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縫縫補補的活計
老村長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走南闖北的人物,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人。
聽到我荒誕無稽的夢之後,果斷的做了一個決定,開棺查驗。
原定於三天的開棺儀式就這麽提前,小顏佬作為直係親屬,第一個趕了過來。
萬一裏麵除了那個老顏仙,再無外物?
我以為他會拒絕,畢竟會有衝撞的嫌疑。
殊料這個孩子是個格局想當大的人,對於昨夜的事,他同樣如鯁在喉,無法釋懷。此時整個大顏村都已經被挖地三尺,並不見七老太爺的頭顱。
除了這口棺,還真的沒有藏匿之地。
既然要開棺,就意味著要幹活了,這種事舍我其誰?
取過牛皮袋子,把裏麵的家夥什按部就班的擺放在香案上。雖然很急迫,但是該有的流程得有,一樣也不能少。
為了安撫亡者,在棺材的四個角落,點亮了油燈,並放置了一個熟雞蛋,一小杯清酒。
請神香再次被點燃,嫋嫋青煙升騰,兩邊直中間彎,預示著勉強可開棺。這給了眾人莫大的安慰,至少沒有太過衝撞仙人。
小顏佬招呼起三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去打開棺材蓋。
這紫金木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沉重幾分,三個漢子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這才見到些微鬆動。
我靜靜的等待著,並沒有著急的上前查看,手裏拿著一柄辟邪的桃木劍,時刻戒備著。
這是一把祖傳的桃木劍,一向不輕易示人。
桃木,又稱為仙木,五木之精,故能壓伏邪氣。此時用來護身再恰當不過。
那棺蓋打開的一霎那,肉眼可見的升起一股陳年舊腐之障氣,帶著一點青色,一看就對人有害。
這種腐氣不會置人於死地,卻能令人萎靡不振,精神不濟,嚴重的還有可能纏綿於床榻,沒有十天半個月不能恢複精氣神。
待這陰腐氣息消散得差不多時,我這才踩著條凳往裏探查。
屋外,老村長和一眾族老焦急的等著結果,恨不能衝進去看個究竟,最後還是礙於規矩,強忍下來。
我趴在那裏的時間有些久,足足有五分鍾,既不說話,也不動彈,好似被定格在那裏。
這實在是很考驗人,以至於人群裏漸漸有**之音傳來。
“不會是見到不幹淨的東西了吧?”
“麻先生說不定是被嚇死了,難道裏麵有什麽可怖的事發生?”
“不會又出事吧?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
“祠堂重地,不得喧嘩!”
老村長一言定乾坤,在場的人不敢再逼逼賴賴,縮著脖子做鵪鶉狀。
然而一直幹等著也不是辦法,猶豫一番後,老村長也點燃了三根請神香,對著棺材作了一番請示。
畢竟隻是個普通人,其香煙輕輕漫漫,消散虛空,並無任何啟示。
他無奈的把香插好,抬腳走進去。
老村長嚐試著扯了扯我的衣角。
良久不見動靜。
再拍拍後背。
還是無果。
想了想,一把強拽下來。
我手腳僵硬的向後一倒,老村長及時從後麵頂住我,這才沒讓我摔倒。
而也就是離開棺材的那一刻,我被定住的狀態解鎖,猛然尖叫起來,“老顏仙不見了!裏麵的是……七太老爺的頭。”
這一發現猶如晴天霹靂,把在場的人雷得暈乎乎。
在這些村民的心中,七老太爺固然受人尊敬,卻也享受不了這具紫金楠木棺。老顏仙卻是他們心中的神明,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通俗地說,大顏村可以沒有七老太爺,卻不能沒有老顏仙。
小顏佬作為老顏仙唯一的骨血傳人,聽到這裏,已經顧不上什麽規矩,直接衝撞了進去,“我不信,先祖就在裏麵,如何能跑!”
他的先祖都死了這麽久,哪裏還能跑,這世上,隻有人心比鬼還可惡,這裏麵若是沒有貓膩,打死也沒有人信。
這畢竟是我一麵之詞,老村長果斷站到條凳上,往棺材裏去看。
良久之後,他從上麵下來,謂然歎息一聲,“讓七老太爺家的人來收屍。其餘的人全部出去,勿必把老顏仙的骸骨找到。”
村民們已經辛苦了一早上,此時也不見有人叫苦叫累,紛紛轉身去尋找。
此時的大顏村,還在下著雨,地麵已經有淺淺的積水,看其勢頭,很有可能要下一天。
在這樣的天氣裏做事,多少是有些不便,村民們心中有信仰,倒也不懼這些。
我原本的任務是老顏仙,現在換為七老太爺,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大顏村並沒有專門收屍的人,從前殯葬都是全村人一起合力而為之,此時麵對七老太爺的頭顱,誰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隻能額外花錢雇傭我。
錢不多,和老顏仙的比起來,隻有十分之一而已,反正也是順路的活,倒也不嫌棄。
這樣殘體不全的死屍,走江湖的時候見得多了,除了一開始入行的時候,有些發怵惡心外,後麵早已經鍛煉出來,若不是害怕被人說不尊重亡者,我能端著碗看著這一幕,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兩根條登,搭著一塊簡易的門板,七老太爺的屍身安靜的平躺在上麵。
我就著屋裏昏暗的油燈,用針線進行縫補。這針線也不是普通的用品,是一種浸泡過屍油的魚線,能保證三年五載不斷裂。
我的身邊沒有女人,衣服破了也是自已縫補,做起這樣的活計來,倒也有模有樣,不是太難。
隻有一樣,令我心裏一直在發毛,七老太爺掛著一張僵硬的笑臉,那眼睛似開似閉,不經意間的時候,總能感知到眼珠子在盯著我。
待進行捕捉時,又沒發現任何不妥之處,如此反複幾此,搞得我都要神經衰弱。
我不由得想起,自已趴在棺材邊,第一眼見到七老太爺頭顱時的場景,那個時候我被驚呆了很久,此時也說不出是幻覺,還是癔症發作,竟然看到七老太爺的嘴巴在嚼一塊血肉。
整個過程猶如曇花一現,很快就恢複一個死人頭顱的樣子。如此違背常理的事,無法和人訴說,隻能暗暗憋在心裏。
縫補的時間裏,七老太爺的家人裏,隻有一個老嫗躲在旁邊遠遠的看著,其餘的子孫都跪在門口低低哭泣。足足忙活到天黑,這才給遺體穿上壽衣,收拾妥當。
而此時,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甚而還有雷電交集,狂風大作,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