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變質
在學校的食堂,黃粱見到了王斌的三名室友:黃曦,李寧,趙樂。三個麵容稚嫩的年輕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看向黃粱的眼神中都隱含著緊張和不安。
“王斌平時和你們關係好嗎?”
麵對黃粱的問詢,三個人對視了一下,其中最為成熟的李寧開口回答道:“還好吧,畢竟生活在一個寢室裏。”
“還好吧?”黃粱對這一曖昧的形容有些在意,“你們和他走的不近?”
趙樂說:“大一大二的時候,我們還是走的挺近的,一起去上課,一起去打飯。但是來到了第三個學年後,情況有些不一樣了。”
“疏遠了?”
三個大學生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
“也就是說是這半年來你們和王斌之間的關係發生了某些變化?”
“嗯,算是吧。”李寧說,“具體的變化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和王斌疏遠了不少。”
坐在一旁的黃曦和趙樂也連連點頭。
“體現在什麽地方?”
“嗯...他很久沒有和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了。”李寧看向黃曦和趙樂,尋求意見。
“沒錯,而且一到周末就見不到他的人影。”黃曦補充道,“大一大二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利用周末的時間去打零工。最近叫他他也不去。”
黃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樣啊...”
“而且...”
留意到李寧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表情,黃粱轉頭看向他。“而且什麽?”他追問道。
“而且王斌最近開始逃課了。”
“他之前從來沒有逃過課嗎?”張芷晴一臉驚訝的表情,“怎麽可能?哪有不逃課的大學生啊?”
瞪了她一眼後,黃粱這才接著問道:“王斌之前從來不逃課嗎?”
“嗯,之前他就算是感冒發燒也堅持上課。”李寧說,“我還記得在大一的時候,舉辦了學院之間的籃球對抗賽。當時王斌腳踝受傷,行動很不方便。但即便是那樣,他都堅持拄拐去上課,沒耽誤課程。”
“如此認真的人,卻在最近開始逃課了?是零星幾次,還是很頻繁?”
“很頻繁。”
“嗯...”
黃粱懷抱雙臂,低頭陷入了沉思。
室友口中的王斌和王強口中的人似乎很相近,但又有些不同之處。果然,父母眼中的孩子全都是優點。
“王斌身上還有其他變化嗎?”
似乎是覺得這有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嫌疑,所以在麵對黃粱的詢問的時候,李寧三人顯得有些猶豫該不該開口。
“你們就不對王斌的死感到懷疑嗎?”
麵對黃粱的質問,三個人低下了頭。
“把你們了解的情況說出來,這樣我才能幫助中年喪子的王斌的父親調查出真相。拜托你們了。”
黃粱把手撐在冰涼的餐桌上,低下了頭。
“黃先生是吧?您的心情我們了解了。”李寧咬了咬牙,決定吐露實情,“其實,最近幾個月,王斌經常夜不歸宿。”
“夜不歸宿?”
“嗯,一開始我們都沒注意,覺得他可能是回家住了。”李寧說,“和我們不一樣,他是本地人。雖然家離學校很遠,但是時不時的回家住一晚也很正常。但是...”
黃粱說:“但是王斌並不是回家。”
“我覺得不是。”李寧搖搖頭,“夜不歸宿的第二天,他總是醉醺醺的,要不就是精神萎靡。我一開始問過他幾次,後來他衝我發過一次火,我索性就不再關心這些事情了。”
或許是年齡最大的緣故,李寧在宿舍中是主心骨的存在。全程幾乎都是他在和黃粱溝通。坐在他身旁的黃曦和趙樂會時不時的附和幾句,點點頭。
“這些變化是在最近才出現的,是嗎?”
李寧點點頭:“就是這個學期的事兒。”
黃粱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確定沒什麽遺落的,他和這三名大學生分開了。黃粱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給了李寧三人,囑托他們,一旦想起其他事情,無論多麽細微、瑣碎,都一定要告訴他。
返回事務所的路上,張芷晴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你怎麽了?”
“沒啥。”張芷晴看向車窗外,“黃粱,你說每個人最終都會變質嗎?都會失去初心嗎?”
“絕大部分人都會吧。”黃粱平靜的說道,“說的好聽一點叫‘成熟’、‘蛻變’,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放棄抵抗,麵對現實’。都是一個意思。”
張芷晴嘀咕道:“王斌似乎失去了初心...”
