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族貴胄窮途末日

我們拐入旁邊的院落,那是醫院的休息區,有碩大的陽傘和卡座,旁邊是一間高檔的咖啡吧。

“坐吧,做——”周鯤長長地鬆了口氣,率先在陽傘下落座。

這裏與那女子的病房僅有一牆之隔,監聽效果極佳。

看來,她早有預謀,連監聽的地點都計劃好了。

我們坐下,讓服務員送上兩杯卡布奇諾。

周鯤把耳機分出一個,讓我戴上。

“你錯了……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到月牙泉去買命,隻會讓更多江湖人盯上我們。你是皇族貴胄,你和我的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夏皇族要活下去,要脈絡遺傳,百年千年地繼續下去。我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會當你女朋友,知道為什麽?我要你找到最適合的人……”

那個女人聲嘶力竭地叫著,同時傳來砰砰砰砰拍打床頭桌的聲音。

安田生的樣子非常怯懦又非常猥瑣,根本不像是皇族貴胄。

昔日的西夏國兵強馬壯,遊牧民族彪悍勇猛,如今的安田生根本沒有他的祖先一點點風采,所以此刻聽著這個女子口口聲聲,讓安田生繼承西夏複國大計,我就覺得十分可笑,但是任何一個忠於國家的人都應該受到尊重,這個女子明知不可為而強行為之,這種堅決的態度、無敵的勇氣也值得我們借鑒。

周鯤的臉色十分嚴肅,已經拿出了筆記本,隨時準備記錄。

安田生叫起來:“如果你死了,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我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總是說古西夏國複國大計,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那些遙遠的曆史都已經成了過去式,沒有人記得那個國家,也不會有人希望我們成功複國……還是醒醒吧,我們寧願在這個年代做一對普普通通的男女,那樣不好嗎?”

那個女子更加憤怒,聲音再次提高了八度:“以後再也不要這樣說——就因為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我們兩個,所以我才會把陰兵交給葉開,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隻要對他臨終囑托,他一定會接過這個重任,保護你前進,直到達成使命。既然我要死了,你就必須更加堅強,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安田生突然間放聲大哭,一個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痛哭流涕,的確讓人受不了。

我和周鯤同時皺著眉,對於安田生這個人簡直鄙視之極。

看來,那個女子也是一樣,變得更加憤怒:“閉嘴,你是西夏皇族貴胄,哪怕是窮途末日之時,也要保持自己的尊嚴!告訴你,我們的祖先都在天上看著你,他們的靈魂從來沒有離去,就在敦煌這片土地上來回遊**,他們不希望自己的子孫是個無用之輩,西夏人每年出生那麽多嬰兒,總是把最堅強、最健壯的留下來,那些孱弱有病的直接處死,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祖先是多麽勇猛地橫行塞外,叱吒西北,讓中原王朝膽戰心驚?現在你給我站起來,擦幹眼淚,拿出男子漢的氣概來!”

