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晚上唱你仙人

收發匠的職業,和剃頭匠同源同種,屬於令人不齒的下九流。

就是這樣一個工種,卻又細分了兩種,一種是為活人剪發,一種是剪死人發。

家門不幸,我就是個收斂死人頭發的匠人。這種職業自然是見不得光的,隻能暗戳戳進行,且忌諱頗多,一不小心就會惹上災厄。

古語有雲,人死為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毀。無論是古是今,沒有人會冒著忌諱做這個行業。

我的家族姓麻,世世代代以此為生,傳到我這一代,隻剩下我一個男丁繼承衣缽,因為年少輕狂,行為舉止浪**不羈,族人大多親切的叫我二麻子,之所以二,是因為其上還有個已經嫁為人婦的大姐。

作為一個收發匠,但凡是我走過的地方,人們即期待又排斥,即歡喜又厭惡,說不出的複雜。

此時七星高照,明月暗隱,倒也合適趕路,我帶著旺財艱難的行走在一條溪邊小路。

旺財可不是狗,是一隻跟了我好幾年的小毛驢,長得驢模狗樣,這才有了這個賤名,好養活。

這家夥經年累月陪我幹這一行,彼此之間有了很大的默契,就比如此刻,這家夥默默地走在最前麵,為我開道。

我則聞著那尾巴處傳來的騷臭味兒,滿臉嫌棄的嗶嗶賴賴,“嘖嘖嘖……一直沒見著人煙,八成走錯了路,瞧瞧你這豬腦子,大爺好吃好喝的養著你,要你何用。”

旺財抬頭“嗯昂”一聲,後蹄子一瞪,把那尾巴高高翹起。

這家夥一撅屁股,準沒好事,我麻溜的一個鷂子翻身,扯著路邊的樹枝爬上了樹。

“噗嗤……”

一股強勁的氣流從其尾部噴湧而出,夾帶著無數“暗器”。

“切,說你一句,你還來勁了,找打!”

身子一**,我就穩穩地落坐其背,抬手就給了其一巴掌。

旺財吃痛,撒丫子狂奔,在這漆黑的小路上跑得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把我甩飛出去。

這一次的目標,是後山的大顏村。

此村有百十來戶人家,村名均以顏為姓,故此得名。又因先輩出過能人異士,流傳很多豐功偉績,又取大字為記。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這裏幹活,上一次還是三年前,此時再去是受人之邀。

隻是今日這條路有些邪門,走了兩個時辰還在原地打轉轉,且旁邊的林子裏有東西撲簌簌在動,不是個好兆頭。

旺財有些癡肥,一通小跑後,渾身是汗,嗯昂大叫,遭我厭棄,果斷棄驢走路。

“閉嘴吧,小心把這片林子裏的髒東西召來,我卸了你驢蹄子辟邪。”

旺財嚇得一個機靈,夾起尾巴躥我身後,好似再慢一步,蹄子不保。

誰叫它好死不死,是一隻黑得透亮的驢子,是辟邪裏麵的一級聖物,不然的話,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深更半夜趕路。

這一番插科打諢並沒有讓心情放鬆下來,不知何時,頭頂七星隱沒,烏雲密布,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

我意識到不對,捏緊了腰間的一把彎刀,撒丫子就狂奔,逃命咱是認真的,四條腿的也休想幹過我這兩條腿的。

身後安靜得可怕,旺財的驢蹄聲並沒有傳來,我急忙轉頭一看,無數螢火在林子裏漫天飛舞,唯獨不見了驢子。

我慌了,脫口而出,“旺財……”

這聲音似乎驚動了那些螢火,飄飄忽忽的衝我而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手裏的火把已經燃燒到根部,若再不續上,很快就要熄滅。

時間不等人,我急忙往背後一抽,扯出一根備用的火把,在續火的關鍵時刻,那些螢火已經近在眼前,把我包圍了起來。

這些螢火很細微,看不見燃燒之物,隻能看見手指甲大的火苗在虛空中懸浮,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見。

麵對未知的東西,心裏總會發慌。

“噠噠噠……”

熟悉的驢蹄聲從聲旁傳來,旺財這家夥髒兮兮的出現在我麵前,八成是剛才跑路的時候,跑到哪個泥坑裏麵去了,好在除了一身臭泥,倒也安然無恙。

受了一番驚嚇,旺財的腿肚子抖得厲害,我知道它有很強的求生欲。

“哪來的鬼東西,用陽水滅了你!”

暴喝一聲壯膽後,我可沒扯自己的褲腰帶,而是狠狠拍打了一下旺財的肥肚子,對其做了暗示。

這一招百試不爽,“嘩啦啦”的聲音在夜裏響得很歡暢,且時間很長,如果用火把湊近了看,能看到一股散發出腥臭的黃水,正汩汩噴灑而出,把地麵澆出一個小水坑。

我手腳麻溜的扯過脖子上的一塊黑巾,遮住大半張臉,再把旺財圍著自己轉了一圈,讓那腥臭之物把自己包圍起來。

整個過程靠的就是經年累月的默契,很顯然,旺財一直沒有拖我的後腿,配合得很到位。

黑驢的作用,一如既往的強大,那螢火很是忌諱的消散了去,到最後也沒有看清是個什麽東西在燃燒,這讓我遺憾不已。

當然,不牽扯性命,很多事也沒有刨根究底的必要,能少一事是一事。

我心裏暗舒了一口氣,若這樣還不行,我就隻能犧牲一下旺財的屁股,給其放放血。

這東西比那泡黃水更加有威脅力,就是有些廢驢子,捅一次沒有十天半個月,很難恢複。

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傷害旺財的,畢竟養了五年了,就是根木頭也有感情在。

興許是這個騷味兒破了這一塊地的邪氣風水,接下來的路途變得很順利,走了半個小時終於從樹林裏鑽了出來。

呼吸著路兩旁的稻花香氣,田地裏的鄉土味兒令人踏實和安寧,偶有雞鳴狗吠聲傳來,說明離那大顏村已然不遠。

我沒有急著進村,這個時辰去,若是被起夜的村民發現,會被人當做賊子打死。

路邊有個幹草堆兒,拾掇一下就可睡,再給旺財一點幹糧,相互依偎,靜待天明,倒也有一番歲月靜好的滋味。

“鏗鏘~~得嚨咚~~”

“咦咦咦~~~呀呀呀~~~”

不知名的地方,隱隱約約有樂器聲音傳來,伶人吊嗓子的清脆聲音也時有耳聞。

我躺在幹草堆裏展轉反側,良久也無法安眼,這暴脾氣順間上頭,“啊~大晚上唱你仙人,鬧啥子鬼喲……我曹你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