“象牙塔再封閉也是一個小社會。王斌不是第一個迷失在其中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聽你這麽一說,生活好無趣啊。”張芷晴轉過頭來看向黃粱,“你呢,你已經‘成熟’了嗎?”
“我早就放棄抵抗了。”
“那你為什麽直到現在還無法從徐婉的事情中走出來?”
黃粱一腳刹車把車停在了路邊。他麵無表情的看向張芷晴,越過她,伸手推開了她那側的車門。“下車。”他冷酷的說道。
張芷晴驚呆了。“你、你——”
“下車!”
“黃粱,你混蛋!”
張芷晴哭著解開安全帶,踉蹌著下了車。黃粱依稀聽到她的抽泣聲漸行漸遠。
“該死...”
狠狠的捶打了一下方向盤,黃粱閉上眼睛,頹廢的低下頭,把額頭貼在方向盤上,任憑刺耳的喇叭聲持續不斷地在耳旁尖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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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粱輕手輕腳的推開事務所的門走進屋內,此刻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鍾。
看到掛在衣架上的張芷晴的背包,黃粱鬆了口氣,眼神下意識的看向她臥室的方向。房門緊閉。
歎了口氣,隨手把大衣丟在沙發上,黃粱坐進他那張專屬的單人沙發。之前的幾個小時,他一邊麵無目的的開車閑逛,一邊在腦海中思索著王斌的事情。他擔心一旦腦子空下來,那些他不想麵對的煩心事就找上門來。
聽過王斌室友的話之後,黃粱越發確定王斌的死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的確,拋開這一切不談,從表麵上看,王斌服毒自盡這件事幾乎沒有任何疑點。他自己掏出了毒藥,親口服下,全程都被教室內的監控探頭記錄了下來。並沒有人強迫他服下毒藥。
二十歲的年齡,正是世界觀發生重大變革的時期。因為一點小事情而產生輕生的念頭,這樣的說法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最近幾年大學生自殺事件頻繁上演,似乎公眾們已經對類似的新聞感到麻木了。
硝酸士的寧。
王斌就死在了這種中樞神經興奮劑之下。
這種藥物主要是給動物用的,應用於發生呼吸不暢或是心肌梗塞的情況。由於見效量和致死量相差不大,所以一旦弄錯藥量的話,就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這種藥並不罕見,寵物醫院應該都常備。
最關關鍵的是,在華清國立大學獸醫學院的學院樓的一間用來放置藥物的儲藏室內,發現了藥品失竊的情況,其中就有硝酸士的寧。
由於該學院之前也發生過藥物失竊的事件,所以這件事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重視。報警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王斌事件的出現。
警方的調查員在校園內走訪的過程中,偶然得知了近期發生過藥物失竊的事件。以此為線索,順藤摸瓜,竟然在失竊的儲物櫃中采集到了王斌的指紋!
正是因為這一證據的出現,導致最終警方認定是王斌偷取了獸醫學院的藥品,並服下了竊取到的硝酸士的寧,自殺身亡。
雖然對於王斌突然服毒自殺的理由仍不得而知,但這起事件最終還是草草落幕。
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外,或許所有事件相關者都期許著這起死亡事件能夠早一些翻篇。
這是人骨子裏的劣根性,無可厚非。
黃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白天張芷晴說過的話:每個人最終都會變質嗎?都會失去初心?
毫無疑問,王斌失去了初心。是否就是他最近的變化才導致了這一幕慘劇的發生,黃粱還無從得知。
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
永遠不要對人性保持期待。
王斌的暴斃背後或許隱藏著無垠的黑暗。
而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把這黑暗從絕望的深淵中拉扯出來。
如果王斌真的不是自殺。
那一個年輕人的死亡,將會牽扯出更多人命運的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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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粱幾乎一宿沒睡。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才昏昏沉沉睡死了過去。
不過也隻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不知是不是賭氣、故意,張芷晴一大早就弄出了很大的聲響。她摔門而出的咣當一聲,直接把黃粱震醒了。
注視著事務所緊閉的大門,他欲哭無淚。
黃粱試圖再睡一會,但是幾次嚐試都無果後,他隻能拖著疲乏的身體起床洗漱。給自己煮了碗泡麵,注視著時鍾上顯示的時間——七點二十——黃粱發了一會呆,才慢吞吞的吃起麵。
如同嚼蠟般的吃了幾口,黃粱把麵碗推開,點上一根煙。已經戒煙許久的他隻會在心情極端煩悶的情況下才會吞雲吐霧。