險，我一定第一個跳出來趕去支援，但是如今他說這筆生意自己獨立完成，所有的傭金也不會分給別人，既然他有言在先，我隻能尊重他的決定。
茉莉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不斷地看著外表。
到了六點，外麵天色大亮。
按照玄學規矩，隻要雞叫三遍，所有的陰兵交易就應該停止，實在弄不完的，明天晚上繼續。
在我看來，黑旗軍的交割一定完成了，崔衛東沒回來，很可能是別的原因。
一直到了上午八點，我終於接到了崔衛東的電話。
電話的信號很弱，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我完了……鬼打牆，這次不是鬼打牆，比鬼打牆還厲害一百倍，我腳下全是水，水裏全是魚……我走出了院子，水環繞院子，怎麽走都走不動頭，走出去又繞回來……葉開，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沒有黑旗軍，我上當了，那個女人是真正的高手，她會催眠術，我剛剛一定是被催眠了，所有的財務問題已經交割，她帶我過來，突然就消失了……”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但又是可預見的結局。
青山背後有青山，能人背後有能人。
那個女人操控著安田生，此刻又把崔衛東算計進去。
我連問了十幾遍“你在哪裏”，最終崔衛東終於有了回應：“是在墳頭村，是在那個院子的地底下，但我有一段時間，似乎失去了知覺……我不知道現在在哪裏，應該是在村外，外麵白茫茫一片都是水……村裏全是墳頭，墳頭上壓著值錢，很多墳頭上還擺著供果……我也懷疑，這大概不是上次來過的地方，葉開，抓緊時間來吧，我快累死了，水沒過膝蓋，我可能最後會淹死……”
茉莉站在我麵前，滿臉都是驚詫之色。
我帶他出去，把門的四個人還想阻攔，被我三拳兩腳打翻在地。
“崔衛東在墳頭村出事了，你們想去救人，就跟我來！”我撂下這句話，沒有管他們，隨便上了一輛車，扯線打火，發動車子，直奔墳頭村。
誰都不願意出意外，但那女人太高明，而黑旗軍的**力又太大了，導致崔衛東如同飛蛾撲火一樣，直接闖過去，終於落入陷阱，被困墳頭村。
到了村口，我先停車，四下觀察。
村外看不見任何水源，更不要提崔衛東說的茫茫大水了。
“還是鬼打牆？”茉莉一邊發抖一邊問。
“比鬼打牆更厲害，應該是水鬼牆……其它地方很少見到，玄學書籍上記載過。我擔心，一旦崔衛東倒下去，就會溺水……不是真實意義上的溺水，但仍然是淹死——我們走吧！”
我無法解釋更多，在玄學領域，雖然中原奇術大師看不起其他各民族的高手，但往往在窮鄉僻壤之處，有些玄學修行者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絕的境界。
比如這個“水鬼牆”奇術，在中原已經絕跡，連我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們進村，後麵又有一輛車跟過來，看守我們的八個人跳下車，快步跑過來。
“葉先生，我們也來救人，跟著你走。隻要救出崔先生，獎金方麵請一定美言幾句……”這些人隻認錢，任何行動，隻要有錢就敢幹。
我點點頭，帶著大家直奔那個院子。
院子的門虛掩著，院內靜悄悄的。
我帶頭進了柴房，掀開了地下室的蓋子，猛然發現，地下室已經變成了一個水潭。
“啊？”我無法控製自己的驚訝，忍不住叫出聲來。
很明顯，黑旗軍駐紮之地布置了很多暗藏機關，隻要打開，就會改變這裏的大環境。
如果有人闖入地底，那個女人按下機關，瞬間淹沒地下室，就算是絕頂高手，也肯定淹死在裏麵。
“葉開，這是怎麽了？難道……交易失敗，那個女人毀滅了黑旗軍？沒有潛水工具，怎麽下去？”茉莉跟在我一邊，也愣住了。
我隻思考了兩分鍾，馬上吩咐身邊的八個人：“你們開車去附近村鎮，購買十個水泵和電線、水管，然後找到附近村裏的電工，帶她們過來，下泵抽水，把水抽幹。”
這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
八個人立刻出動，執行我的命令。
我和茉莉走到院子裏，找了兩個木凳坐下。
這個院子裏沒有墳頭，隻要不出院子，看不見其它貼著封條的院門，就不會感到過分恐怖。
“你說，崔衛東是不是死了？被困在水潭裏，不可能活下來。這次的受益者是安田生和那個女人，他們操控了生意，又布置了陷阱，我們都被騙了！”這是茉莉的判斷。
我跟她不同，抽幹積水之前，我不想做出任何評判。
“葉開，你處理問題太……太猶豫了，真正的江湖高手不是這樣，謙虛低調永遠不是行走江湖的美德，葉開，不能再這樣，你太讓我失望了！”茉莉叫起來。
“處理完水鬼牆，我們就知道發生了什麽。至於崔衛東是死是活，都看天意。”我淡然地回應。
既然我們已經來晚了，除了亡羊補牢，還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