我明知道安田生根本不可能達到那個女子的期望,但她既然設下圈套讓我往裏鑽,背後用心簡直險惡之極。

如果我接受了黑旗軍,那就一輩子成為西夏的奴隸,必須保護安田生,讓他成為一代王者。

這件事的困難程度,無異於在珠穆朗瑪峰頂建一座城堡,根本是不可能的。

周鯤望著我,輕輕眨了眨眼睛,然後歎了口氣。

我明白,她現在讓我聽到那個女子的陰謀,就是證明她說的完全正確,那個女子用心良苦,準備讓我背鍋。

如果沒有周鯤提醒,或許我會邁出這一步,成為別人的獵物。

這就是江湖,有些人看起來楚楚可憐,處境悲慘,但是他們仍然在絕境當中不忘算計別人,就好像被獵人的夾子捕獲的野狼一樣,臨終也要反噬一口,與敵人同歸於盡。

我原本可憐那個女人,也可憐安田生,準備接過黑旗軍的擔子,跟他們向前走一程。

其實在月牙泉山莊,那個女孩子施展渾身的本領為女子買命的時候,也似乎是在可憐她。

誰知道這女子恩將仇報,別人行善卻沒有善報,險些中了她的圈套。

縱觀曆史上西夏出現的幾個經典案例,全都是恩將仇報,這個民族似乎完全不知道什麽叫感恩,仿佛一隻隻凶殘的野狼,為了生存什麽都能幹。

安田生止住了哭泣,低聲說:“我隻希望你好好活著,才會到葉開那裏借了一百萬,到月牙泉去為你買命,現在你能活下來,葉開已經幫了大忙,就算把黑旗軍送給他,我也願意。但是,我隻想請求你不要再窮盡智慧去考慮這些事,過去那幾個大夫不都是說過,你的病都是因為用腦過度,碰到無法解決的難題反複糾結,才會導致肝氣淤積?”

那個女子哈哈大笑:“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能為了西夏複國大計而努力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你我都是一樣,我們一生下來,肩頭就擔負著複國大計,這是無法改變的,就好像牛羊吃草,狼群吃肉一樣,這才是我們西夏人的本性……”

到了這種時候,我已經替安田生感到無奈。

他天性懦弱,不適合成為一方霸主,而這個女子卻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兩個人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南轅北轍,根本不可能成功。

周鯤低聲告訴我:“他們兩個一定還有秘密,如果沒有足夠的金錢保障和其他力量,單憑兩個人,怎麽可能天天討論複國大計?黑旗軍隻是其中之一,我懷疑,古西夏國留下來的那些珍寶就在那女子手裏掌握著。”

無意之中,我察覺到,周鯤眼中閃著亮光,就好像獵手發現了獵物一樣。

她對於曆史的解讀程度很深,並且整個家族都是研究西夏曆史的,對於敦煌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發生過的事,件件都能耳熟能詳。

這樣一個人,隻要給她一點線索,她就能挖掘出一片世界,思維判斷能力,超過任何盜墓者或者尋寶者。

在那個女人的訓斥下,安田生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但那個女人因為身體出了狀況,已經力不從心,即便是大聲吼叫,也隻是說說而已,很多事情無法自行安排。

她想依靠安田生,安田生卻根本無能為力。

那個女人十分無奈,終於降低了聲音:“那好吧,我們這次爭論又失敗了,但我一定要在臨死之前,把西夏國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你不要怕麻煩,一件一件記錄下來,慢慢去進行,誰都沒有要求你一蹴而就,況且,就連羅馬都不是一天建成的。我說過,最適合你的人是唐晶,不是別人,好好想想,怎麽能夠找到她,怎麽能夠接近她,利用她,最終成長為一代梟雄。”

那個女子果然是心思縝密,所有的陰謀已經展開,而我們這一方卻一無所知。

唐晶跟他們接觸那麽多,大概沒有意識到這兩個人背後包藏禍心。

崔衛東隻想得到那本西夏萬卷書,也根本想不到對方不想賣書,那本書隻是一個誘餌。

說曹操曹操到,我們剛剛端起咖啡杯,崔衛東就闖進來,氣喘籲籲,大呼小叫:“我在酒店裏睡覺,你們做了這麽多工作,又跑到醫院來,卻不叫我一聲,難道是怕我壞了你們的好事?葉開,任何事情離開我,肯定不會順利……”

他自己點了咖啡,然後坐在我旁邊,毫不客氣地拿過了我的耳機。

現在我對安田生失望至極,在敦煌這盤大棋當中,他根本沒有生存的餘地,隻會成為別人的獵物,西夏國把複國大計傳給他,這種傳承就已經到頭了。

自始至終,周鯤的臉色都很嚴肅,似乎在判斷那女人和安田生到底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又過了一會兒,那女人說:“平房區那邊的房子千萬不能賣,全都留著不動,我在那裏做了一些手腳,任何人想對你不利都會受困。記住,對於那些困住的人,不要管他們,直到他們變成骷髏,然後通通埋葬,我就要死了,無法幫助你更多,留下的這些陷阱和奇門遁甲陣勢,足夠支撐一陣。”

崔衛東猛地一拍大腿,現在他明白了,所有的鬼打牆都是那個女人安排下的,任何人走到那個院子都會陷入其中。

我並沒有想跟那個女人為敵,可是她灌輸給安田生的全都是江湖陰謀,獵殺手段,讓敦煌城內埋下了重重殺機。

這對很多市民百姓來說是不公平的,江湖人戰鬥,不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按照我的想法,平房區很快就要拆遷,直接變成一堆廢墟,那個女子留下的一切陰謀也就不管用了。

安田生似乎又要哭起來:“你這樣說好像是在立遺囑,我不想你死,既然月牙泉主人買命能夠成功,我不管付出多麽大的代價,也要讓她一直幫助我們,讓你活下去。”

接下來,我們監聽到的內容都是兩個人悲悲戚戚的生離死別傾訴。

安田生喜歡那個女人,費盡心思也想留住對方的性命,但是那個女人的思想全都集中在複國大計上,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兩個人不管做什麽事,側重點不同,想法和看法南轅北轍,無法協調。

聽著聽著,崔衛東的表情也變得嚴峻起來。

他摘下耳機,若有所思:“葉開,西夏統治敦煌那麽久,這裏又是當時的西北文化重鎮。我懷疑,當年的西夏王有可能想把敦煌變成西夏的大城,很多寶藏應該就埋在古城之下。那麽多人來到敦煌,為的是參觀千佛洞壁畫,卻想不到,真正的寶藏應該就在……”

周鯤立刻搖頭:“不用費心思了,過去的一百年,江湖黑白兩道對於敦煌城的探索就沒有停止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不要再胡亂猜測了,敦煌城下的寶藏即便存在,也是在百米黃沙之下,任何人力不可能獲得。我們家族從公元1800年開始研究敦煌,迄今為止二百餘年,該想的都想了,該做的都做了,始終一無所得。”

崔衛東撓撓頭,嘿嘿一笑:“也許吧……葉開肯定跟你說過,真正的尋寶者不僅僅要精通技術,更重要的,是要有運氣。那些埋藏了幾百年的寶藏,早不來晚不來,就在關鍵時刻出現,隻有有緣之人才能獲得。”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接手黑旗軍。

為了唐晶,我必須掌控陰兵的力量,但因此帶來的詭異變化,卻必須由我自己承擔。

最可怕的事,正如周鯤此前說的,我為救人而掌控陰兵,但僥幸把人救回來,我卻變成了陰兵,跟唐晶之間已成陌路。那麽,這樣做的價值何在?

崔衛東一口喝幹了咖啡,推了推我的手臂:“喂,葉開,我有個想法——綁架安田生,逼他說出西夏國的秘密。那個女人說得那麽肯定,似乎複國大計一定能成。她哪裏來的底氣?是不是真的存在複國寶藏?我被困在鬼打牆裏麵的時候,就這樣想過,敦煌絕對不是徒有虛名,一定有什麽寶貝被忽略了!”

我知道,唐晶失蹤後,崔衛東很不甘心。

尤其是西夏萬卷書屬於煮熟的鴨子又飛了,讓他在同道麵前丟了臉。他必須幹一票大的,才能把丟了的麵子找回來。

“安田生未必知道,那個女子臨死前才會告訴他,至少現在沒戲。”我實話實說。

“測謊藥……嗬嗬,葉開,你忘記了嗎?咱們可以用測謊藥。無論秘密在他們兩個人誰的腦子裏,隻要下了測謊藥,就能達成目的。你覺得我的辦法怎麽樣?天下寶藏無論原先主人是誰,到了現在,誰得到就是誰的。哈哈哈哈……”崔衛東得意洋洋地笑起來。

周鯤轉頭,認真地看著我:“葉開,崔先生說得有道理,很有道理。西夏國與北宋的關係時好時壞,多次開戰,又多次和談,每一次都能從北宋政府那裏撈到一些東西。據研究資料顯示,和談之年,北宋派遣使者,帶著車隊和寶物,直接送到玉門關外。綢緞之類肯定都完了,但宋人字畫、金銀珠寶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如果能拿到這些,豈不也是一筆巨大財富?”

崔衛東叫起來:“哈哈,哈哈……沒錯,沒錯,周小姐講的,深得我心,深得我心!葉開,我們是尋寶者,不管天子寶庫還是西夏國寶藏,都可以弄來,發一筆大財,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